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万。我本来还想再提一点,但是我没有预约,银行只能给我提这点现金。”
颜妤震惊了,她千方百计想借的十万元,现在可以这么轻易得到。只是她收下的话,她的人格,她的尊严,该置之何处?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被重新定义,她还能坦然地面对他吗?
她非常犹豫,这十万元钱她应该拒绝还是应该接受呢?
如果她希望她对他的爱不掺杂任何功利成分,那她就该拒绝。
如果她希望爸爸的救命钱尽早有着落,妈妈今后不用那么辛苦赚钱,那她就该接受。
面对这两项选择,她不停地左右摇摆,内心充满矛盾,一时难以决断。
“咦,我没看错吧,你脸上的表情怎么这么痛苦?”
“啊?”她闻言抬头,脸带一丝茫然地看着他。
他看看钱,又看看她,不解地问:“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轻轻别转脸,“没想什么?”
他不给她逃避的机会,霸道地把她的小脸扳过来,炯炯有神的眼睛迫视她,“告诉我,你把我当做你的什么人?”
她不愿作答,微微挣扎,想从他的掌控中挣脱出来,毫无疑问,她失败了。
“快回答我。”他命令。
她没有办法,只得说:“朋友。”
“仅仅是朋友?”他的语气里透出浓浓的不满。
难道他们的关系现在可以更进一步了?
她吞吞吐吐,边想边说:“也许可以……算得上……男……朋友吗?”
她费了好大的劲,勉勉强强把这句话说完,感觉一身汗都冒出来了,浑身黏糊糊的。
老天,这么说到底对不对,她是不是自作多情呀!
“男朋友?”他嘴里重复这三个字,语气里有不认同的味道。
她脸红了,难道她说错了吗?果真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羞得手足无措,慌乱得只想逃。
“难道我们之间就没有更亲近的关系了?”
她不解地看着他,再也不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了。
他循循善诱,“譬如说,你父母给你钱花,你会不会感觉痛苦,我想应该不会吧。”
她听了这话懵住了,他想做她的长辈?
他看到她的表情,彻底认输了。
“知道吗?我希望我们可以做亲人,按照这样的逻辑想的话,你就不会对这些钱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了。”
他这么一说,把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内心再也不纠结了。她坦然接受了他的帮助。
他们手牵手去附近的饭店吃夜宵。
吃完夜宵,他把她送回家,自己连夜赶回A市。
颜妤一回家就跟妈妈讲,借款的事已经落实了。
章芝兰诧异,“你跟谁借的?”
“我的老板。”她很含糊地回答。
章芝兰又高兴又担忧:“他不会是看上你,想讨好你才借你钱的吧?”
“妈,你想到哪去了?他的孩子跟我差不多大,他哪会动这种歪脑筋呀。”
“你懂什么?有些事是防不胜防的,我不给你敲敲木鱼,你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好了,妈,你别管我了。你想想办法,快点让医生给爸爸动手术吧。”
“这事你再急也没用。肾又不是从树上摘下来的,有那么容易搞到吗?有多少人等到死都没有等到合适的肾源,所以啊,我们的钱都筹好了,但能不能动手术只能看你爸爸的运气了。”
颜妤听了,不由气馁。碰运气的事,谁说得准,那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颜妤呆坐在那发愁,章芝兰看见几只蚊子在她身体周围上上下下绕着飞,便伸手在空中连拍几下,好不容易打死一只蚊子。
“你爸爸说住在医院里太费钱,吵着要出院。可是,他出来后也不能住在这啊。你看看,蚊子多不说,还臭气熏天的,这么热的天,窗子也不能开,简直闷死人了,你爸爸住在这,身体怎么吃得消哦。”
颜妤被妈妈这些牢骚话点醒了,还有一件事没说呢。
她思量片刻,说:“妈,我的一个朋友的亲戚,他出国打工了,房子空着没人住,我朋友说,可以让我们住过去,这样等于是帮他照看房子。”她说到这,小心翼翼地问:“妈,你说,我们要不要住过去呢?”
章芝兰惊异地瞪大眼睛:“有这种事?”
颜妤肯定地点下头,从手袋里掏出钥匙:“看,他钥匙都给我了,还有假吗?”
章芝兰想了想,说:“我想见见你这个朋友,一方面当面谢谢他,另外我还要问问他房租怎么算?”
颜妤闻言急了,她到哪里去找这么个人。
“妈,人家很忙,哪会为这种小事跑来跑去。他说了不收钱,只要我们愿意住过去就行。”
章芝兰听颜妤这么说,马上盘问:“你这个朋友真够阔气的,平白给套房让我们住,他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我们哪有什么关系呀,妈,你不要老是多想,好不好!”
“我哪有多想,我只晓得,世上哪有便宜可沾,如果真有谁平白无故沾上便宜,接下来准没好事。”
颜妤撅着嘴说:“妈,我不想和你多说了。我们究竟要不要住过去,等明天你和我去看了房子再说吧。”
第二天中午,颜妤抽空陪章芝兰去香馨苑看房子。
章芝兰自然对房子赞不绝口,唯一的缺憾就是,她觉得免费住在这房子里,心里不踏实。
颜妤使劲游说:“妈,看到没,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新的,因此房主不想把房子出租给陌生人。我的朋友对我们知根知底,知道我们会爱惜房子里的东西才让我们住进来,他还说有人气的房子家具电器不会坏得快。我们住在这也是帮人家,大家各得其所?。”
“这倒也是,但不管怎样,房租我们还是要付的,只是希望在我们能负担的范围之内,你朋友不嫌少就好。”
颜妤见妈妈愿意搬进来住,心里大乐,连忙说:“好吧。你把钱交给我,我会拿给我朋友的。”
颜宏斌从医院里出来,除了每周三次去医院做血液透析,平时就待家里养身体。
这期间,颜妤只与刘通过几个电话,一直没见他的面。
她知道他很忙,短短十数日他已经在全国各地兜了一圈,一会在这,一会在那,是个名副其实的空中飞人。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在心底记挂一个人,总觉日子过得太慢,简直度日如年。
这天,章芝兰下了班,脸上喜孜孜的。颜宏斌见了,打趣她说:“怎么这么高兴,你中彩票了。”
章芝兰笑着说:“比中彩票还高兴。我今天碰到老同学谭雅芬,我们聊了好长时间,她有个儿子刚从美国留学回来,在星火开发区一家外资企业做总经理助理,目前还没有女朋友。雅芬听说颜颜也没有男朋友,就提议给他们俩牵牵线,让他们相处看看。那孩子我见过,挺老实的,学业、职业、相貌一样不差,如果他们能成,是不是比中彩票还高兴。”
颜宏斌见章芝兰过于乐观,赶忙给她降降温:“我说老婆,这种事要孩子自己乐意才作数,你不要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瞎起劲啊。”
章芝兰瞪了他一眼,“我们做家长的不在旁边帮孩子参谋参谋,他们怎么知道好歹?”
颜宏斌只得一笑了之,任由章芝兰起劲游说颜妤周末去相亲。
颜妤内心非常排斥这个相亲活动。她能不去吗?眼下看来肯定不行。
妈妈对这次相亲寄予厚望,仿佛只要她头一点,愿去相亲,她的终身大事马上就解决了。
颜妤看到妈妈殷切盼望的眼神,心里就算有一万个不情愿,嘴上也不敢吐出一个“不”字。
她想,形式上走这一遭吧,过后有很多理由可以拒绝和那个男孩交往的。
星期五晚上六点,章芝兰领着颜妤准时出现在豪泰宾馆一楼的大堂吧里。
时间地点都是对方定的,他们早已等候在此,见她们来了,笑着站起来迎接她们。
章芝兰笑容可掬地和雅芬打招呼,拉着颜妤过去就坐。
一见面,双方忙不迭地打量对方。颜妤清秀的相貌,斯文的举止令雅芬很满意。章芝兰对雅芬的儿子也很中意,心里暗暗赞道,不错,不错,这小伙子长得真神气,看上去一表人才啊。
“别客气啊,你看看,喜欢喝什么饮料。”雅芬将饮料单递到颜妤面前。
颜妤情绪不佳,低着头,一言不发。
章芝兰打圆场说:“这孩子害羞,我来帮她点吧。”
说完,她轻轻推了颜妤一下,意思是叫她合作点,不要这么呆坐着不说话,显得很没礼貌。
雅芬倒没见怪,反而认为女孩子懂得害羞是件好事。
章芝兰以前听说过豪泰宾馆,知道它是城里最好的星级饭店。没看价目表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这大堂吧里的饮料小食会贵得这么离谱,一杯饮料竟要花掉他们家几天的伙食费。
看来雅芬日子过得相当宽裕啊。章芝兰心里不由感慨,以前两人的家境不相上下,经过这漫长的二十多年,她和雅芬已经不能比了。她们的境遇谁优谁劣一目了然。人家嫁的人如今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而自己呢,生存都有问题,不要说发展了。
唉,自己这一生就这样了,女儿可不能再像她一样,为了所谓的爱情,宁愿吃糠咽菜,过一辈子穷日子。
世人都说,女人有两次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一次是找个好工作,另一次是嫁人。她知道女儿的工作没找好,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找一个好人家。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看来,谁都知道嫁得好比干得好要重要得多。嫁得好是一个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她这个做妈的怎敢掉以轻心。
章芝兰想到这,看了颜妤一眼,发现女儿仍低着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心里不由着急起来。
她知道,是自己一厢情愿拉女儿过来相亲,但她是为谁好啊?这孩子有必要拉长个脸给人看吗?她年纪也不小了,真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小伙子上哪找,她为何这么不情愿呢?
“你家孩子真安静,听说她以前读书很好,为什么不让她出国留学?”
章芝兰心想,我们家哪有闲钱给她出国念书。
但她不能照实说,只得另说一个实情:“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不放心让她独自一人跑到国外去,所以就让她在国内读读算了,反正我们对她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她平平安安就好。”
雅芬笑应道:“是啊,是啊。”
雅芬见两个孩子不说话,就提议说:“尽是我们俩在聊,孩子们都没机会说话了。要不,我们出去逛逛,让他们自己聊聊。“
章芝兰立即同意,两人各自交代几句,即刻相偕离去。
颜妤和男孩闷坐一会,那男孩先开口:“你既然不愿出来相亲,干脆直接拒绝得了,何必这样子。”
颜妤没想到这人这么有性格,说话那么直率,一点都不绕弯儿,让人挺难堪的。
不过,她听了这话觉得放心了。因为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地表现出来了,他们之间应该不会有相亲后遗症了。
她本来打算装聋作哑到底的,现在不得不开口说话了:“我妈非要我来相亲,我没理由拒绝,只得跟来看看。”
“看什么?我又不是珍稀动物,特供你们参观。”
颜妤“扑哧”一声笑出来,觉得这人说话还蛮有趣的。
“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木头雕的,没想到你还会说话还会笑。”
颜妤不高兴了,这人太放肆了,开始言辞挑衅了。
“你喜怒形于色,极不善于伪装,在社会上很容易吃亏啊。”
“我吃亏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没空跟你聊了,我先走了。”
说完,颜妤站起身要走,被那人一把拉住。
“不行,说好是相亲的,哪能这么快就走了。”
“相亲已经结束了,我们既然看不对眼,就不用再浪费时间继续待在这了。”
“不行,我得给我老妈一个交代。否则,她就像唐僧一样,整天对着我唠唠叨叨的。”
颜妤一听深有同感。万一妈妈折回来,看见他们这么快就散了,有得好碎碎念了。
“那――”颜妤犹豫了,马上走是不行的,可坐下来后,他们谈什么?总不能大眼瞪小眼,两人演哑剧。
在她踌躇间,那男孩率先自我介绍:“我叫杨奕,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颜妤。”
“这么奇怪的名字,盐鱼啊,要晒成鱼干的前期状态,怪不得你提不起劲,老是没精打采的。”
世上怎么有这种人,话尽挑难听的说。
再说,他见过她几次啊,有什么依据说她老是没精打采的。
“喂,小咸鱼,你身后有个男人一直盯着你看,你认识他吗?”
颜妤转身想探个究竟,哪知刚回头就傻眼了。
她隔着一圈一圈的沙发,在十米开外的大堂吧一角,赫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她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星期没见面了,她做梦都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巧遇。
怎么会这么富有戏剧性呢!这样巧让她碰上了,真是,真是太不凑巧了。
她整日牵挂他,做梦都会梦到他,一天天苦捱日子,期待与他相见的那一刻。好不容易遇见他了,却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她觉得挺尴尬的,背着他出来相亲,这一幕竟让他看到了,不知他内心会怎么想。万一,万一他想歪了怎么办?
脑子里刚有这个念头,她立马提心吊胆,感到浑身阵阵发麻,让她非常难受。她的神情变得极不自然,目光滞留在他身上,想移也移不开。
他的目光此时也注视着她,脸上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她也疑惑不解,他怎么会在这呢?昨天他还在电话里不无遗憾地对她说,这个周末他恐怕赶不过来了。
可现在的情形令她始料不及,他最终还是赶过来了。
他走进大堂吧前绝对没料到会碰到这样的场景,他日夜牵挂的她与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坐在一起,两人正亲密交谈。
他为之震惊,眼神不由自主地频频望向她,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看到她回转身,一脸惊诧地回望他。
此刻他不再与她对视,探究的眼神转向她身边的人,他在揣度她与这个男孩的关系。
杨奕饶有兴味地扫视他们俩人,稍后得出结论:“你们肯定认识,对吗?”
她闻言回过头,非常肯定地说:“是的,他是我们公司的客户。”
他和她的关系只能如此定义了。
她心底不由发出一声悲叹,哪怕是面对一个刚认识的不相干的人,她也不敢随便暴露她和他的真实关系。
“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颜妤犹豫,“没必要……”
“他正看着我们,还是去打个招呼比较好。”
话音刚落,杨奕已经站起身,不由分说拉着她走过去。
刘永看着他们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波澜不兴,唯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十指紧扣的手。
他的眼神令颜妤惊觉,下意识地猛一甩手,将手从杨奕的手掌中抽离出来。
“刘……刘老板,你好。”颜妤带点结巴跟他打招呼。
他坐在那纹丝不动,表情淡淡,语气淡淡地说:“你好啊。”
他的态度这么冷淡,让她没话说了。
这时杨奕主动伸出手,自我介绍说:“杨奕,颜妤的男朋友。”
什么?颜妤睁大眼睛看着杨奕,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人跟自己有仇吗?干嘛要在这个时候添乱。
颜妤急忙跟他撇清关系,“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刚认识。”
“刚认识就不能做你男朋友吗?”杨奕笑眯眯地问。
颜妤舌头打结了,说不出话来。
刘永站起身,握住杨奕的手,沉声介绍说:“刘永,是小颜的……”
杨奕不等他说完,抢着说:“我知道,你是她的客户。”
刘永闻言不动声色地看了颜妤一眼,左手插在裤袋里,“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刘举右手示意一旁的侍者结账。
颜妤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误会她了,但她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买单,然后看着他转身离去。
“这个客户对你来说很特别啊。”
颜妤低下头,努力掩饰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情,随口应道:“哪特别了?”
“说不上来,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
她还以为直觉是女人的专利呢。难道男人也有第六感吗?
颜妤想起刚刚那一幕,恨意腾地涌上来。她不客气地板着脸责问:“你刚刚为什么要乱说话?”
“我乱说什么了?”
“你说你是我的男朋友。”
“是啊,我哪乱说了,男性朋友不就是男朋友吗。”
颜妤急了,“你为什么要在他面前瞎说一气呢。”
“你有什么好急的,你们之间纯粹是业务关系,难不成他还要管你的感情问题?真是这样,我倒觉得奇怪了。”
这番话顿时让颜妤哑口无言。
她紧咬嘴唇,转身拿起手袋,连招呼都不打就奔出大堂吧。
颜妤追出去已经晚了,他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立即掏出手机,开机后拨打他的电话。
十几分钟过去了,她的电话根本打不进去。
他真是个大忙人,一刻不停地与人通话。
她的倔脾气上来了,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当面跟他解释清楚这件事。否则,她今晚怎能安然入睡。
她转到宾馆前台,报上他的姓名,询问他住的房号。
前台小姐查了电脑里储存的客人资料后,没有马上报出他的房号,而是说她要得到客人的确认后,才能提供客人的信息。
前台小姐拨打他的客房电话,电话铃响了一遍又一遍,一直没人接听。
前台小姐放弃了,对她说:“客人不在房里。”
颜妤坚持道:“不会,他肯定在,你告诉我他的房号,我自己上去找他。”
前台小姐耐心地跟她解释:“小姐,对不起,我们酒店有规定,身份不明的女客来访,一律要得到客人的确认才能放行,否则,一旦我们遭客人投诉,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前台小姐这么说,不是空穴来风。前段时间酒店里经常有卖*上门揽客,她们乔装访客,漫无目的地一间间去敲客人的门,惹得客人不胜其烦,频频投诉,并质疑酒店的保安系统是否完善,酒店方面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颜妤不知道这些情况,一心只想上去找人,于是毫不迟疑地离开前台,举步朝电梯间走去。
前台小姐急了,忙招来保安,要把她请出去。
颜妤从没碰到如此难堪困窘的局面,她鼓足勇气要和他们理论,一抬眼看见他拎着行李从酒店外走进来。
她怔住了,他确实不在客房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