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板应是疯魔了。
对着刻画着凌乱刀招的墙壁久久地面壁,坚信“先天之秘”便潜藏于其中——这种行径本就是疯魔。
但也由不得他不疯魔。
他实在是太渴望达成先天之境了。
作为张泽中的胞弟,张老板年纪已然不小,尤其在这几年,他几乎每一年都能感觉到自身功力的倒退、感觉到那名为“寿尽而终”的结局在呼唤着他。
“一年不如一年”,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
而同样的,他亦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先天之境的大门从不会公平地对每一个人敞开,能证先天者,天资、功法、财力、福地、机缘,五者视情况而言得占两样。
而张老板的命不怎么好。
论天资,仿佛他的父母将全部的精华都遗传给了他的兄长,他从父辈那里得到的仅有少得可怜的馈赠。
论功法,在名义上他没有能入水柳派的门墙、得以拜在张泽中的师傅座下,虽说张泽中私下确实偷偷地将水柳派的功法对其倾囊相授,但很显然,张泽中并不是一名合格的老师——这一点从水柳派里头那群拉垮的弟子身上便可见一斑。况且,水柳派的功法确实也不怎么高明,张泽中能证得先天很大程度上是靠他师傅舍命传功堆起来的。
论财力,别看张老板现当下是水月城里说一不二的地下皇帝,但早年时候的他可是个地地道道的穷逼。他富起来的时间点完美地错过了他的青春年华,而对一名武者而言,没有什么比青春年华更值得珍惜的了。
而剩下的“福地”与“机缘”就更不用提了,张老板一概没有见过。
所以他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公孙羽、套取那一份“先天之秘”。
他疯魔了。
在决心算计公孙羽之前、在见到公孙羽三招打退秦寒之际,他便已如疯如魔。
他也成功了。
他确实以某种莫名其妙的、就算把留下刀痕的公孙羽拉来也解释不了的法子证了先天。
但很显然,他证先天的负作用可不小。
于是,水月城的地下世界被注满了血色。
“杀杀杀!”
遍地皆是尸骸,每一具尸骸都残破不堪着。
张老板浑身染血,他的模样已与过去的他大有不同。
随着他的杀戮,他的头发开始由白转黑,面上的皱纹更是已淡到看不出来。
每杀一人,年轻一分。
这是何等的诡异!
但地下世界中的活人毕竟有限,而且“活人”之所以为“活人”很大的程度上是因为活人会跑。
所以地下世界中很快便再没有生命可供张老板杀的了。
于是他来到了被人由外部紧闭着、约莫还压了极重的重物的大门前。
“喳!”
挥刀。
刀光如血。
厚重的、由玄铁打造的大门在张老板的刀下嫩得有如豆腐。
他融于刀光中蹿上了水月城的街头。
这一日将会是是水月城的受难日。
……
时光荏苒,转眼便过去一月。
茫茫草原上,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队正向水月城靠近。
“大师兄,前面就是水月城了。”
一名身着黑衣的汉子纵马奔到队首的马车边向马车中的人报告。
“知道了。”马车中的人回答,“传令下去:大伙儿今夜在水月城里歇脚!”
“是!”那汉子策马奔走、将大师兄的命令传达给诸多门人。
他们是寒玉宗的弟子,师傅不在了,大师兄便是他们的天。
而大师兄的命令,即为天之意志。
一般而言,是不会有人对大师兄的命令生出什么质疑来的。
但今日显然很不“一般”。
不过半刻钟那名汉子便折了回来,他用略带慌乱的声音向马车中的大师兄道:“大师兄!水月城……水月城的上空有古怪!”
“什么古怪?”闻言,汉子口中的“大师兄”登时掀开了马车的门帘、探出半张脸来。
但见此人面容白皙、肤质细嫩,望之甚至不似个男儿、更不用提什么“武者气质”了。
但他确实是个男儿,更是当前寒玉宗内武功最高的高手。
“大师兄,请看。”外头骑着马的汉子对这位“大师兄”敬畏非常,眼见“大师兄”掀帘露脸,他慌忙侧过头、别过目光,同时手指水月城之方向。
但见此刻的水月城上空正有无数鸟雀盘旋,黑影重重,蔚为壮观。
“啧。”大师兄盯着这场面看了看,随后从帘子内伸出一只手。
他的手掌心中静静地蜷着一只黄羽雀儿。
“去。”他将这雀儿向着水月城的方向抛去。
那雀儿甚是通灵,在绕着马车飞了半周后便向水月城投去。
这雀儿飞得极快,不过一刻钟它便已然折返。
它的爪子抓着一块布条。
那是一块寻常至极的布条,以其花纹、质地观之,当是从某人的衣衫上撕扯下来的,这布条被撕扯下来的过程显然不甚温柔,是以布条上沾满了血液。
但这血液却并不新鲜,其色已与黄土相近。
“这血迹怕是十余天前留下的。”大师兄判断道,“水月城里看来是出了大变故了。”
“大师兄,现在咱们该怎么办?”依旧在边上候着的汉子询问道。
“传令下去:所有人就地修整!另外,亲传弟子里头今日当值的、全数跟我进城一探!”
大师兄就是大师兄,敢作敢为,果断非常。
“是。”那汉子顿如服了颗定心丸,面上慌乱之色尽扫。
令既行遍,不过多时,一队人马奔到了大师兄的跟前。
“大师兄!”这一队人人数共计十五,为首一人却是一名女郎。
“二师妹。”大师兄向那女郎回礼——不过他也仅仅是向那女郎回了礼,而对于其余之人他全作视若无睹。
“水月城中怕是已然发生了未知的变故。”他将手中的布条递给了二师妹,“城中怕是尸骨累累。”
“我们就不能绕城而走吗?”二师妹问。
“怕是不行。”大师兄摇了摇头,他面上露出些无奈,“我们身后的人们大约不会同意。”
“可是……”二师妹还想说点什么,但大师兄却阻止了她。
“今时不同往日,走罢。”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