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的浅笑,声音也平静无波,只有眼光仍落在前方,“这里,本是我亲生父亲留给我的。这件事,你可以向我妈妈杜颜怡求证。只是在我出生时,一切都不属于我了。”
哇,还未出生就有这么大地盘这么多房产,太夸张了。给他这些的人就没有想过,肚子里的很容易说没就没了?
她更关心他怎么在出生时就没有了的这处地产,为什么又在周澈手里,他本是周家的人,为什么又没在周家,并且连姓周都不是。对哦,周偕锐夫『妇』死后,他们的财产是怎么处置的呢?
不想还好,越想,问题越多。直接问会不会太唐突了?
好奇心很多时候成为了行为的最大动力,人就会变得胆大,不会顾虑有没有不妥,特别像刘悦这种好奇宝宝,之前压抑着没问,已憋得快内伤了,此时一出现更大的诱『惑』时,把该问不该问的全问出来了。
文谨言正是想要这样的结果,但表面上,却是问她相不相信他的话,问她不担心他说的是谎话吗?
刘悦摆摆手,豪气的说:“没关系,如果是谎话,我就当听故事啊!说吧!我不会跟你哥说的。如果你真的被你哥抢了房子,没准,我还会帮你呢!说吧说吧!”
她让他说,他反而闭嘴了,低头半晌后才幽幽的说:“我跟你说这些,确实想你帮我。但不是要回这座度假村或要些其他的什么。我只想认祖归宗,回复周姓。”说着,又仰起了头靠到座位背上,自嘲的笑了笑,闭上了眼,像是梦呓的说:“也许你觉得我这个年龄的人有这想法很老土吧?
是啊,没有几个人能体会到这种心情。所以,当我知道你儿子跟你姓时,我的心就难受了,他也是周家的子孙,却没有姓周,对他太不公平了,我不想再看到有周家子孙和我一样。”
说到伤心处,黯然落下一颗眼泪。
刘悦是个心软的人,看到眼泪,也跟着难过起来,尤其是他的话里提到了她儿子,她似从他身上看到了若干年后儿子像他一样的不快乐。
她的心又痛了起来。
能让斐儿姓周吗?能让周泽扬不再生孩子吗?能让斐儿成为周家唯一的继承人吗?
也许可以,只要留在周泽扬身边,把周澈夫『妇』哄好。那自己是不是现在要回去跟他道歉?
如果文谨言知道此时她的想法,不知会不会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不过,此时的他只从她皱眉的模样中看出她的担心和心痛,认为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他预想的作用。
打铁要趁热,他深谙此道。
不刻意的跟她强调,仍是像之前的梦呓,回忆般的梦呓,将他的身世和心思说了出来。
原来,文谨言正是周偕锐的遗腹子。
周澈能接受兄弟和兄弟媳『妇』的孩子、自己的亲侄子为儿子,却不能接受自己的亲弟弟与自己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
在他刚刚出生,就被周澈让人抱去给了外地做小生意的一户人家,他从那天起,就跟那家姓文了。他的名谨言,还是周澈所赐,意思就是提醒那家人要谨言慎行,要知道哪些能说能做、哪些是不能说不能做的。
正是周澈对送孩子去的人多此一举的告诫,让对方多了个想法,跟踪送孩子的人知道了他来自周家,他们以为他是周澈的私生子。
在他大学毕业那天,老两口才将他们以为的他的身世告诉了他。他们希望他能借助周家的身份地位创造一番事业,那是他们不能给予的。
他找到了周澈,他却告诉他,他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是他的儿子。
第二天他去求他,求他告诉他的父母是谁,未果;第三天,他被他厌恶的赶走,并得到警告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第四天、第五天……他甚至下跪哀求,都没能得到答案。
再一次的相求,遇到杜颜怡,也许是母子连心的血缘关系,她认出他,背着周澈约见了他。
母子相认,杜颜怡把所有原委全告诉了文谨言,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确实不是周澈之子,而是他的亲弟弟与他的老婆所生。
难怪周澈那么讨厌他,在他出生之时就送走了他。
但他也知道了自己是周家人,知道了与自己同一个父亲的哥哥周泽扬。
那一刻,他的心不平衡了,他想不通,为什么同是一个父亲、同是他的侄儿、同是周家人,却是不同的待遇。
他恨,恨周澈、恨周偕锐、恨杜颜怡、也恨周泽扬。
但周偕锐和杜颜怡给了他生命,死者已矣,生者也自责了太久,再多的恨,也该消散了;周澈承受着男人最大的耻辱让他生出来,他完全可以轻易掐死他,但他给他找了一户好人家,还给了一大笔钱作为他的抚养费,也是仁至义尽了;周泽扬在知道他是他弟弟时,把手里齐恒的股份转了一半到他的名下,自己却远去了蛮荒之地,这在周家的祖训家规里就意味着,除了周泽扬之外,他是唯一有资格接手齐恒的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恨意在不久之后化为了感动。
他并不想要齐恒,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进去齐恒,却把齐恒的继承资格牢牢抓在手里,只是想用来换取他的认祖归宗。
岂料,这是周澈唯一不能答应的要求,宁可破了上一辈的规矩,把齐恒分一半出来给他,也不让他的名字进入周家的家谱。
他有想过通过法律、媒体等来实现自己的愿望,但他不想把事情闹大、闹僵,伤了周家颜面,那样,就算认了祖归了宗,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最后,周澈也让步了,答应让文谨言的儿子姓周,但必须是周家的长孙。同时套用周家祖训家规中家族生意的接管有争议时传长孙不传子的教条,让他和周泽扬谁先有儿子就把齐恒交给谁代管。
虽然是代管,但下一代有能力接手时,是二十年后的事了,代管实则就是真正的掌管。掌管齐恒的人,就是周家当家作主的人,也就有资格做很多决定,如果文谨言先有儿子,那他入周家的家谱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这是唯一能回复姓周的机会,他答应了,正向相恋多年的女友求婚时,却传来了周泽扬结婚的消息,更打击他的是,周泽扬早已有个儿子,现在的婚礼只是补行的仪式。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周澈早就计划好的,多方查证,才知确实是有计划,只不过计划是让周泽扬娶凌双双。
刘悦和刘斐的出现,是所有人的意外,尤其是周澈,更是意外到差点儿跟周泽扬脱离父子关系。
周泽扬向文谨言道歉,说他实在反感凌双双的飞扬跋扈,不想让周澈支配他的婚姻,葬送他的幸福,才把一直藏着的女人和儿子公开了。这是唯一让周澈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拒绝接受的儿媳『妇』进周家的机会,他只能对不起他了。
是吗?是吗?是吗?听到这里时,刘悦在心里狂问。
她和周泽扬是什么关系,她比谁都清楚,为什么他要这样跟他说,还是以道歉的方式?
是周泽扬的主意,还是周澈的安排,又或是文谨言的谎言?
不管是什么,周家不可告人的秘密都太多,多得让人害怕,其间布满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完全超出了她能想像的范围。
文谨言还是正牌周家人,都被排斥得比外人还不如。只是一个姓氏的更改,按说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却能搞出这么复杂的事来。斐儿与周家无关,如果周泽扬有一亲生儿子,斐儿又继续以周家长孙的身份留在周家,将会面临多惨烈的争斗。斐儿的『性』格她很清楚,是不甘于落人后,什么都要争个第一,那时,周家定会为了自家的利益出狠手,斐儿将会比文谨言更惨。
也许,他们一家早就都知道斐儿根本不是周泽扬的儿子,却为了有个名正言顺拒绝文谨言的理由,才给了斐儿周家长孙的身份。这也才说得过去,为什么周澈没有问过他们领没领结婚证的事,也没有要求斐儿改姓周。
这样看来,他们早就打算在她和斐儿失去利用价值时,就可以什么也不是的一脚踹出。
想想这几个月自己还努力在他们面前扮演好儿媳的角『色』,原来,不过是一个笑话。真是可悲!
那么几小时前周泽扬说不需要演戏了,是给她的提前通知,亏得她还想自己委曲求全来换取儿子的快乐,实在是太天真!
自我鄙视外加自我嘲讽的皱眉、暗骂,又庆幸没有主动自送到周泽扬嘴边,庆幸他的脚受伤暂时对她做不了什么,她才只有后怕没有后悔。
她不要儿子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不要等到被周家踹的那一天,她决定尽快带着儿子远离周家、远离这座城市。
文谨言从她神情的细微变化中洞悉了她的想法,知道自己说的话已经起了作用,大胆猜测刘斐不是周泽扬的亲生儿子,半试探半肯定的说出带给她极大触动的话:“我最替你们担心的是在事情成定局之后,周家会不会继续承认你和你儿子。”
他是绝对想不到这句话会是失误,让刘悦对他产生了怀疑。
他不知道,这些个月来,刘悦就是怕说漏嘴,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周泽扬的老婆、斐儿是她和周泽扬生的儿子,对任何人的此类问题已形成条件反『射』,总会去驳斥、去思忖说这话的人的动机。
文谨言的话自然让她产生了反感,脸沉了下来,不友善的问他:“你什么意思?你凭什么怀疑我和我儿子?你是不是要我给你提供一份权威的鉴定报告?可惜,你不配。”
文谨言赶紧摆手摇头解释:“不是不是,大嫂,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没有周澈在意的门当户对。他很可能在达到某个目的后,让我哥重娶她人生子。”
他要娶谁娶去,老娘我还不屑陪他玩了呢!刘悦也就心里这样想想,嘴上却故做凶狠吃味的说:“你哥要敢再娶个女人,我不阉了他才怪。”
“他或许不想,但他也会有无奈的时候。”文谨言感叹了一声,正『色』说:“不要他娶别的女人,你做得到的。就是你助他早点儿接手齐恒吧,得到了实权,周澈就没有能力再摆布他了。”
这话还真像是在为她和斐儿着想呢!但刘悦有不踏实的感觉,她不相信他会放过通过接手齐恒而达到他的心愿的机会。
他给出的答案合情合理:“我不是圣人,我不会不求回报。从周澈那儿来说,我已经没有了机会,除非我让你儿子消失。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我想到了另一个方法,就是让我哥接管齐恒,成为周家这辈的当家人,你再帮我求求他,让他答应我回到周家。作为酬谢,我会把我哥给我的股份全部给你,你在周家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
他的话像是定身咒,刘悦顿时不能动了,惊得张大嘴表示出她受到震惊的程度。
他对齐恒真的没有兴趣,只是想姓周?可怜的周家二少爷文谨言。
刘悦在心里对他抱以无限同情,突然生出跟他说实话的冲动。
只是,她已心生去意,周家的事情又太复杂,她不想再掺和进去,一切,都由他们周家人自己去解决吧!
看到文谨言充满期盼的眼光,她不忍心直接拒绝,敷衍答应了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做该做的事。
斐儿还在周家,刘悦不得不回去。但她不想让文谨言相送,她不知为什么会升起心虚心慌,她害怕周家人知道她见过他;他也同样的,不想让周家人知道他见过她。
在下山之后,她一句“我要下车”,他连假意的客气话都没有,立即把车停在了路边,坐在驾驶位的身子也没有动的迹象,很干脆的对她说了声再见。待她自己开车门下车,身边立即卷起了一股风,他的车已飙出很远,一个转弯,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不至于对你大伯和哥哥害怕成这样吧?枉是大男人,还不如我一个小女人。”
刘悦对着已看不见他车的方向轻讽一声,然后发现一件非常悲剧的事:从周泽扬的办公室离开得太急,竟然把包给落下了,电话在包里,钱也在包里,此时的她就是哭起来擦个眼泪鼻涕的,都要像小孩子一样充分发挥衣袖的功能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丢三落四的?在没住进周家之前,除了家里,包不离身是从来不会发生意外的。
刘悦更加感慨在豪门不为衣食住行『操』心的生活让人意识退化了,反应迟钝了。
唉,自己终归不是这条河里的鱼,那就乖乖游回属于自己的小溪吧!不过,游回之前,还得去河里带回儿子,顺便再带点儿河里鱼看不上眼的泥沙。只是不知河到溪的路上有没有鱼网等着她的自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