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的天空,轻飘的云朵,海琳娜又一个晴天,山风携着泥土的味道荡过窗台,惹得病床上的安格频频皱眉。
【血腥味太重了。】
脑海中没有其它声音。
血腥味让他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一躺下闭上眼,全是血腥的噩梦,似乎从未离开过战场。
但很奇怪,他睡不着,身心却未感到疲惫。
他干脆爬起来,准备拿出床头柜里的信,一张张从头看起。
“怎么不多休息一下?”曼底斯神情严肃地带着两位男性中年医生一起来到病房,手里还端着热汤,汤稀而轻,也没有油滴。
曼底斯把汤放在桌上,示意安格喝掉,要不是两人熟悉,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劝安格服毒。
这汤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端起汤碗确定温度合适,和昨天不一样的陌生医生们已经站立,三人盯着他的动作。
在这种注视下,安格艰难地喝完了碗里的东西,确定那就是蔬菜汤,没什么怪味,也没有任何药效。
“真不可思议!”两位医生拉开被子,不知是对安格的伤势,还是他喝完了汤这个举动啧啧称奇,“他的情况相较之前有了大幅度的好转,所有的器官似乎都恢复了正常的运作,连创口也比之前恢复的更进一步了。”
他们拿出纸笔边问边画,时而讨论,时而会用镊子配合安格的反馈测试各个器官的情况,花了两个小时,密密麻麻记录了数张笔记,两位医生满意的收回视线,向着安格找地方坐了下来。
“请问这是您自身特性的原因吗?”其中一位医生带头开始询问巫术相关的内容。
这次他们没有做具体详细的笔记,只是适时的往本子上添加了几个词汇。
“您还记得根植园的那个巫术咒文吗?”
【那些看不懂的东西?】
【那很像象形文字。】
他脑中的想法活跃起来。
安格确实因为亲切感对那些文字记得一些,但也没有记全,且忘记了顺序,只得摇头。
“这样啊……”两位医生收起纸笔,起身向安格浅浅鞠躬,“感谢您的配合。”
“您恢复的很好,胃袋有些萎缩,不过我们认为这并不影响您之后的恢复,这会随着您进食量的提高恢复,不是什么问题,与之前的记录做对比,预计还有个两三天,您的创口就能完全回复了。”
“这么快?”
安格的目光往自己伤口处望去,和昨天相比,似乎确实看着没那么吓人了。
医生们离开了病房,曼底斯送到门口,并关上了门,坐到安格病床边,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掏出几封信件和几枚徽章放到桌上说:“那两位是机工医疗联合学院的医生,都四十多的人了,亲自跑来前线为纯净医疗做研究,所以我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希望你不要介意。”
安格点点头,微微笑着:“我很愿意为纯净医疗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虽然有几乎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神奇巫术,但巫术不是万能的,巫师不是每个人都能认识的,精通治疗巫术的巫师更是少之又少,更多的人生病受伤,靠的不是巫术,而是纯净医疗,依靠魔药学和类似外科的医疗手段进行治疗,但又因为巫术治疗占据了大部分严重伤病的高端治疗研究,纯净医疗的进步并不迅速,整体国民的卫生医疗水平并没有得到太多保证。
海琳娜普通人的平均寿命一直是在五十二岁到六十岁左右,六十岁,一般是生活条件较好的贵族和富商能达到的年龄。
四十多岁的医生,已经基本步入老年。
安格首先拿起那几封信,其中两封是军议会内部的通告信函。
他打开白色的信封,一张是关于安格在特殊行动中的立功表现,得到肯定,将获得奖赏、假期、培训和晋升的通告,其中十亩红土地的字样在各种奖赏中显得格外亮眼,还有一封,是首都军事学院的入学邀请函和校长亲笔。
安格只是随意扫过一眼,就放回了桌上,看向队长拿出的那几个徽章,里面除了一枚他的家徽和小队徽章,还多了三枚新徽章,分别是金色底的蓝宝石雕花徽章,细长的花枝上方是一颗银色的星星,这是海琳娜荣誉徽章,只颁给做出过特别贡献的优秀士兵。
安格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向旁边,一枚纯金镶嵌红宝石的河流徽章:海琳娜高级军官证明。
他很快看向最后一枚,银色的山丘中是一栋方形宫殿建筑:海琳娜首都军事学院学员徽章。
海琳娜唯独金属和宝石不缺,无论什么证明都是徽章。
他轻轻摆头,伸手拿起最后一封信。
这信封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因为被放了太久有些泛黄,四个角有些皱吧,信封厚实,表面有细微的同色纹理。
这样的触感,让安格神情恍惚。
曼底斯在一旁看着,对他的反应只是颔首,直到安格拿最后一封信才说:“那是你哥哥的信。”
安格动作有所停顿,因为信封上的地址和收信人并不是他,他听见队长的声音说道,“昨天确认你的情况和你哥哥的遗物有关以后,我去查了一下当时的递送记录,毕竟是一件刻录了咒文的物品,我想议会递送前应该有过检查,结果查到之后不久,在你哥哥死前同时寄出的还有三封信,这是其中一封。”
沃顿山区18号哨所理查德·玛丽安收。
这同样是最前线的战区,但安格从未从家里人的来信中看到过相关消息,也不知道哥哥在这个战区有朋友,看姓氏,这个人应该是出身国教的人。
国教姓氏玛丽安,一般被海琳娜国家济贫院收养的孩子都姓这个。
他将信封翻过来,发现封口没有打开过的迹象。
“这封信被扣押了?”安格问道。
曼底斯摇头:“收信人死了,在收到信之前就死了,这封信寄过去三个月无人接收,退到了你哥哥那边,可你哥哥也死了,于是三个月后被退到了关系最近的男性亲属那儿,同样无人查收,最后被退到了这里,因为是寄给你的,所以存放在我的人那儿,我刚开始不知道是给你的,直到我昨天去查了记录。”
这!安德烈是两年前去世的,兜兜转转半年后是父亲去世的时间,之后又被放在队长那里整整一年多。
安格在曼底斯的注视下打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的内容,不多,是一首随笔一样的小诗。
亲爱的理查德:
天空、大地与海,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一趟天空,
听说那里有着和我们相同而又不同的世界,
听说那里是所有幻想的源头,
我不期望幻想落到我头上,那只会将我砸晕,
让我活在混沌当中,看不清前方的路。
我渴望亲自飞向它,寻求那幻想中隐藏的真理;
天空、大地与海,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一趟海底,
听说那里是被我们放下的真正故乡,
听说那里是一切过去与未来的的博物馆,
我不喜欢那漆黑的深渊,你往前走去,
只有离开或者被它吞噬。
可若是为了那淹没的学识,我愿意,
在海面垂倒身影,肩抗起大地;
天空、大地与海,你想去哪里?
我最想去的地方,
是无论翱翔过天空,还是滑落于星际,
是无论漂泊在大海,还是沉没于海底,
我都知道,我将归于那地。
你最真诚的朋友:安德烈亚斯·索里亚为你献上祝福,
祝你余下的时光美满而幸福,
祝你的呼唤永远得到朋友的回应,
祝你无痛无疾,
祝我们的追求永在,
希望你原谅我的愚蠢。
1083年6月2日。
信毕,安格瞪大了双眼,六月二日,正是他哥哥去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