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早上,靳家爷爷奶奶和靳淮江念锦,同林清浅和靳北笙一起去了林家祖宅。
老族长带着林家的所有人一起出门迎接,可谓是给足了靳家面子。
更有意思的是,这位平时多说几句话都好像要背过气去的老人,今天竟从迎接到祭祖再到之后的吃饭听戏,全程作陪,没喊过一句累。
林清浅也是瞧了个稀罕。
晚上临走前,靳奶奶和靳爷爷又在林清浅和靳北笙的陪伴下去了趟祠堂。
靳奶奶看着故友的牌位,眼中泪光闪烁,他们全程未发一言,林清浅和靳北笙候在一旁也没打破这份寂静。
良久,靳爷爷叹了口气,他拉住靳奶奶的手,拍了拍:“秋芳,就到这儿吧,也算是道过别了。”
靳奶奶点点头,笑着看向了林清浅和靳北笙:“北笙,清浅,走吧,该回家了。”
再之后的几天,林清浅和靳北笙陪着爷爷奶奶拜访了许多老友,又去了很多他们喜欢的餐厅,吃了很多顿饭。
年初四下午,林清浅在陪靳奶奶看电视时,没忍住问道:“奶奶,您和爷爷是不准备再回南城了吗?”
靳奶奶笑着向她比划了两个数字:“浅浅啊,奶奶今年八十四岁了,你们爷爷年纪还比我大些,这一走,我们确实可能再没机会回来了。这南城啊,什么都好,却也算得上是我的伤心地。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故友,大多是在这里去世的,却不尽是葬在这儿。
还有砚辞,北笙的爸妈对他有遗憾,我又何尝没有呢?那么鲜活的孩子,夭折在了我们面前,如何不心痛?北笙对靳家,对我们心中有怨,我们对他有愧,也是悲。你奶奶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们,我们却没能照顾好你,有负所托,也是愧疚。所以这南城啊,不是我的风水宝地,余生数载,就不回来了,下次换你们去京城看我们。”
“奶奶……奶奶和爷爷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靳奶奶摇了摇头:“都是骗小孩子的话,这世上有几人是长命百岁的?到了时间,该走就得走,早晚罢了。这几年,我们也陆续听见了不少这种消息,前天你们爷爷临睡前,还问我说,以前有个邻居叫老许,平常为人最喜欢炫耀,怎么这些年听不到他的消息了?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老许啊,五年前就去世了,七十八岁,还算喜丧。”
靳奶奶探身从茶几上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浅浅不必为我说的这些事难过,其实看开了,生老病死也就是那么回事,我们如今身体还康健,已经很幸运了。”
林清浅心里泛酸,晚上回家心中仍是郁郁。
靳北笙察觉出了她的不对,摸了摸她的头,在她身边坐下,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林清浅靠在他肩上:“我在思考一个很深奥的问题。”
“这么认真,说来我听听。”
林清浅握住他的手,摆弄着他的手指,认真发问:“北笙哥,你说这生死到底是谁规定的?为什么我们总要经历离别?”
“这个问题,你不是思考过吗?”
“今天奶奶和我说,她已经八十四岁了,人生在倒数。她说的时候,语气很淡然,但我却想哭,她还说,她和爷爷可能再也不回南城了……”
“没关系,等你想他们了,我们就去京城看他们。”
林清浅感觉靳北笙好像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意思,但她也解释不清……
年初六上午,他们送长辈们离开了南城,长辈们一走,偌大的靳家老宅算是彻底空了,只余下了两个保安和几个佣人守着这座宅院。
楼里的摆设布置还是一切如旧,可这里的主人却不会再回来了。
林清浅跟在靳北笙身后走下了地下室,里面空荡荡的,就连走路都有回声。
正对着楼上佛堂的那间房间,门大敞着,和靳砚辞有关的一切都被江念锦带走了。
“浅浅,我又被留下了。”靳北笙站在房间正中,回头冲林清浅笑笑。
就这一句话,彻底戳中了林清浅心里难过的点。
二十多年前,靳家人为了靳砚辞,让靳北笙冒雨走回了家。
没过几年,又因为对靳砚辞的思念,把年仅十岁的他,送出国,丢给了并不熟悉的外公。
他刚成年,又逢外公去世,将他一人留在了异国他乡。
三十岁被父母召回,又因为利益让他联姻,娶了一个不熟悉的人。
如今,在经历过父母的不信任和背刺后,长辈们各奔东西,还带走了和靳砚辞有关的一切,唯独将他一人留在了这座他曾经想回回不来,后来再无留恋,却满是回忆的城市,宅院……
靳北笙这人看似什么都有,可却唯独从未在家中享受过公平。
他用了小半辈子的时间,想向父母证明,自己比靳砚辞强,可靳砚辞的早夭成了靳淮和江念锦心中的意难平。
他们用自己的想象和期许赋予了靳砚辞乖巧,优秀的形象,这让靳砚辞赢在了他们心中的起跑线上,也足以让靳北笙终其一生,再如何努力也无法在他们心中获得真正超越靳砚辞的认可。
失去的永远是最好的,此题,似乎无解。
林清浅曾听人说,如果一个人六亲缘薄,那就说明,这一世,是他的最后一次轮回,因为没有下辈子,所以这辈子,他要淡漠,他要无所牵挂,无所亏欠。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和靳北笙,何来下一个百年呢?
想要再遇见,只能互相亏欠。
靳北笙站在昏暗里,低下了头,林清浅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抱住了他,她拍了拍他的后背:“还有我在,你不是一个人。”
“浅浅……我是不是很矫情?”
“想听真话吗?”
“想。”
林清浅故作轻松的笑着打趣:“你快矫情死了,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是从小住城堡的人,有点儿公主病也很正常,是吧,靳公主?”
靳北笙被她逗笑了:“你见过这么高的公主吗?”
“见过啊,就在我怀里,还委屈巴巴的像小狗。”她放开靳北笙,抬手像逗小动物般挠了挠他的下巴:“乖,哭一个,给姐姐看看。”
“姐姐?”
“嗯,再叫声姐姐听听,让我过过年下的瘾。”
靳北笙皱起了眉头:“完全是胡闹。”
林清浅搂着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外走:“凭什么只准我叫你哥,你就不能叫我姐?一点儿都不公平,特别不公平,你叫一声嘛,叫一声我听听。”
“不叫。”
“叫一声,就一声!”
“不要。”
“就一声,你叫一声,我就不闹你了。”
靳北笙停下了上楼梯的脚步,侧身看她,沉吟良久却先红了脸,林清浅实在没憋住,噗嗤笑了:“有这么难为情吗?”
他红着脸,一本正经道:“我比你大十岁,今年已经要三十五岁了,浅浅,你让我叫你姐姐,你觉得合适吗?”
“夫妻之间闹着玩啦,这有什么?叫一声,就一声!不叫姐姐,就哭给我看,我就喜欢看你哭,梨花带雨的特漂亮。”
“你真是越来越胡闹。”
林清浅往上走了几级台阶,转身面向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就一次,这辈子就一次!”
靳北笙的脸越来越红,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复杂,终于,林清浅听到了一声字正腔圆的“姐姐”。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靳北笙也是羞恼,当即便将她抱起,三两步跨上了楼梯,临了还惩戒似的拍了一下她的后背:“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下次还敢。”
靳北笙放下她,表情精彩的欲言又止,被林清浅这么一闹,他刚才的矫情伤感算是彻底被冲淡了。
等他彻底反应过来林清浅闹他的目的时,他已经被林清浅在口头上占了一天的便宜。
不仅如此,此刻,他还认命的坐在她对面,任劳任怨的听她的指挥,给她煮着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