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说法不对。她了解的情况是,他是为了支付他妻子昂贵的医疗费才被迫下海经商的。
文章还说,他从暴发户转型到企业家的过程堪称经典。
这句话她也不认同,在她的心目中,她从不认为他是一个暴发户。她眼中的他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只要用得着,他会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的养分,然后再运用到实践操作中。
作者还认为,他的公司是一个少有的,在企业中没有亲戚参与管理的公司,从而他建立了一家现代公司,而非家族企业。
在这点上,作者不吝用词,称赞他的做法。殊不知,他不用亲戚,是因为他哪有什么亲人。他唯一的亲人就是他的妻子。她猜测,估计他的妻子身体不大好,他为了不让她累着,才不让他的妻子参与公司管理。
她看出了这些小谬误,但这些小谬误并不影响这篇文章的质量,她觉得作者还是比较真实地叙述了他的成长经历和创业经历。
此外,文中还提到:“他总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他掌管的宏扬集团,近年的狂飙突进令人侧目。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生活,只有工作。采访中,我们问他,上一次回家看妻儿是什么时候,善谈的他在此时却开始了沉默。”
她对这段话感到不解,说到他的家人,他为什么沉默?难道他是为了保护她们而缄默?他是不是认为,避开家人的话题,她们就不会暴露在公众面前,从而她们不会遭到居心叵测之人的伤害。
这么一想,她理解了他的沉默。从这点可以看出,虽然现在他的能量非常强大,可他依然是个谨慎低调的人。
她有滋有味地品读这篇文章。在文章结尾处看到这么一段话:“……他是个历尽生活磨难的男人,乍接触有点冷漠,可谈话一旦触及他的心灵,他有种阅尽世间冷暖之后才会流露出来的坦诚和从容。他深有感触地说,如果一个企业家不注重凝聚人心,积累信誉,只是单纯地为了赚钱而去赚钱,他肯定走不长远,甚至他拥有的财富很快就会消失。”
她想,他有这样的觉悟和强悍的意志,他应该可以走得很长远吧。
应该能的。她坚信这一点。
那本杂志她也就看了有关他的人物专访。
看完后,他的成就像一面镜子对照着她的现状,她的情绪不免受其影响,略微有点低落。但很快,她就振作精神投入到学习中。
她认真研读的是一本集团公司内部编写的审计手册。她专心致志看到夜深人静才安心入睡。
次日刚上班,萧羚马上召开审计部门会议。她先把颜妤介绍给审计部门的各个同事,然后布置审计部门今年的工作任务,要求各审计小组根据今年集团及所属各公司的战略计划,相应做出有针对性的年度审计计划。她还着重强调去年的审计工作中,审计工作底稿编制不够完整,部分项目未按照一事一稿的要求编写,有的未按照方案确定的事项而是按审计发现的问题编制底稿,无法全面反映审计实施过程及方案的执行情况。今后,要杜绝出现这几种情况。
这些具体的工作安排完毕,她语气颇自豪地说,集团高层对内部审计工作非常重视,要求审计部门从今年起,将内部审计定位在战略高度,尽快打造增值型内部审计,促进集团健康发展。
开完会,颜妤还来不及消化会议内容,就被萧羚叫进她的办公室。
萧羚坐在她的对面,嘴角微微撇着,犀利的眼神似笑非笑看着她。
颜妤刚开始与萧羚对视,十几秒后她败下阵来。颜妤敏锐地感觉到,萧羚的眼神岂止是犀利,她精致的画着眼线的眸里似乎舞动着刀光剑影。
在她的逼视下,颜妤如坐针毡,非常不自在。
好半天,颜妤听见萧羚说:“昨晚,我接到柳总的电话,言谈中,他叫我适当地关照你。对此,我非常疑惑,就想问问你,什么叫做适当地关照你?”
颜妤听到“柳总”两个字,头就有些发晕,她张口结舌望着萧羚,说不出话来。
“柳之深是我的顶头上司,既然他这么说了,我总要关照你的。所以,你现在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就当是我适当地关照你?。”
颜妤听到后面的这句话才恍然大悟,此“柳总”非那“刘总”,她差点搞混了。
“我不需要任何关照。只是,我希望能尽快接触审计项目,这样我可以更直观地学习。”
“这不叫关照叫什么?我们招进的审计人员,最起码要培训一个月才能到岗,你才来一天,就要求做项目?你既没审计经验,又对集团公司不熟悉,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觉自不量力吗?”
萧羚的言辞也犹如刀剑,锋利得很。
颜妤忽视萧羚的挖苦,诚恳请求:“因为我知道出去审计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去,如果有人带着我,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尽量完成审计任务。”
萧羚没有立即表态,她默默审视颜妤,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东西。
这次,颜妤无惧地与她对视。不知过了多久,萧羚移开她的视线,开口说话:“你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我总要给你机会表现一下。这样吧,下周一,你跟杜晓薇那组去B市做审计。这几天,你抓紧时间熟悉集团公司的规章制度,尤其是内部控制制度,另外还要掌握公司的控制程序和关键流程。我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熟悉这些制度会有困难,但这些前期准备会有利于你开展审计工作。”
颜妤丝毫不给自己松懈的借口,她当着萧羚的面保证说:“没问题,我会做好准备。”
从萧羚的办公室里出来,颜妤发现偌大的办公区域里空无一人。她诧异地看了看表,才知道午休时间到了。
她赶紧拿上钱包到地下一层的食堂里就餐。
这里的饭菜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加上她的胃口本来就不大,她吃掉一半就把剩余的饭菜倒掉了。
“小颜,你的饭量真小,怪不得人长得这么瘦。”
颜妤闻言回过头,见身后这人长得福态,肌肤白里透红,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很随和的样子。颜妤认出跟她说话的人是杜晓薇。
颜妤立即笑着跟杜晓薇解释:“今天早饭吃多了,到现在都不饿。”
杜晓薇羡慕地看着她说:“你多好啊,身材这么苗条。我知道瘦人分两种,一种是很能吃,随便怎么吃都不会胖,另一种是吃得少,再怎么好吃的东西也只吃半口。我呢,两样都占齐了,吃什么都胖,看到什么都想吃,所以,想要瘦下来很难啊。”
颜妤笑吟吟地说:“瘦不见得好,像你这样看上去很舒服,整个人看上去很健康,特别是肌肤的状态,是我梦寐以求的。”
杜晓薇听了很高兴,立即打开话匣子,和颜妤聊了不少事。
和杜晓薇的谈话中,颜妤了解到萧羚已经三十出头了,标准的三高大龄剩女,是个专业能力很强,把工作视为生活重心的人。她对手下要求很严,审计部门实行的是末位淘汰制,每年她都会给手下的员工打分,能力稍弱的审计人员会被她辞掉。
颜妤知道了这些情况,越加不敢懈怠,整个人像开足马力的发动机,一刻不停地学习,见缝插针地研读各种规章制度和工作流程。
下班后,颜妤看见好多行走在路上的女孩手中捧着包装精美的花束。
她蓦地想起,今天是情人节。
她不由停下脚步,驻足在街头,看着一对对情侣情意绵绵,相依相偎地从她身旁走过。此时此景,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杨奕。
他们结婚后,每年的情人节他都会送她一束花,就是她生了孩子后,他也没有中止这种浪漫的举动。
有次她娇嗔地埋怨他:“都是孩子妈了,你还送花给我。”
“等你七老八十了,我一样会送花给你。咦,我这么说说你就感动了,你真是太好骗了。”
颜妤至今还记得杨奕当时的神情,深情中带丝俏皮。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一句话都没留下,撇下她就走了……
她伤感地站立在寒风中,眼睛湿漉漉地遥望远方,她等的车子还有多久才会驶过来。
颜妤下了公交车,步行十多分钟后就到了小区门口。她在经过小区的人行通道时,被门房保安叫住了。
“您是7号楼502室的业主对不对?”
“没错。”
“您等等。”
保安从屋里出来,递给她一束花:“快递送来的,你屋里没人,我们帮你签收了。”
颜妤惊讶地接过花束:“谢谢。”
“不客气。”
颜妤捧着花纳闷,谁选择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送花给她。
她心慌意乱地开门进了屋。进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弄明白这束花是谁送的。她从花束里抽出一张卡片,卡上写着:“来自老朋友的问候。”
她看到这张卡片的留言更茫然了,谁是她的“老朋友”?他吗?
直觉告诉她,绝对不会是他。首先,字迹不对。其次,他不习惯做这种浪漫的事。以前,他从没有送花给她。现在,更加不可能了。
但送花的人确实是熟悉她的人,他送的花正是她最喜欢的。
这一大束花由白百合和红玫瑰组成,香气四溢。
她陷在这香气中,头脑发昏。
她想破脑袋也找不出一个她认识的、可能会送花给她的人。
这个“老朋友”到底是谁?她极想知道。
这个问题足足困扰她一夜。第二天起床,她看见餐桌上的花束,有股想把它扔到垃圾桶里的冲动。
没有这样捉弄人的,真是她的老朋友就该署上真名实姓。这样遮遮掩掩,她就是连猜带蒙都没有方向,这不是存心逗她吗,直把情人节当愚人节过了,害得她昨晚觉也没睡好。
她在等车时,听见“滴当”一声,是手机提醒收到短信的声音。她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条娱乐新闻。
能上手机头条的都是劲爆新闻,这条也不例外。
“圈内人士爆料,恬菲已怀孕,孩子生父疑为国内某知名房地产大亨。”
这则短信让她更加肯定昨天的判断,他确实不是那个送花的人。
这几天她注意到,她来总公司工作后,一次都没有碰上他,看来目前他人不在A市,也许他现在就陪在佳人身旁,就像很多年前他也这么做过一样。
中午吃饭的时候,杜晓薇叫上颜妤一块去。
“萧羚跟我说了,下周一你跟我们小组一起去B市做审计。”
颜妤听杜晓薇提起这件事,马上说:“小薇,我以前一直做财务会计,审计方面是个生手,这次跟你出去,肯定要你多费心了。”
“小颜,你不要跟我客气。这次出去做审计,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能不能按时按质完成审计工作,还真的很难说。前两年被辞掉的审计人员,大都栽在这个项目上了。”
颜妤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你呢,现在别了解那么多,到时去了你就知道了。我劝你现在趁心情还佳,多吃点东西吧。”
很明显,杜晓薇不愿多说这次出去审计的事,颜妤也就不好多问了。
萧羚把这个棘手的项目交给杜晓薇做,并叫她跟着杜晓薇,萧羚的意图是想给杜晓薇穿小鞋,还是想给她穿小鞋。她一时琢磨不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萧羚对她非正常渠道进入审计部门有明显的抵触情绪。
周一,颜妤和杜晓薇她们约好在火车站碰头。
本来公司可以派车把她们送到B市,但考虑到高速公路有时会拥堵,还不如乘火车来得便捷。
她们一行四人,除了她和杜晓薇之外,还有去年刚进公司的男孩小程以及从集团下属子公司抽调上来的女孩小方。颜妤和杜晓薇坐一起,小程和小方坐在她们背面。
火车飞速前行,颜妤失神地望着窗外,想起上一次乘火车,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杜晓薇拿出笔记本电脑,准备做些功课。她瞥见颜妤沉默不说话,以为她在为审计的事担心。
“小颜,在想什么?”
“啊?我没想什么,就看看风景。”
杜晓薇朝窗外看了一眼,“春天还没到,现在没什么好看的。”
颜妤收回视线,问杜晓薇:“你经常出差,是吧?”
“嗯,集团公司从前年开始采取过程跟踪审计模式,所以集团开发的房地产项目都要进行工程项目全过程跟踪审计,工程造价审计,合同和招标审计。我几乎每个月都要出差几次。你刚来,还不知道这个工作到底有多忙,以后你就会尝到味道了。”
“你这么忙,家里面照应得到吗?”
“还好,家里就我们两个,上没老下没小,我们挺自由的。”
原来杜晓薇的情况跟晓晴差不多,都是丁克。
看来,如果她要做好这个工作,一时半会还不能找人嫁了。这也是她可以用来搪塞妈妈的借口。
不过,她的年纪已经接近三十了,再不考虑再婚,以后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少。想到这些实际问题,她不由得想和杜晓薇多交流。杜晓薇也三十出头了,她是怎么考虑家庭和工作的关系的。
“你们不打算要孩子?”
这个问题一下打开了杜晓薇的话匣子,“暂时还不能要。我们现在要先还房贷,如果现在要孩子,孩子一出生,奶粉尿布就是一大笔开销。还有,我们的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帮不了我们。所以,孩子只能请人带,这又要一大笔钱。两家老人不为我们考虑这些,老催我们要孩子要孩子,我听到就烦,头痛啊。”
颜妤也很头疼。她现在再不考虑终身大事,她可能会错过生育期。但,一旦考虑结婚,她的工作就要受影响,更重要的是,她的心理还没有做好迎接新生活的准备。
她无聊时看过电视台相亲节目。上节目的人作秀的多,最后能走到一起的人很少。里面一个节目主持人点评很到位:“……你们打量每一个相亲对象,参照的都是前男友,这个没他帅,那个没他有钱,用这样的条条框框去找,很难如愿。”
这位主持人说了句大实话。
颜妤早就明白,要找一个像杨奕那样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尽管当初她不情不愿嫁给杨奕,可杨奕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以她当时的处境,她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捡了一个大便宜。
如今,以她现在的状况去找,还能找一个什么样的?她不敢想象。
这也是她犹疑不决,一直拖着不去相亲的原因。
她怕自己是案板上的剩肉,买者寥寥,但还要被人挑三拣四,品头论足。
她为这事内心一直纠结着。
唉,她的人生难道只能在无数个矛盾纠结中慢慢前行。
她背着人无奈地苦笑……
没人来接站。
她们下了火车,直接打的到B市森仕木制品厂。这家厂主要为集团所开发的精装修楼盘提供成品的木门,厨房的和卫生间的橱柜,卧室的衣橱以及书房间的书橱。
出租车大约开了三十多分钟,驶出了市区,在下午三点多左右停在了森仕厂门口。
厂门口附近有不少小摊贩候着,等着里面的工人下班。
进厂之前,杜晓薇给她们交底:“我们直接到财务部,然后再去宿舍放行李。大家心里要有准备,今晚我们肯定要加班。”
到了财务部,很不巧,财务经理不在。财务部的人把要审计的一大堆资料搬给她们,就临近下班了。这些人已无心工作,三三两两谈论今晚搓麻将的事。
杜晓薇一边检查那些资料一边问:“你们今晚谁陪我们加班?”
这些人面面相觑,然后说:“你们先做起来,有什么问题明天问我们。”
杜晓薇面露无奈,“今晚我们住哪?”
“肖成文没说嘛。我打电话问问。”
说完,那个人走出财务部。
十分钟后,他进来说:“员工宿舍有几个空床铺,你们就住那吧。”
杜晓薇微露愠色,但她没有就此问题与他们多纠缠。
“那你们谁带路,我们要去放行李。”
“跟我来吧。”
到了员工宿舍,颜妤才明白为什么杜晓薇会生气。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宿舍里没有独用的卫生间,要方便只有到走廊尽头。而且,由于这家厂主要是木工活,员工以男性为主,所以这里卫生状况可想而知。
颜妤闻着臭烘烘的鞋袜味走进房间。房间里除了有四张床,什么也没有。
杜晓薇克制着问:“晚上我们盖什么?”
“我帮你们去借几床棉被。”
“不用了。”杜晓薇断然拒绝,盖味道浓重的棉被还不如不盖。
“那我走了。有什么事你们可以找宿舍管理员。”
放好行李,她们到厂里的食堂吃晚饭。可能这些饭菜是中午的剩饭剩菜,放到现在又冷又难吃。她们只好到厂附近的小超市买了几盒方便面将就着吃。
杜晓薇发牢骚说:“这家厂如果开在市区,我们哪要吃这种苦头,老早自己借酒店住,上饭店吃饭了。反正这些项目都可以报销,不用心疼钱。”
颜妤以前了解过,做内部审计的人挺风光的,没想到她第一次出差竟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她想不明白,就问杜晓薇:“反正来回可以打的,为什么我们不住在市区?”
“他们做的帐一团糟,哪一次审计不是做到深更半夜。我们住市区的话,这么晚出租车肯定叫不到。”
杜晓薇接着深深叹口气,说:“吃住差点还可以克服,我最怕这家厂的人不愿与我们合作,我们要求提供的资料拿不到手。”
颜妤不解,“集团公司的下属企业怎么敢这么做?”
“没办法,从老板起家,他们就一直跟着。现在集团公司做大了,这帮人自诩为开国老臣子,除了刘总,什么人都不买账。”
“既然他们听刘总的,那可以叫刘总叮嘱他们,叫他们遵守集团公司的规章制度。”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要知道,我们跟刘总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而刘总与他们是患难与共的兄弟情分,两者之间差别大了,所以没人会去捅这个马蜂窝。”
当晚,她们异常勤奋地工作到凌晨一点,每个人都疲倦不堪,酸麻的身体钉在椅子上谁都不想动弹。
考虑到宿舍里既没有暖气也没有被子,她们索性就睡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她们把外套裹在身上权充被子,或仰卧在沙发上,或俯趴在办公桌上将就着过了一宿。
颜妤是她们当中第一个醒来的。
醒来后,她的第一念头就是想吃点东西。
昨天的晚饭太寡淡了,每人只吃了碗方便面,加班六个小时后,这点面早就在胃里消化得一干二净。尽管她们在加班期间吃了几包超市里买的饼干,但是仍然抵挡不住强烈的饥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