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沿着屋檐往下落,落在小院的砾石铺装上,白色的水花溅起来落在棕色的木板上。
“以我们现在的身份,我应该找人把你抓起来。”源稚生轻声说,“合作?蛇岐八家和本部已经决裂了,没有后路了。”
“你说得对,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合作,因为象龟君你并不是一个好合作对象,但我们需要蛇岐八家的力量。”路明非说,“你也需要能相信的力量。”
“继续说。”源稚生倒掉冷掉的茶,重新在茶壶里沏入开水。
“我换个说法吧,蛇岐八家内部问题太多,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有鬼,而身为大家长,你却不知道,这多少有点失败。”路明非说。
“鬼?”
“赤备那群小孩。”路明非说,“他们嗑药了,而且任意动手,甚至随意将普通人卷入混血种的战争,这就是你们蛇岐八家的做法么?如果赤备也是你们授命的,那么我现在就可以离开了,不用谈什么合作。”
源稚生愣了一下,“赤备确实不是我指使的,蛇岐八家掌握整个日本黑道,里面出一点不听话家伙的人也正常,不过不足以动摇家族根基。”
“那前任大家长也是鬼呢,这个能不能动摇?”路明非冷冷地说。
“你的资料和地下养殖池的事情,已经有答案了。”源稚生皱着眉。
路明非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无奈的看着源稚生,用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象龟君,你这么天真会死很多人的。”
“什么意思?”
“我能理解你对橘政宗的感情,但是他的解释漏洞那么多,你真的就是一点不怀疑么?”路明非说,“源氏重工地下养殖池里的死侍快两百多只,这可比你执行局一百多个专员都厉害,他说只为了研究救绘梨衣的血清,研究一个血清需要那么多样本?还有将列宁号沉入高天原唤醒神,这个是一切事情的开端,他说是意外,你信么?”
“象龟君你该不会就派个人监视一下橘政宗,就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吧?”路明非继续说。
源稚生沉默了,路明非说得对,其实他也不是完全相信橘政宗的说辞,为此他甚至安排人将其秘密监视起来,但到目前为止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哇……我觉得你还是别当大家长了,因为你会害死很多人,乌鸦、夜叉甚至是樱,他们会为你的天真买单,最后死在那些野心家的阴谋下。”路明非冷冷地说。
源稚生第一次见到路明非的眼神和言语如此冰冷,他皱着眉回答,“蛇岐八家有鬼又如何,只要大部分人站在我这边,局面就还是在掌握之中。”
“那我问你,你知道王将和橘政宗的目的么?只是为了唤醒神?神随后赐予血与肉,进化成龙族?他们会怎么做,你又知道么?”路明非继续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蛇岐八家里全都是为了杀死神的?还是也有人觊觎神的遗产?你怎么掌控?”
源稚生没有回答。
“蛇岐八家不能完全信任,和我们合作,多一条选择,起码是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那就是屠神。”路明非继续说。
“与学院本部合作?”源稚生不怀疑本部的屠龙意愿,和本部合作屠神的想法犬山家主也提出来过,但是蛇岐八家拒绝了,因为他们的目的不光是屠神,还要接着这一次让日本混血种重新站回世界之巅,当然源稚生并没有这样的野心,他只是想把神杀了,然后去法国卖防晒油。
“是和我们凯撒小组。”路明非说,“我们对白王遗迹没有任何兴趣,只是不能接受神复活。”
“那你们想从蛇岐八家获得什么?你又能给蛇岐八家提供什么?”源稚生质问道。
“我需要蛇岐八家的信息,我要知道神在那里觉醒,这个关系着很多东西,必要的时候需要装备支援。”路明非说,“我们能提供杀死神的力量,不然你们以为凭借现代热武器能击杀神?还是用水银?风暴鱼雷都不能击杀龙王你指望什么武器能击杀更强的神?还是你拎着蜘蛛切和童子切安纲肉搏?或者是让绘梨衣上?”
源稚生愣了一下,根据宫本家主的计划,一旦找到神所藏身的地方藏骸之井,他们会调用超过5000吨水银,加铝热燃烧弹,那种燃烧弹能瞬间产生3000摄氏度的高温,并且能将水银蒸发成对龙类更危险的水银蒸汽。而这些都不能杀死神的情况下源稚生会自己跳入井中,如果他也失败了,就只能让绘梨衣也跳入井中,绘梨衣就是他们最后的终极武器了。
“如果我和绘梨衣也不能解决的神,你们一样没办法,神是你们无法想象的东西。”源稚生不动声色的说。
“我确实无法想象,那么你们凭着一些传说一样无法想象,而我起码对阵过类似的东西,我知道初代种到底有多恐怖。”路明非说。
源稚生看向路明非,这时候才忽然想起,面前路明非不单单是本部S级那么简单,他可是卡塞尔的千百年来宿命的屠龙英雄,成功击杀青铜与火之王和大地与山之王的家伙。
“你们日本有很多传说,就像是象龟君你旁边两把长刀蜘蛛切和童子切安纲也是传说中的古刀,那么你可知道关于龙族之中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巅峰炼金之作?”路明非问。
“青铜炼狱·七宗罪?”源稚生说,他当然知道这套传说中的七宗罪,四大君主中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为击杀其他七位初代种于开元时铸造。
路明非撩开黑色风衣,将藏在特制口袋里的一柄日本肋差抽了出来,摆着木桌上。平顺的刀身,寒冰流纹,以及刻着龙文和拉丁文,房间里回响着自带清越的嗡鸣声。如果说蜘蛛切和童子切安纲是近乎完美的武器,那么面前这把肋差就是真的的完美,应是炼金武器绝对巅峰之作。
“七宗罪之色欲。”路明非指了指武器,“感受一下?”
源稚生的手触碰到色欲的一瞬间,一股暴虐的杀意涌了上来,好像有什么血腥的怪物在他手里苏醒了,细碎的颤动就是它的心跳,他感觉自己握住了一柄有生命的刀剑,“不愧是炼金术的巅峰之作。”
“象龟君看一会就好了,你这该不会不想还给我了吧?”路明非笑着说。
源稚生缓缓放下了武器,迟疑了一会,“你真的有完整的七宗罪?”
“不然你觉得我面对青铜与火之王还有大地与山之王的时候怎么赢?用冲锋枪扫射?别开玩笑了,就算是学院特制的汞核心子弹,连初代种的鳞甲都打不穿。”路明非摊摊手说。
源稚生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现在不是执行局局长,他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每个决定都可能对家族带来不同程度的后果。
“象龟君放心吧,我们合作只是各取所需,又不是拜把子结义?也不是要结为亲家?我们只需要一起努力将神杀死,事情结束你就去你的法国卖防晒油,我回学院继续读书,日本混血种和欧洲混血种如何,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路明非很随意的说,“而且合作只限于你源稚生和我们凯撒小组,明面上你还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可以继续派人围捕我们。”
“嗨,象龟君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要是还不接受我就没办法了。”路明非摊了摊手有些无所谓的说,话他也说道这个份上,合作与否就看象龟君自己的意念了。
源稚生沉默了一会后,他将再次冷掉的茶水倒掉,这一次他们谈的太久了,以至于泡好的茶冷了也没人动,也许是这个春天太冷了。清水注入茶壶,伴随着火苗慢慢升腾,最后冒出热腾腾的雾气。源稚生重新把茶沏好,倒入杯中推到路明非面前。
“所以大家长的回答呢?”路明非接过茶杯。
“合作!”
意料之中的回答,路明非也松了一口气,在东京有无象龟君的支援,真是两个完全不同局面啊。
“早这样多好呀,大家还是朋友来着。”路明非嘿嘿的笑了,又蹭了过去搂着源稚生的肩膀,“象龟君现在是大家长了,感觉怎么样?威风么?黑道皇帝啊?日本所有黑道见了你都要低头哈腰的。”
源稚生看着自来熟的路明非也是无声的笑了笑,他以前只执行局局长,家族游离在外的斩鬼人,身边根本没有朋友,最亲近也不过是樱几个人,可他们从来不会这样对他。
“很累。”源稚生坐着不动,任由着路明非搂着他的肩膀。
“在我们那有句话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辛苦是正常的,只要你想着事情结束后,可以躺在法国海滩晒太阳,看着往来身材火辣的美女,是不是突然有了动力?”路明非龇牙咧嘴的。
源稚生喝了口茶,没有回答。
“哎,你就和我师兄一样,每天喜欢板着脸,心里想的倒是很多。”路明非说,“既然我们现在也算合作关系,我就给你几个福利吧。”
“什么?”源稚生问。
“我明天就要带你妹妹去吃大餐了,虽然没有你的份,但是你这个当哥哥是不是也很高兴呀。”路明非说。
“妹妹?”源稚生愣了一下,“绘梨衣?”
“是啊,她不是你妹妹么?”路明非问。
“她是政宗先生……”源稚生停了一会,“我一直把她当做自己妹妹。”
“是么?是因为源稚女的关系?失去了一个弟弟,所以需要一个妹妹来代替?”路明非幽幽的说。
源稚生瞳孔骤然张大,他扭过头来冷冷地问,“你都知道什么?”
“象龟君别这样看着我,有点吓人,我再告诉你第二个福利吧。”路明非嘿嘿的笑,“绘梨衣根本不是橘政宗的女儿。”
“你怎么知道?”
“猜的。”路明非一本正经的说,不过很快就改口了,“好啦,不开玩笑了,我有证据。”他从风衣里继续拿出一张折叠的纸张,看起来像是医院的报告单,不过都是用日文写的,“我托一个律师朋友送去鉴定的,都是日文,你应该比我懂。”
源稚生接过报告单,竟然是一份鉴定单,鉴定对象是一男一女,鉴定结果是他们具有血缘关系。
“这是你和绘梨衣的。”路明非淡淡的说,“橘政宗和绘梨衣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你和绘梨衣才有,你们是真正的兄妹。”
源稚生身子忽然僵住了,有点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其实我听橘政宗说绘梨衣是他女儿的时候就不太相信,因为他两真的不像,倒是相处几天发现绘梨衣和你倒是有点像。你还记得在源氏重工大厦,你使用王权后脱力,我就背着你那时候你的血侵染了我整条上衣,我就偷偷将血迹采集,并和绘梨衣的血样一起送去检验。”路明非说,“很显然,我有当侦探的潜质,你们是亲兄妹,橘政宗撒谎了,黑天鹅港里用上杉越基因制造出来的不止你和源稚女还有绘梨衣。”
“怎么证明这份报告真实性。”源稚生压制内心的躁动。
“过两天我就把会把绘梨衣送回去了,到时候你自己在鉴定一遍呗,我告诉你这些只想表达橘政宗百分百有鬼,绝对不能相信他。”路明非说。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绘梨衣。”源稚生冷冷地说。
“不行,我答应了她还有两天时间,我不可能让她现在回家。”路明非同样毫不相让,他直视着源稚生的眼睛,“这是我对朋友的承诺,我路明非说到做到。”
房间再一次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只剩下火苗串动,雨点滴落的声音,源稚生和路明非相隔很近,眼神里都透露着谁都不肯退让一步的坚决。
两人眼神里的寒意盖过了吹进来的风,源稚生的手已经悄然触碰到了蜘蛛切的刀柄,他的体内一块块骨骼扣合,发出细微的响声,进入龙骨状态,他这时候要是暴起拔刀,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太多人能躲过。
沉默对峙中,源稚生的余光忽然扫到木桌上的照片,照片里绘梨衣的笑容那么灿烂,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他迟疑了一会,缓缓松开抓着蜘蛛切的手,声音慢慢软了下来,“两天,只有最后两天,不然绘梨衣的身体会坚持不住的。”
“没问题,象龟君。”路明非暗中松了一口,悄然松开抓着沙漠之鹰的手,面对日本绝无仅有的皇,他的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源稚生犹豫了一下,“明天你们在吃饭,能告诉我么?”
“什么意思?”
“我不会出现的,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消息。”
“晚上七点,Chateau Joel Robuchon。”
源稚生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桌上,“这是我私人开的户头,里面有一千万日元。”
“不用了,我和绘梨衣是朋友。”路明非起身,“茶本身还不错,不过象龟君你泡茶水平有点差,以后有机会还是我请你喝吧。”,他对着源稚生点点头后退出了房间,拿起放在玄关的雨伞后,重新没入了白色的大雨之中。
路明非离开后,源稚生一直枯坐在木桌边,望着小院里的雨幕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