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奥特心神不定的站在已经一片淡淡白色的旷野里,心里感到苦哈哈的。
塔兰托的子爵如今是联军驻瓦拉几亚军队中的使者,在初次见到女大公之前,埃利奥特就已经听说了很多关于她的种种传说,不过这一切都不如见面之后的震撼与意外来的强烈。
按照埃利奥特后来私下对他的随从的说法,这位女大公居然会成为罗马忒西亚公爵的情人,而且两个人还能够生下一对双胞胎简直就是个奇迹。
在埃利奥特印象中亚历山大其实是个很沉闷的人,他做什么事情似乎都是有条有理的,很难见到这位公爵表现出很随意的样子,按照充满激情的意大利人的说法这就是个沉闷而无趣的人。
可是瓦拉几亚女大公却是完全另一个样子,抛开那些关于她的勇敢或是被渲染的过分的传奇故事,这位女大公就是个似乎被宠坏的小女孩,她显然认为一切的事情都应该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如果不这样她就会发脾气。
就如同在双方讨论该如何与阿拉贡人作战时一样,索菲娅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强硬,她要求必须由瓦拉几亚人担任对阿拉贡军队的主攻,而且很自作主张的把进攻的时间定在了圣诞节前一天。
这个决定对联军来说是个很为难的日子,不过对瓦拉几亚人来说却无所谓,正教的圣诞节要比这晚的多,而索菲娅会选择这一天也明显特意要让箬莎为难。
只是一直担心箬莎不会答应的埃利奥特却没有想到那不勒斯女王只是眉梢稍微动了动就点头同意了这个时间,这让原本以为要费上一大分口舌的子爵多少有点失望。
1501年12月22日,分别从巴勒摩和墨西拿两个方向向位于西西里南部卡里波进军的联军已经抵达了去卡里波不远的拉古萨和诺托。
拉古萨在西西里算是南方的大城,这座城市在罗马时代就以盛产橄榄油而远近闻名,也正是橄榄油的生意让拉古萨发展的很快,到了中世纪后期拉古萨已经是有着将近2万人的南方大城。
而且因为常年远离巴勒莫或是墨西拿这种只要发生种种纠纷就难免牵扯其中的地方,拉古萨悄无声息的渐渐变成了西西里南方的贸易中心,凭借着还算便利的水路交通,这里一时间颇为繁荣。
联军的到来在拉古塞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虽然早就知道阿拉贡军队在卡里波登陆,而且之前他们也派出了使者要求拉古萨向他们提供所需要的各种补给,但是当地人并没有把这件事太过放在心上。
他们始终认为战争离自己还很远,不论是谁统治西西里他们只需要派个代表过去宣誓效忠就可以了,至于选择站在哪一方,拉古萨人从上到下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与其他地方的西西里人不同,拉古萨人更现实而又市侩,他们可以和任何人做生意,也可以和任何人交朋友,他们不会因为家族中某个人和别人结了仇就非要全家出动灭了对方不可,如果可以,他们更愿意在生意上给对方致命一击,而不是靠动刀子这种把戏解决纠纷。
拉古萨人是西西里的另类,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和西西里其他地方的人都聊不来。
战争的突然降临让拉古萨人有些手足无措,不过很快他们也就适应了这种变化。
拉古萨人是圆滑的,他们向卡里波送去了大批的粮食,肉,橄榄油和葡萄酒,希望以此尽快打发掉那些贪得无厌的阿拉贡人。
可是同时他们也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巴勒莫,在拉古萨人看来他们这已经算是尽了义务,其他的事情再也与他们无关,所以当联军突然出现在城外时,拉古萨人不进茫然无措。
不过他们还是立刻派出了使者与联军见面,当得知居然是那不勒斯女王亲自驾临时,拉古萨市政官立刻带着官员和当地贵族们前往觐见。
箬莎很仁慈的的召见了拉古萨的当地贵族乡绅,她知道将来是需要用这些人为她打理这座城市的,所以尽管很清楚拉古萨人对她的到来并不欢迎,可她还是展现了一个仁慈女王的魅力。
而在诺托,索菲娅显然就没有这么多的麻烦了,她在由墨西拿人为她找的当地向导的带领带着军队沿着海岸线迅速向卡里波推进,当到达诺托的时候,索菲娅让人在这里暂时停下,因为她想知道箬莎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尽管只是知道双方大至会合的地方,而且也并没有明确的说清自己会亲自指挥,可索菲娅相信就和她也肯定会来一样,箬莎也一定会亲临战场。
在布加勒斯特的经历让索菲娅坚信自己在战场有着别人比不了的长处,这曾经让她一度颇为得意,因为不认识巴伦娣还是卢克雷齐娅显然都不可能在这方面和她相比,至于箬莎或许有些麻烦,不过想来应该也不会比她更强。
可是意大利战争的消息传到瓦拉几亚之后,索菲娅就有些难受了,她很清楚在布加勒斯特她的作用更多的像是一面旗帜,这和箬莎在意大利真正代替亚历山大指挥了一场由数个国家参与的战争是截然不同的。
特别是着名的锡耶纳会战之后,箬莎在女王的头衔上更是被冠以了“统帅”这个自古以来几乎都没有什么女性获得的称号,这让索菲娅觉得就好像在吃她最喜欢的甜食时,突然掺进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所以她急于想要在战场上再次证明自己的价值,至少要让箬莎明白这次她愿意劳师远征的到西西里来可不是为了给她当陪衬的。
诺托在西西里的沿岸港口城镇里名声不显,在规模上这座港口小镇比卡里波大不了多少。
其实在西西里南部,无论是内陆的拉古萨还是沿海的维多利亚港都要比诺托和卡里波更适合登陆或是驻军。
唐·桑秋德伯爵之所以选择在卡里波登陆,而且留在了这座沿海港口小城而没有贸然向内地进军,是因为他在出发之前曾经仔细研究过关于那位那不勒斯女王的种种事迹。
伯爵并没有因为对手是个女人轻视敌人,他很认真的向一些刚刚回到阿拉贡,曾经参加过意大利战争的加泰罗尼亚人打听了解关于那位女王的事情,然后他得出了“这个女人不简单”的并不是很乐观的结论。
唐·桑秋德伯爵很担心联军会赶在阿拉贡舰队返回之前向他发动进攻,可他更担心的是敌人的舰队在海上袭击他的运输船队,所以他一边让船队迅速离开卡里近海以防被联军舰队进攻,一边派出大批人手侦查卡里波附近沿海港口码头,随时做好准备经海路西西里其他地方转移的准备。
只是他没有想到,瓦拉几亚突然在墨西拿的出现破坏了他原本准备向西西里东南沿岸前进,进而在西西里迅速扩大占领地的计划,这样一来,唐·桑秋德伯爵的阿拉贡军队似乎有被敌人包围的危险。
如果说箬莎在拉古萨像个真正的女王,那么索菲娅在诺托就像个外邦的征服者,她用蛮横的方式强制在诺托征用了大批的房子给自己的军队,同时向当地人提出征收各种物资以供应她的士兵。
索菲娅其实始终对西西里有着很强烈的敌意,她觉得这个地方的人是她的敌人,正是因为他们她才和亚历山大被迫分离,否则或许他们现在正在西西里的某个角落养儿育女过着生快乐的生活呢。
瓦拉几亚人进驻诺托的消息传到卡里波的时候,唐·桑秋德伯爵正在和修道院长一起喝茶。
自从上次交谈之后,两个人成为了不错的朋友,虽然伯爵对这位据说才从从罗马大教区被派来的修道院长的过去不太了解,不过他从修到院长那里且了解了不少关于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的事。
尽管有些奇怪这位院长似乎对那位公爵过于了解了些,看这些事情他还是都写成了信派人送回了阿拉贡,以供国王参考。
当听说瓦拉几亚人到来时,唐·桑秋德伯爵注意到了修道院长似乎有些异样的神情,说起来这还是伯爵第一次看到这位院长大人失态的样子。
“放心院长大人,那些正教徒不会侵犯到您神圣的修道院,因为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唐·桑秋德伯爵安慰完修道院长立刻下令召集所有的军官,他的样子有些兴奋甚至隐隐有些高兴“这比我想的还要快一些,不过没关系,她们来的正好。”
看着很快就纷纷赶来的手下,唐·桑秋德伯爵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这还是他来到西西里之后第一次显得这么轻松,在这之前他虽然也总是显得信心百倍,可面对强敌他始终表现得十分谨慎。
这个轻松的样子让他的手下有些不明白,因为按照伯爵的计划,他们之前已经做好的沿着海岸线向着东北方向进军的路线,现在瓦拉几亚人的出现已经打乱了原来的计划,那么伯爵又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神情呢?
“这是个对我们来说很有利的局面不是吗,”唐·桑秋德有些兴奋的对面前的将军们说“现在我们的敌人还没有汇合在一起,这对我们是个难得的机会,我之前一直担心那不勒斯人会让他们的舰队袭击我们的船只,如果那样,也许我们会有很大的麻烦,可是我们的敌人太着急了,那不勒斯人在拉古萨像,而瓦拉几亚人在诺托,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说到这儿,唐·桑秋德伯爵看了看面前的军官们兴奋的问“这是我们的机会,一个可以把敌人各个击破的好机会。”
伯爵的话让军官们不禁同样激动起来。
尽管阿拉贡军队十分强悍,但是这远离本土的远征也依旧让他们难免忐忑,毕竟与之前参与意大利战争,甚至是与奥斯曼人交战不同,他们在西西里并没有任何支援,而他们的敌人却可以从位于大陆上的本土及时获得足够的帮助。
可以说在阿拉贡舰队返回之前,唐·桑秋德伯爵的远征军处境并不是很妙。
可是现在正如伯爵所说,一个可以各个击破的绝好机会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可是很快就要过圣诞节了,大人。”一个军官有些犹豫的说“在这个神圣的日子发动战争似乎不是个好主意。”
“可那些瓦拉几亚人是正教徒。”
“但这里是西西里。”
军官们不禁争论起来,他们说个不停,直到察觉伯爵始终没有开口。
“准备开拔!”唐·桑秋德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向军官们直接下达了命令“扔掉所有不需要的东西,只带上足够的干粮,我们要在那不勒斯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抢先赶到诺托迎击瓦拉几亚人。”
只是短暂的沉默,随后房间里瞬间爆发出欢呼,自从登陆后隐约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这一刻终于随着唐·桑秋德定下作战的决心彻底放松下来。
阿拉贡军队一旦开始行动就异常的迅速,从收复失地运动的战争中磨练出来的军队尽管已经过了许多年,可依旧保持着的强悍作风在这时候完全展现了出来,一队队的阿拉贡人在街上匆匆经过时盔甲摩擦发出的声响,与武器在冬日中带起的冰冷寒光笼罩了卡里波。
这让很多当地人因为不安纷纷跑进城里的教堂,祈祷着不要让自己卷进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之中。
海上飘来片片雪花,诺托城外的树林已经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索菲娅把自己裹在一件很厚的毛皮大衣里缩紧了身子,只露出一张摆脱了婴儿肥,已经初显少年妇人特有风韵的脸
眉梢弯弯的显得比以往纤细了许多,也让她总是好像精力旺盛得永远用不完的活泼变得温柔了少许。
不过现在的索菲娅因为两腮鼓鼓,却多少有些破坏了这难得的美好形象。
特别是当她往嘴里塞进一块黏黏的胶糖之后,她动着嘴巴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个肥胖的土拨鼠。
一个当地人偷偷的看着索菲娅,这是个向导,当初他被瓦拉几亚人半强迫着带到索菲娅面前时,这个人原本以为自己是要成为什么可怕的残暴异教魔王的食物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见到的是一个漂亮得让他目瞪口呆的年轻女人,而且她还是位女大公。
只是现在这个女大公一块块的贪婪的吃着甜食的样子多少让向导有些失望,要知道在刚刚见到她的时候,这个人甚至以为自己见到了古代罗马传说中的狩猎女神狄安娜。
这个人当时会有这么想因为他看到索菲娅用一柄精巧的手弩一下就射死了条向她不停狂吠的狗,这也让当时正对着她不停抱怨的几个诺托的官员立刻息了声。
随后索菲娅就让她的军队在诺托城里驻扎下来,不过她自己却没有急着找地方休息,而是带着一群军官和向导来到了诺托城不远处的郊外。
“这里还真是个好地方,”埃利奥特看着连绵起伏随后向着海岸一侧倾斜下去的地形发出生感叹,然后他回头像一直不停往嘴里塞着焦糖的索菲娅试探着问“殿下您是打算在这里和阿拉贡人交战吗?”
索菲娅习惯的稍微歪起了头想了想,接着就随意的摆摆手似乎在敷衍的说:“就是这里了。”
她这样子让埃利奥特不禁一阵错愕,特别是在想起了箬莎之前的吩咐,他就更是感到忐忑不安。
“陛下认为阿拉贡人会主动向我们发起进攻,”埃利奥特觉得有必要重新提醒女大公事态的严重“唐·桑秋德伯爵是斐迪南手下的得力将领,他在收复失地战争中的表现很卓越,是个不好对付的军人。”
索菲娅看了眼奥利奥特,然后从旁边侍女捧着的袋子里又拿出两块胶糖放进嘴里,随着带着点微酸的甜甜味道在嘴中扩散开来,索菲娅那双大眼睛立刻满足得弯成了两道月牙。
埃利奥特耐着性子继续在旁边向索菲娅解释着眼前的处境,瓦拉几亚人大约2000,而联军大约4500,而阿拉贡人的兵力是6000。
这其实是一场无论是兵力还是局势,对双方来说都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阿拉贡的舰队可能很快就返回地中海西岸进而封锁西西里切断联军退路,而联军舰队则随时可以伺机袭击阿拉贡运兵船队,令远征军孤立无援。
这个时候对于双方来说,海上与陆地上的战斗都变得异常重要,任何一场失败都可能导致西西里的统治权易主。
而现在对于还没有会合的联军来说局势同样严峻。
“如果当时瓦拉几亚人就在巴勒莫登陆……”
这个念头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埃利奥特心里出现过,只是他也知道,这毕竟也只能是如果了。
事实是,根据情报阿拉贡军队已经从卡里波主动出击向着诺托逼近,很明显,唐·桑秋德的意图就是在联军会合之前各个击破。
而他选择的目标,是兵力明显居于劣势的瓦拉几亚人。
“殿下,两天,我们只要坚持住两天就可以等到女王陛下的援军。”埃利奥特对箬莎耐心的说,虽然阿拉贡人来势汹汹,不过在他想来坚守两天应该不算是很难的。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听着他的话,索菲娅原本因为胶糖味道露出笑意的脸上已经渐渐失去了笑容,她的眼神紧盯着前面那片通向南方的平原,忽然她抬起双手用力拍了拍。
一个随从立刻立刻走了过来,在埃利奥特莫名其妙的注视下,索菲娅从那个随从打开的一个小小的木头办公箱里抽出一张纸歪歪斜斜的写了几个字,然后她从脖子上摘下挂着的戒指印章,沾了印油后用力在纸上狠狠按下。
埃利奥特悄悄看了看那上面颇为丑陋的字迹,随后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进攻!”
这是那张纸上唯一的一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