桐将军一脸心事的垂着黑黝黝的眼睛,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他面上的冷沉却在表达着不悦的情绪。
静娅公主也不作出声,一手拉住了他覆满茧子的大手,一手取了自个儿发间青玉簪子,举到他的面前。
含着满心颤颤的泪珠,她咽着哭桑同他说:“不负青丝待白发。这话是你当初送我这支翠簪时承诺的,我当时回复你的是:不得对影便成仇。”
静娅公主一语戳心,忍住了自己眼眶里翻涌的泪珠,却牵出了桐将军心底的“泪”。
细碎清风里,桐将军沙哑的声音格外的刺耳:“南迦国的沅齐小公子喜欢品鉴茶,你的一手好茶有知音了。”
“南王跟你说的吗?”
“沅齐小公子性子温厚,虽然没了一只眼睛,却有情有义,与公主堪称良配。”
“南王他到底逼你什么了!”静娅公主的眼泪大颗小滴的坠下脸庞,隐忍着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出来,其实她也猜想到了,大王无非会拿她昌国受辱之事来膈应桐将军,确实,她再也配不上他了。
她泪眼婆娑的撑着红透的眼眶,没再去看他的眼睛,也没再等待他的回答。
静娅公主又一次找到了大王,表明她宁孤寡一生也不愿远嫁沅齐的决心。
“还请南王着我身名不洁之因,放弃与令公子的联姻,南王可另提条件。”
清凉湖边的亭子下,大王半眯着眼,半倚在玉石柱子上,斜了斜余光,对了一眼枯站跟前的女子,不屈不服的傲姿尤为明状。
“静娅公主是来求孤的还是来与孤谈条件的?二者性质可不一样。”
一样清傲的声音,静娅公主心里也有了数了,放低了点姿态,上前福了个礼,谦卑道:“静娅岂敢同威名在外的南王谈条件。”
“那你这也不像求人的姿态呐?”大王抬眼冷扫了她一眼。
静娅公主沉顿了片刻,咬了咬后槽牙,裙摆一提跪到了地上:“静娅这一跪,能换来一个商量的机会吗?”
静娅公主将脑袋压得低低的,明明心里有着执拗,却将那颗尊贵的脑袋垂到了尘埃里。
“商量什么?商量你清誉之事还是你和亲之事?”大王摆正了视线,很是享受尊贵之花的卑微姿态。
“清誉之事已是泼出去的墨,收不回了,但和亲之事静娅还想与南王讨个恩典。”
脑袋一埋,连平日说话的强硬气势都减弱了三分。
大王瞧着却是满意,心悦之下,竟开口说:“和亲之事唯一能商量的,便是昌国归还端妃于南迦国,否则这门联姻,南迦国必会像当年昌国一样强势。你父汗当年也是这样点名直指的端妃,孤不过是效仿你父汗当初的做法而已。”
大王说到了愤头上,静娅公主尤未搭一语,她知道她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大王的想法,可她就是不服气大王用她的清白去与她最爱的男人作说辞。
“若静娅不嫁,南王又能怎样?”她忽问了一句,头也缓缓的抬起了,清傲的姿态依旧明晃在脸上。
大王挪开了眼睛,斜到湖面上去,冷冷丢出两个字:“开战。”
静娅公主忽而一笑:“南迦国若能动手,早便动手了,何会被逼、压多年。”
昌国兵富国富,确实是几国之中最甚的,更是几国通商的中央必经之国,数百年来也只南迦国敢来挑衅,所以才赔进去个端妃,可也并未实际意义上改变了什么。
“若是几国联手呢?”大王皮笑肉不笑的凝了她一眼。
“那就看南王有没有说服几国的本事了!昌国自建立以来,还没那国敢对我昌国用兵的。”静娅冷挖了他一眼,起身便离开了。
看着她迎风而摆的衣裙款款硬气,钟忠不由得叹言:“大王为何非要将静娅公主逼急了?那可是等同于和昌国下战书呀!”
“孤不怕打仗,只怕孤的梳儿伤心,她嫁来昌国一呆就是三年,这期间孤只见过她两次,每次都是孤借着给昌王庆贺诞日送礼来远远的见一面,她一次比一次笑脸少,孤宁可开罪昌国也要救回她。”
“端妃娘娘真是好福气,有大王这般惦记着她。”钟忠符合感言。
“她福气不好,遇到孤这么个拿她去交换和平的男人,她陪孤颠沛流离吃过苦,却没等得及陪孤享受荣华富贵。”
那一面斜日下,两个男人自话自感的说了好一阵,仿佛一生的遗憾再也弥补不了了。
人都是各为其心的努力着,大王为了端妃,抛下了南迦国的人和事,夜青喻为了师傅,困于能走不能跑的伤体、下,围在他身边的两个男人,皆因她与亲友闹了不合,然而她却没有想要选择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世间之事,多是爱而不得,想而不能。
“我跟你说夜青喻,我刚打听来消息,说是昌国有一皮师,能复原人已经破损或者留疤的肌肤,要不我带你去试试?”
夜青喻杵着拐杖站在林荫小道上,有一丝期许的望了沅齐一眼,忽又暗下眸光去:“昌国那么远,我就不去了,要是碰上那皮师来南迦国,又再说吧。”
“其实我也派人去请过那皮师,可是那皮师更可怜,一双脚根本不能走路,脾气又古怪,说什么也不离开自己在的那个村子,更何况是离开昌国。”
“那说明我们无缘了。”夜青喻淡淡一笑。
“可是你能去昌国呀,你就当游山玩水,在马车上躺几日就到了,我派最好的御医跟着,你但凡有任何不适,我们当即就可以停车休息,不会太劳累的。”
为了给夜青喻治身上的皮肤,沅齐可谓是好话穷尽,万事做足了准备,连慕容若也给说服了,才来与夜青喻开的口。
“你和慕容若串通好的吧?早上他来劝我去昌国散心,下午你来劝我去昌国找皮师,昌国怎么了吗!”
夜青喻可不傻,这两人一前一后的同一天来劝她去昌国,一看就是串通好的让她去昌国治病,这要真答应他两去了,又得欠下人情还不尽走不掉了。
“夜姑娘,该回去换药了。”红月很合时宜的出现了。
“好,马上。”夜青喻也没给沅齐洗脑的机会,奔着红月便去了。
回了屋子里,以为能摆脱开他两个,没想到慕容若却在屋子里头等着她,看来她是逃不过又一场劝说了。
“慕容若,你先出去,我换完药你再进来。”夜青喻尝试撵他出去。
“我有事同你说,你一面换药,我旁边一面说着。”慕容若可不她的。
“那你说吧。”夜青喻坐到床上,临脱衣服时,又不自在了,“我有点冷,你去把门外头晒着的绵枕给我买进来一下。”
慕容若起身便去拿,根本没多想,才出了门去,却怎么也没瞧见一个什么绵枕摆在外头,一回头,屋子门给从里头扣上了。
“好样的红月。”夜青喻小声夸了一句,复又对外头道:“慕容若,我想吃刚钓上来的鱼,你去钓两尾回来好不好?”
慕容若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可还是答应她了:“好。”
听着慕容若的脚步声远去了,夜青喻才与红月道:“一会儿你去联系九鼎天的人,问问我能不能回去躲躲。”
“你不想治好你这一身的伤疤了吗?”红月也是知道昌国有位皮师的事的。
“要去也不能跟他两一块去,先回九鼎天躲几日,过后再自己去昌国,否则,这两人甩不掉的。”
“说的也是。”
慕容若说去钓鱼,还真就去了,不过为了能早点给夜青喻吃上,他直接扎进湖水里去抓鱼,钓鱼他可没耐心。
沅齐刚好从旁边路过,见他一身湿透的站在湖水边上,还以为他因为什么事想不通,忙跑过去。
“慕容若,你……”
他忙顾着与慕容若说话,全然没看脚下,踩了慕容若丢在石板上准备杀的鱼,摔了个飞扑。
慕容若举着匕首的手一下顿住了,疑惑的看着他:“你扑我跟前做什么?阿喻也让你来钓鱼?”
“钓鱼?”沅齐抬头看了看他,“不是说好让你再去劝她的吗?你跑这钓什么鱼?”
“她说要吃我钓的鱼。”慕容若故意得意了一下。
“那我也要钓。”
这几日里,但凡慕容若做的事,沅齐都要争着做一样的,对于夜青喻的要求,两人可以说是无条件宠着。
只是都不会做饭,每顿饭都吃得有些无奈,后来叫了个厨子,让沅齐给气走了。
所以今晚的鱼,有些悬了,天黑了未必能吃上饭。
红月只负责给夜青喻煎药,盛泽只负责做苦力,所以做饭的任务就交给了慕容若和沅齐。
听着厨房的喧闹声,夜青喻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时红月端了药进来,嫌弃道:“那两个人要是再没点长进,我都看不起男人了,什么都好,就是做饭没天赋。”
夜青喻淡淡一笑:“你也别这么说,这院里就没有一个是会做饭的,明后天我们也差不多走了,就不用吃他们做的猪食了。”
一听说要走,红月面上有些为难了,笑容也变得干涩了许多。
夜青喻正好瞧了去:“怎么了?是师傅不让我回去吗?”
“这倒是没有。”红月回答。
“那是怎么回事?”
“你可能真的要现在去一趟昌国了,师傅说有一块碎片在昌国公主手里,得到的消息十分确切,师傅让你近日就动身昌国,取了那快碎片,师傅便会让人来接你去九鼎天好好养伤。”
夜青喻千想万想都没想到玄宗碎片会在那个滑胎的娇弱公主身上,所以最终还是得同那两个男人一起去昌国。
当晚,夜青喻便宣布了第二日去昌国的决定,两男人高兴不已,早准备好了一切。
第二日,夜青喻才出门,车架便侯在了眼前,宽敞又舒适,正够她与红月躺里头。
慕容若与沅齐骑马在前头,有不少话可聊,这几日,他两配合着做饭,“打”出了友情来。
“你说夜青喻是跟你回端朝的几率大一点呢还是跟我回王城的几率大一些?”
“某些贼子,一心想着对别家的妻子好,得到了又不珍惜,你家的遗传病挺严重的。”慕容若朝他笑了笑,“我慕容若要是再让我的夫人到你们王城去做仆人,我就杀了你们两个狼心贼子的父子两。”
沅齐不怒不痛道:“慕容将军误会了,我们对夜青喻的重用,可是对她的救赎,这天下谁不知端皇不喜欢夜家,夜青喻跟你大婚当晚,若不是我父王派人去救的,只怕你现在还没机会同她说话呢。”
“我带她回去后,自会将她藏好护好,总比在你们这里为你们卖命却被抛弃的好,我可没觉得你们把她当人看。”
“藏好护好?你怎么藏?夜青喻她就不是那个能安分守己的性格……”
两人在前头辩论了一路,其乐无穷,夜青喻与红月在后头隐约听到一些,不过也没心思去细听。
倒是红月起了八卦之心来:“话说这两个男人,你到底更爱谁多一点?”
红月简直给就她个送命题,还好两个男人应该听不到。
“红月,爱呢,不会同时给两个男人,喜欢,倒是会同时给好多人。”
“喜欢和爱不一样吗?”红月一双懵懂的眼睛直望着她,像是在受教一样认真。
“当然不一样了,重要程度不一样,你遇见一个人,你欣赏他身上的优点,那是喜欢,而当你见过那个人所有的狼狈与缺点,你还依然觉得他身上的优点在你心里发光发亮,那就是爱。”
“那你心里有这样一个人吗?”红月一面思虑一面问。
“爱的几率很渺茫的好吧,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的,只有贪色之人才会睡得了不爱的女子,你口非常渴的时候会去想着咽馒头吗?”
“口渴我当然只能喝水了。”
“对呀,馒头也能吃,干饼米饭都能吃,只是没水重要而已。”说完她笑了笑,“你还是不懂的好,我怕你挨了泥龙鞭后把人给吓跑了,心里更气。”
“那你对沅齐到底是喜欢还是爱?”红月又将问题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