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三十里,后半夜起风,有哨人丢了烟斗,枯柴点着星火,燃了起来。
在柴房里高声呼喊的人,被捆在木桩上,左右动弹不得,将之被成灰烬。
不久,刀剑声响起来,在寂寥的朔月下犹为刺耳。
这一战,是一人挑千骑。
远方到来,风尘仆仆,男人一袭黑衣,眼神无比地坚定,手持一把铁剑,将挡路人狠狠地斩杀。
男人的脸上溅落斑点血迹,朝着火堆而去,从村头到村尾五百米路,他却像是走了三千里,举步维艰,满怀希望地冲进火堆,带着失望离开,去翻另一间草屋房。
期间,逃亡人纷纷拔刀向他涌来,男人熟视无睹,只是干净利落地将来人断了气,继续朝前走。
他撕心裂肺喊着:“明昭!明昭!”
这一声声尽是无奈与绝望,几乎要将二十余年没喊够的全数弥补回来。
隔着一道墙,仿佛隔着天际。
柴房中的人在应,哭哭啼啼地,嗓子被灰烟呛坏了,半点声响都发不出。
多可怜,洛阳第一花旦,从此再也唱不了曲子了。
一开口是喑哑的呼声,刺耳又难听。
匆匆寻来的男人将门踢开,迎着烈火而入,身后的红梁柱掉下来一根,滚烫地砸在他的手背,将他带了十余年的长剑打落在地上。
他身上像是感受不到痛,所有的苦痛都在这一瞬间喷涌到心头,比焰火还要灼人心志。
青年落了泪,喑哑地喊他:“时……安。”
何知许简直疯了。
他不顾这满室的烟,也不顾脚下的火,走上前将对方的绳子解开,臂力惊人地将人横空抱了起来。
“我的……我的嗓子……”聂九歌手摸向自己的喉结,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完了。”
“会好的。”何知许道。
暗卫来晚了一步,将南池村的倭寇余党歼灭,护送他们离开。
可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刚踏出南池村,又撞上了另一党人。
这些人犹如丧尸般不可理喻,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身子有些畸形的扭曲,双手以一个可怕的姿势伸在身前,连手指弯曲的弧度都令人恐惧。
他们像是饿极了,看见人就要往上扑,根本不给人逃脱的机会,每一个人都有着超脱正常人的力度,像是根本不把手当成手,而是把手看作刀剑或是爪子,凶狠地朝人抓来。
偏偏,是村民的长相。
暗卫只来了十余人,加上负伤的何知许,对抗这群“丧尸”有些艰难。
何知许把聂九歌放在安全的地方,他没有了剑,只能徒手上阵,可若是拼力气,与这些“丧尸”相比,差了太多。
对方约有五十余人,暗卫的动作利索,直接用刀将人断喉,费了不少劲。
“精彩。”远处有个男人笑道。
何知许猛地抬手,就见那人一袭蓝衣,正在抚掌嘻笑。
“云怀瑾!”他怒喝道:“你想做什么?!”
云怀瑾微微一笑,一声令下,“丧尸”们变得更是凶猛。
他原先说过,攻城后的好处与倭寇一块分羹,谁知道倭寇居然进了城就不听他的指挥办事了,今日来,便是他引发的南池村火灾,想歼灭了这伙人。
谁知道,还碰上了何知许。
暗卫们倍感压力,有人低声朝何知许道:“你们先走,我们断后。”
何知许握紧了拳头,阻止这些人往聂九歌的方向袭击,可回过头看聂九歌奄奄一息的样子,终究是点头应了。
对方还剩余不到二十余人,暗卫拼死护出一条活路。
何知许抱起聂九歌就拼了命的路,可惜云怀瑾并不想给他们机会。
谁人不曾闻何知许?如此人才武将若能为他所用,那可就美不胜收了。
云怀瑾笑看着他的背影,举起弓,瞄准了他的背,力度放轻了些许,五指一松,发射。
那箭矢堪擦过何知许的腰侧,带出了一块皮肉,伤口并不深,却能见箭头上的黑色毒液。
何知许没时间想那么多,手上掂着聂九歌,跑了十余里路,终于有马车来往,被载到了医馆看郎中。
郎中给聂九歌把了脉,确认没什么大碍,给他煮了碗中药,道:“回去好好歇着,这灰烟从喉间与鼻腔呛到了喉咙肺腑,往后会经常咳嗽,喉间干涩,都属正常。”
何知许愣了愣,皱起眉头,“不能治吗?”
郎中这才看向他,脸色一变,“我看你才该治!这脸都白成纸了!”
何知许没什么反应,反倒拽着他的手,“他的嗓子,不能治了?”
郎中“啧”了一声,满眼的恨铁不成钢,道:“你要我怎么治?他都在火堆里呛了将近半个时辰,没被烧死就算不错了,往日说话怕是都成问题,你坐下,我给你把把脉。”
何知许被郎中强压着坐到椅子上,郎中的脸色变幻莫测,看向他腰腹间的伤口,一阵唏嘘,“小伙子,你这是中毒了啊。”
何知许抬眸看向他。
郎中摸着下巴,又把了一遍脉搏,接着道:“说句实话,这毒,我行医二十载都没见过,我会去研究一下医书,不过还是先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吧。”
何知许点头,感到空前绝后的疲倦与无力。
到了清晨,聂九歌醒来时,何知许却昏厥了。
他愣神地看着何知许身上的绷带,心头一紧。
何知许似有所感,动了动指节。
聂九歌握住他的手,“时安……”
吐出第一个字他就发现不对劲了,这声音恍若年逾古稀的老头,带着沙粒感的苍老暗沉。
他惊了,手在微微颤抖。
郎中一夜没睡,专研着医书,彼时,他终于在一大堆古书籍中,找到了何知许身上所中毒的记载。
他猛地坐了起来,“找到了!”
聂九歌回过神看向他,“老先生……怎么了?”
“他中的是蛊毒啊!”郎中一激动又给何知许把了一遍脉搏,“对了,没错了!”
聂九歌咽下口水,声音断断续续:“什、什么毒?他中,毒了?”
“蛊毒!”郎中扬眉一笑,回到书中,想看看有何解法,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聂九歌担忧道:“老先生,你、有解吗?”
郎中失望地摇头,甩下了书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