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不太确认她应的是自己,于是默声顺着第一个人从数到自己,呆愣了半晌,怒道:“凭什么?!”
乐有初一记冷眼打了过去,道:“兵卒与校尉谈话前难道不用先申请么?二十八,你可知道你现在是在顶撞我?有什么不满么?”
青年心下一惊,正要解释:“我——”
乐有初打断他,“加十圈。”
年轻人容易莽撞,青年的性子更是浮躁,一听要加十圈的惩罚,也不顾什么上下级了,怒火中烧,把心里的气话也给烧了出来:“罗校尉,你别欺人太甚!眼下又不是训练的时辰,凭什么要听你的?”
乐有初挥扇一笑:“不错,那就再加十圈。”
她站起身,掸了掸衣尘,没有给青年反驳的余地,宣布道:“忘了告知诸位,从今夜起,诸位从床上醒来,便是训练的开始,但凡有一口气吊着,手指还能动弹半分,就别妄想偷闲。”
顿了顿,她看向青年,道:“二十八,你的惩罚开始了,负重五十斤,绕场四十圈,没死前,就给我跑完。”
胡大面色不虞,却也不敢在此时说些什么,平日一天训练的量加起来怕是都没有四十圈,可眼下却突然落下这么大的惩罚,他不禁为那位青年担忧。
龚三听乐有初的话愣住,扯了扯胡大的袖子,眼神在问怎么回事?
胡大耸耸肩,摇了摇头。
那名青年是离二亲手带的兵,他看不得青年真去受了这罚,向前走准备让乐有初收回成命,却被胡大拦住了去路。
胡大抿着唇,说着自己都不太信的话:“主子自有分寸。”
青年学了离二易怒的性子,却也有几分胡大的沉稳在里面,眼下明白硬碰硬是没有办法了,咬牙道:“报!”
“说。”乐有初看向他。
青年道:“属下愚钝,不明白为何增训,请罗校尉给个解释。”
“这与罚你,有关系么?”乐有初道。
青年怒握着的拳头垂在身侧,忿忿地看着她,却挑不出其他错来。
乐有初的目光扫过整支军队,笑了一下,有些嘲讽的道:“我想你们也很好奇?我一介女流,为何到这来当校尉,又为何要折磨你们增加训练呢?”
言落,她自问自答,道:“第一,你们打不过其他校尉,其他校尉也打不过我,因此,毋庸置疑,我是你们之中最强的人,那么校尉的位置,我当之无愧吧?”
“至于第二,为何折磨你们?答案很简单,就是来玩个乐意,图个开心,耍你们玩。不愿意的话,从此刻到亥时之前,收好你们的东西滚出宁山。”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回荡在这片幽静的场上,连胡大都被她说得牙痒痒,这番话分明就是在挑衅所有人。
不出意外的,底下骚动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在大喊着抗议。
乐有初视若无睹,道:“你们以为,一日六个时辰的训练很快乐么?很享受么?或是觉得苦闷,辛酸?非要我说些难听刺耳的实话是吧?”
“也行,我告诉你们,杨家军与曾家军的训练从未区分过白昼,一日八九个时辰的训练量是家常便饭,像喝水一样简单轻松,粮饷待遇没有一样与你们不同。他们为什么被称之为精兵?有答案了么?或是在你们眼中,自己是废物,想做一辈子的残兵,窝囊在这片荒山之中,再也抬不起去祭奠你们的先祖。将来的孩子会称你们英雄,还是废兵,选择权在自己手里。”
“在场不少有家室的人,上有老,下有小,见不到他们一定是思念成疾,痛苦不堪,我能理解。且问,你们和家室都是安南国的子民吧?如今国破家亡,百庆囯帝王与帝子皆昏庸无道,国土再一次岌岌可危,当破国之时,你们的妻子被凌辱于仇敌之下,孩子还未见过万千世界就被斩杀于血海,迟暮老人等着你们回家却等来了敌人。而你们却在这里,与我抱怨训练的问题?诸位,清醒清醒,敌人从不会等天亮。”
“没有家室的人,因为一腔孤勇与热血在此踽踽独行,等待着什么?难道不是与万千百姓共同翘首以盼,恭候已久的盛世平定么?这浊世等待你们的挺身而出,百姓的安危落在你们的肩头。而我,将代表黎明百姓以道德、光明与和平为枷锁,桎梏住你们的自由、时间与意愿,倘若有人不想被桎梏,现在就可以离开。”
一番话下来,底下一片寂静,不少人红了眼眶,却没有人打断那道有铿锵有力,蛊惑人心的声音。
那名青年沉默了良久,“报!”
乐有初坐到椅子上,抿了口茶:“说。”
“属下失职,甘愿领罚!”青年道。
说罢,他便将杂物库的五十斤包袱背上,犹自跑了起来。
乐有初扫了眼场下的人,道:“所有人,听令!”
一道洪亮而整齐的声音刺破夜的寂静,“在!”
乐有初道:“负重五十斤,绕场二十圈。”
“是!”所有人齐步扛起了包袱,绕着场地跑了起来。
不久,连微风中都透着一丝活力与热血的激情,月亮无声映照着一切,沿途溪涧也撒上男人们的汗水。
胡大目瞪口呆,他曾见过何知许练兵,不过与乐有初截然不同,何知许从来都不会做解释,该罚罚该赏赏,惜字如金,练人要命,冷着铁脸跟在兵卒身身后,谁稍有不慎动作错一步,速度慢一分,那就意味着整个军营的人跟着罚,莫说吃饭,就是喘息都有些难度,他以为只有这种严苛的训练才能定住所有人的心。
却没想到乐有初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效果也不错,说出的每一句话比刀子还要尖锐地刺入人心。比起何知许的练兵制度,她算是克制了不少,对待宁山军,倒也能游刃有余。
龚三面色凝重,显然方才的话也说进他心里去了。他的儿子若还活着,今年已经是八岁了,他的妻子若还活着,指不定给他生第三胎了,可他们都死在了百庆囯人的手下。他来此不止是为了报家仇,更是希望其他人不再受到这些苦痛。
离二轻拍他的肩头,眸光暗沉。
乐有初回首,看见他们三人的神情,笑了笑,“几位,别紧张,今晚还没那么快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