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要回来了。”
“她回来关我什么事?”她们又不熟!
“沈老夫人非常不待见佟家姐妹,沈国公夫人是她亲自挑的,又是她娘家侄女,非常得她看重,今日你高待了沈琼,她得到消息,很快就会从东都回来跟你打对台。”
陈琬琰娇哼一声,“我才不怕她!”
沈老夫人也没多待见她,就算没有沈琼,也没少给她脸子。
“我想告诉你,男人眼里有的不只是情爱,还有前途和家族,佟媵妾对沈国公也没你想的重要,知道沈夫人为什么要把沈琢养在膝下吗?”
沈国公要真被佟媵妾迷昏了头,就不会同别的女人生那么多孩子,佟媵妾也不会只有三个庶女。
女子无儿,再没了男人,就只能任主母宰割。
元配正妻是要与他死同穴的,岂是一个妾室能比的。
“知道啊,因为她把佟媵妾好不容易怀上的儿子撞滑胎了嘛,佟媵妾就弄死了她娘,沈国公夫人作为心胸宽广的主母,自然要挺身而出,恶心佟媵妾了。”
“看来你还下了一番苦功夫,那你可知佟太嫔为何向你示好?”赵瑾瑜捏了捏她肚子上的软肉,小声咕哝,“肚子怎么这么扁?”
“想给佟媵妾生的沈七姑娘寻门好亲事,将来好有依仗。”
佟家她应当是指望不上了,景睿帝看重提拔的是佟家嫡支,按照赵瑾瑜所言她们惹恼了沈家,赵瑾瑜称帝,佟家嫡支不会给予她们太多的帮助。
沈四姑娘就是佟媵妾所出,当年也是有望给赵瑾瑜做妾的,后来嫁的人家虽也是高门,但却是庶出。
沈国公夫人给沈七小姐进宫无望,沈国公夫人给她找的人家,佟媵妾又不满意,亲事就一直没定下,再过几年沈琼就该议亲了,她想让沈七给沈琼铺路。
“佟氏不是个简单的,她和沈国公夫人的目标是一样的,她还要在沈家讨生活,这样的盟友并不可靠,随时都可能反咬你一口。”
天街的人群已经疏散了大半,橘色的宫灯给这夜色增添了些许温暖,天空飘着稀稀拉拉的雪花。
赵瑾瑜的微凉的侧脸贴在她的脸颊上,神情淡漠的看了眼那颗桂花糖,“别和沈家老夫人对着干。”
母后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她很知道如何拿捏他和父皇,今日那糖百分之百是她出的点子。
母后经常在宫里做桂花糖,母后对他说过她与父皇订亲前,经常将油纸折成星星的形状,包糖送给父皇,他也没少替母后送星星纸包装的桂花糖。
这桂花糖勾起的不止是他父皇的对母后的爱,还有他对母后的孝道。
所以明知她心里不爽,他也要陪父皇一起将戏唱好。
给个县主之位,不过是安抚沈老夫人,表示对沈家的重视,否则让她哭天抹泪的拿孝道说事,真不是那么好摆平的。
“那她欺负我怎么办?”陈琬琰吸了吸鼻子,能教出一个挖出她家秘密的沈太后,绝对不是个善茬,虽然她就见过沈老夫人两回,但她不妨碍她知道沈老夫人讨厌她。
“你只要不给佟家姐妹做靠山,她现在不会主动招惹你,否则沈家女早就来跟你做姐妹了。”
他有幸见识过沈老夫人那磨人的哭功,那时母后还在世,她想让沈家女给他做良娣,被母后拒绝后眼泪哗啦啦的流,还一口一个不孝。
后来因为陈琬琰被赐婚,没了陈家的庇护母后被废,她才消停下来,不过也没拦着沈国公夫人继续她未完成的事业。
沈老夫人知道他现在离不开陈家,还不到她出马一击必杀的时候,沈国公就是个探路的马前卒,时不时的刺挠一下,从他手里套点好处。
就比如处州太守的空缺,沈国公直接请奏给了他胞弟。
“和我做姐妹?”陈琬琰呵呵一笑,“你若碰了她们,我就直接和你一拍两散。”
赵瑾瑜要不放她走,她就把她们都杀了,沈家在菜里下了什么毒,她就全喂进她们肚子里。
赵瑾瑜在她肚子上拍了一下,“又来了?”
“哎,算了,反正她也活不过我,我先忍忍吧。”陈琬琰烦躁的回了句,转而又补了一句,“等我活到一百多,肯定能将这些讨厌的人都送走!”
皇城的门缓缓关闭,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内侍提着灯笼,排着长队回了内侍省。
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天街,此时空荡的只剩巡逻的侍卫。
赵瑾瑜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回家睡觉。”
父皇给沈琢拟了那么个封号,就是告诉别人她是母后的代替品,断了她进宫的路,现在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等日后想明白就不会高兴了。
果然如赵瑾瑜所言,正月十三,沈老夫人就从东都跑了回来,进宫对陈琬琰下了一通软刀子,就对景睿帝父子流下了想念沈太后的眼泪。
景睿帝当即决定,亲自去皇陵祭奠亡妻。
正月十五,宫里为沈太后举行了隆重的悼念仪式,因为沈老夫人哭着在景睿帝跟前进言,沈兰生前无儿媳奉养,陈琬琰就在沈兰的神主牌位前跪足了七天。
彤云心疼的两眼泪汪汪,“娘娘,您还好吗?”
命令是太上皇下的,赵瑾瑜十五那日,就被景睿帝带去了皇陵。
看守陈琬琰的是沈家派来的人,一点水也没给她放,虽然垫了厚软垫,但七天未曾起身活动,膝盖已经青紫僵硬的不能打弯了。
“我腿疼……”
陈琬琰疼的不停掉泪,彤云招呼着人将她从家庙抬出来,就遇上了面慈心苦的沈老夫人,与沈家众女眷。
沈老夫人泪眼婆娑的带着沈家女眷一同上前,抓住陈琬琰因为疼痛握在成拳的右手,感动的说道:“辛苦皇后娘娘了,太后在九泉知道皇后娘娘如此孝顺,定然十分欣慰。”
沈国公夫人和沈璎得意的看着陈琬琰,沈璎幸灾乐祸的说:“娘娘的孝心太后肯定收到了。”
沈玥蹙眉道:“祖母,还是让娘娘早些回宫吧。”
沈老夫人苦口婆心的说,“陛下是太后留下的唯一血脉,还望娘娘早日为陛下诞下龙子,否则,太后娘娘在九泉下也不得片刻安宁。”
陈琬琰半躺在凤辇上,听出她言语中的威胁,强忍着膝盖的疼痛,颤着嗓子道:“老夫人说的话本宫记住了,不过本宫也有句话要告诉沈老夫人,给圣上下毒的可不止杜家。”
沈老夫人面色一凝,转而就笑了起来,“娘娘想是疼糊涂了,那个案子已经了结,杜家九族,九千颗脑袋都在大牢等着落地呢。”
想拿下毒的事威胁她,皇帝只怕是不肯。
陈琬琰抽回自己的手,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回宫!”
沈璎见陈琬琰狼狈的落荒而逃,哈哈大笑起来,“看她平日里那嚣张样,还不是被祖母收拾了,依我看,她就是个蠢货!”
沈老夫人的抄起龙头拐杖就打在了她身上,“废物东西,连个蠢货都不如,还有脸在这里嘚瑟。”
沈国公夫人听她指桑骂槐,脸上险些挂不住,赶紧搀扶着沈老夫人,道:“母亲息怒。”
沈老夫人冷哼:“沈琢既然被封了县主,规矩礼仪就让她学好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她已六岁有余,当众爬男子膝盖像什么样子!”
沈国公夫人低声下气的说:“儿媳明日就请个教养嬷嬷教教她规矩。”
“从宫里请。”沈老夫人补了一句。
她教训过陈琬琰,也得让她在沈琢身上出出气,她们斗来斗去,太伤皇帝与沈家的和气。
沈琢今日受了她的搓磨,日后也好更狠的踩她。
第二日,沈国公夫人就往宫里递了帖子,请陈琬琰派个教养嬷嬷教沈琢规矩。
贺兰媛正在替陈琬琰的膝盖上药,听到吉姑姑的汇报,愤怒的说道:“这不挑事吗?”
陈琬琰刚在她们手里吃了亏,转头就派个教养嬷嬷去搓磨沈家女,那她家公主不就成了小肚鸡肠的女子了!
“公主别怕!我已经让我的小郎君去凉州告状了!”
陈琬琰聚起两泡生理泪水,吧哒吧哒的往下掉,“我爹是个男人,又不能跟个老太婆论短长,连皇帝都被她一个孝字扔去了皇陵,这事儿找谁都没用。”
沈老夫人肯定是因为沈国公夫人头上那圈秃毛,来教训她的,早知道就给她剃个光头了!
“那发际线粉卖的如何?”
彤云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个,无语了一瞬,老实回道:“销量很好,娘娘不用操心这个,还是好好养身子吧。”
陈琬琰听到一个好消息,心底的郁气也散了不少,又问:“山楂三味卖的如何?”
除夕宫宴摆上桌的山楂三味拼盘几乎都被吃干净了,她估摸这三样东西卖的应当很好。
“娘娘放心,都快卖脱销了。”彤云道。
红果做的糕点酸酸甜甜又开胃,十分得女眷和孩子的喜爱,又是在宫里吃到的东西,拿来待客十分有面,那些女眷知道外面有卖山楂三味拼盘的,都快把铺子踩穿了。
现在没有进宫的夫人也成了她们的客人,东西供不应求,都涨两次价了,虽然本身定价也不便宜。
陈琬琰又得了点安慰,心理创伤也好了一丢丢,“就说本宫高热昏迷,让父皇的九位太嫔给她挑人吧。”
这么冷的天,让她跪了七天,连睡觉都是跪着,换个人只怕是要死在里面了。
沈家没等到陈琬琰派去的嬷嬷,倒是等来了九位太嫔共同举荐的三位老嬷嬷,沈老夫人面色如常的将人迎进了府,却更坚定了送沈家女入宫的心。
陈青岩接到陈琬琰被沈老夫人用孝道教训后,立马招来了金山,“金兄,烦你去京都跑一遭,将沈家的货断了,再将他们名下的铺子收一半。”
他陈青岩捐出那么多家产,也该再添置些了。
沈家过上了好日子,全然忘了兖王和相王联手挤兑的他们走投无路,是谁对他们伸出的援手,既然剑南和陇右的货物他们不想要,那就不供了。
想起还有他姑娘找的江东货源,他又提笔给赵敬淮修书一封。
“好说,好说,欺负我大侄女,就是跟我过不去。”金山噼里啪啦打了几下算盘,“大侄女让人送来的山楂三味,我夫人和闺女爱的很,我正好也想去京都将那生意带回来。”
陈琬琰瘸了腿,天天躺在床上数日子,全然不知外头翻了天,站着亲蚕她是办不到了,让人抬着她亲了个蚕。
景睿帝父子原本打算在皇陵七日就回宫,谁知景睿帝太过思念亡妻,赵瑾瑜思念亡母,父子二人在皇陵过完清明节还肯不回宫。
大臣们求赵瑾瑜回来亲耕祈福,他跑回来一日耕完籍田,连陈琬琰的面都没见,就赶回皇陵孝顺他的父皇母后了。
沈家被金山搅的焦头烂额,太府寺卿耿大人表示供货商供不供货,不在他们的管理范围,爱莫能助。
收到求救的赵敬淮表示嘉王府受到重创,江东的生意几本停摆,他又在京都滞留,对此无能为力。
沈家递信去皇陵求助赵瑾瑜父子,却被告知景睿帝父子潜心缅怀太后,除了奏本和急报,一律送不进皇陵。
“你还不回去?”景睿帝问跪在一边烧纸的赵瑾瑜。
“沈老夫人说的对,母后生前最后的日子,儿子没有在她身边尽孝,也没有儿媳照顾左右,才会没逃过劫难,儿子想在皇陵多陪陪母后。”
景睿帝一身素服,盘腿坐在蒲团上,拿着手里的树杈子挑了挑铜盆里的纸,“那可是你外祖家。”
“儿子姓赵。”
景睿帝对他的回答相当满意,沈老夫人想给沈家抬地位,他愿意给她那个面子,他对沈兰的爱是真的,沈老夫人很不该用这个做筏子,给陈琬琰下马威。
皇后是一国之母,不是她能挑衅的。
想用孝字压帝后,就该让陈青岩出手挫挫沈家的锐气,反正他从沈家抢来的,也是他儿孙的。
“我想青岩了。”景睿帝拨了拨快烧完的纸,若是所有臣子都像陈家人一样省心就好了。
可是,不是所有皇帝都有他九郎君的好命。
岳父是个忠厚的,媳妇弄个山楂三味,也能带着百姓赚铜板。
他现在就等着红果成熟,百姓把山上的野红果树都撸秃了。
“儿子也想娇娇了。”
景睿帝父子六月从皇陵启程,金山已经做好了收尾工作,将新收的铺子安排好,把商契交给陈琬琰,从她手里换出山楂三味的配方,就返回了凉州。
御驾追求稳,在路上晃悠了好几天才入京都,陈琬琰瘸着腿站在朱雀门外,与百官及命妇一起迎接圣驾。
沈老夫人求助景睿帝父子无果后,就识趣的带着沈琢回洛阳,继续盯着佟家。
嚣张气焰的沈国公夫人和沈璎也安生了。
“微臣恭迎太上皇回宫,恭迎圣上回宫!”
“臣妇恭迎太上皇回宫,恭迎圣上回宫!”
景睿帝的御驾在百官的恭迎声中率先驶进朱雀门。
赵瑾瑜坐在玉辂车中对陈琬琰招招手,“来~”
陈琬琰拐着两条腿,跟只鹅一样摇摇摆摆的爬上了玉辂车,在众人的瞠目中,乘帝驾走中门入了皇城。
“这算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陈琬琰掀开裙摆,露出还留有淤青的膝盖。
赵瑾瑜眉头皱了下,伸手覆在她膝盖上,“你不是装的?”
陈琬琰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臣妾这两条腿没废,多亏了媛儿,陛下以为臣妾父王是不讲理之人?”
要不是贺兰媛跟她说膝盖累了就把蒲团一侧垫高,斜着可以变换着力点,减轻膝盖的压力,七天不让她起来活动,她腿肯定废了。
“我已交代守卫小心伺候着,怎么会这样?”
“第一日守家庙的侍卫和嬷嬷下值,后就没再出现过,之后来的人连出恭都算着时辰,看守的嬷嬷说,要彻夜守着母后的神主牌位才算心诚。”
陈琬琰一想起来就憋屈,从前到了沈太后的忌日,她也是按规矩茹素祭拜三日,只要白日里守够了时辰,餐后和入夜都可以在简朴的竹床上休息。
她这回是真知道什么叫孝字压人了!
赵瑾瑜轻轻的替她揉着膝盖,确认她确实不是装的,沉着脸没吭声。
汪海生走在御驾边,听着陈琬琰的控诉,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宫里就没有日夜跪着的规矩,祭拜就是褪去钗环华服,撤去锦衾软枕,吃上几日素斋,早中晚念经祈福即可。
只要不是犯了大错,是不会这样搓磨后妃的。
陆机拧眉小声问彤霞,“沈家做的?”
“不止。”
陆机了然,果然还有那些嫔御的手笔,宫里的女人向来如此,逮到机会就会跳出来寻衅,他伴着赵瑾瑜长大,最是清楚那些人都是什么德行。
“你家主子也够狠的。”她若不愿意,直接摆出宫规就是,还能有人压着她跪?
彤霞使劲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啐了他一句猪脑子,就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