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春草拿住车帘的手稍有一顿。
司空夫人?
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号,已经是数年前了。
不知道当下这位,是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一位呢?
佟春草转头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可就在这时,方才高调唱声的人又道了一句:
“虎威将军到!”
什么?!
佟春草瞳孔倏地一震。
虎威将军?
是仲令威来了?!
下一秒,她便想要从车厢内冲出去。
但身子才探出去半截,想到车厢里还坐着阿晨,她硬是整个人缩了回来,将车帘重新挂好了。
齐博武与仲令威是一生之敌。
若是被仲家人发现,阿晨就是齐博武,他一定会有生命危险的!
佟春草理智的分析着。
仲令威是她孩子们的生父没错,但这个生父,其实可以说跟她毫无关系。
但阿晨不同,阿晨是他们家的一员,是大宝的师傅,是她的好员工、好朋友,她绝不希望阿晨有任何危险。
为此,即使不能去找仲令威质问个清楚,也无所谓。
佟春草定下心来,于是对外面的车夫道:“老张,车先停路边吧,别挨着旁边大人物的路,咱们可得罪不起。”
因为马车不得入书院,所以今日,佟春草还另外聘用了一名车夫,顺便可以在外守车等他们。
车夫听到,随即照办。
感觉到马车已经开始靠边,佟春草才将视线转到车厢中。
大宝、二宝、三宝正在欢快的说着自己队伍的训练情况,葛秀芬、郝淑兰、孔菱花、佟大宝认真听着,不时或欣慰、或觉有趣的发出笑声。
他们似乎并未在意外头传来的声响。
佟春草暗自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向阿晨。
令她意外的是,阿晨一如往常,脸上波澜不惊,似乎完全不为自己孤身一人,而他的死敌——仲令威正带着一众人马,出现在他周围而惊慌。
相反,阿暮却显得坐如针毡。
他少有露出这样紧张的神色,并且紧张中,还很有想要出去一探究竟的跃跃欲试。
“阿暮?”这时佟春草好奇问他,“你怎么了?怎么脸上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车厢里太热了?”
阿暮有苦说不出。
一方面,他绝不能被司空岚抓住,否则他撇下持续昏迷不醒的仲令威,从京城出逃一事,一定会被司空岚狠狠责罚,甚至小命不保。
他的师傅,已经被司空岚处死。
他的家人们,也都四散逃命。
另一方面,他实在不相信,仲令威会出现在康城。
仲令威身中奇毒,当年在司空岚的强烈要求下,他作为京城第一名医,只能以特殊手段,强行唤醒了仲令威,使其能与仲家的一名婢女交欢,让那婢女,怀了仲令威的血脉。
也即是之后的少将军。
那个孩子,直到他决定离开京城,才在将军府中见过一次。
此时阿暮坐立难安,他看向佟春草,见佟春草并不惊讶、也不激动,不由得问道:
“春草你不觉得热么?你脸上,也该有汗才是。”
他的言下之意,大宝、二宝和少将军长得如出一辙,他们的父亲,恐怕就是仲令威吧,既然如此,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佟春草察觉到阿暮的试探,她转头看了孩子们一眼,才道:
“是有点,不如我们两个下车去透透气吧。”
“好啊。”阿暮立即说。
佟春草于是掏出一块手帕,用帕巾挡住脸,先一步下车去了。
阿暮则是手往后,将他只要出门,就必然会带着的帷帽拿起来,戴在头上,才后脚下车。
出了车厢,佟春草才看到,司空夫人与仲令威的大阵仗还堵在前面,没有得进书院。
梨园书院门口是中间宽,两边窄,且最近东面在修缮,只有左边的路可以通行。
今天又是书院一年一度的蹴鞠比赛,这样的大型活动,所有家长们几乎都乘坐马车前来,生怕失了排面。
而梨园书院一直以来,不论大小活动,入院都要接受一番登记检查,门前排长龙已是惯例。
此时一时半会儿进不了书院的家长们,只得忙着指挥自己车夫,将车挪到边上、或者挪出去,给司空岚一行人让路。
场面好不混乱。
“不知道仲令威在哪辆车?”这时,站在佟春草身旁的阿暮道。
佟春草往前方眺望着,说:“与司空夫人同一辆,或者,司空夫人后面那一辆吧?”
当下是可以看到,司空岚在哪一辆车的。
因为略有一丝不耐的她,已经主动掀开了马车的窗帘,将她那张矜贵的脸露了出来。
不过很明显,比起上一起,她老了许多。
六年过去了。
阿暮又问:“你认识仲令威?”
“嗯。”佟春草并不隐瞒,“他是我三个孩子的父亲。”
“果然。”阿暮道。
这时,佟春草才转头看向阿暮。
虽然他带着帷帽,黑色的面纱下,什么也看不清楚。
“你才是。”佟春草嘴上捂着帕巾,声音有点闷闷的,“方才在车里那么紧张,你是认识司空岚,或者仲令威吧?怎么?难道你是曾经楚国的军医?”
因为有阿晨的实例,所以佟春草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这一条。
阿暮苦笑道:“不是,我是北国人,我的家人、师傅,也都是北国人。只不过,我的师傅,已经被司空岚给杀了!”
他最后一句话咬牙切齿。
这是深藏在他快乐游历的表象下,愤恨无奈而又恐惧的真实。
佟春草张了张嘴,由于过于惊讶,她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她想说司空岚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但又觉得,她似乎确实会做。
她想说司空岚怎么是这样的人?但又觉得,她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片刻,佟春草才道:“那你呢?你来康城,不是为了逃命的吧?”
“是。”阿暮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既然佟春草都大方的告诉他,仲令威就是她失踪了的孩子的父亲,那他也没有什么需要向她隐瞒。
何况他们已经不是初相识。
而是在一起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彼此了解且信任的一家人。
“你知道仲令威还有一个孩子么?”阿暮问。
“是少将军?”佟春草反问。
她其实早知道了,世界上何以会有如此相似的人?何况那个人,还正好是仲令威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