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疾不徐的抵达目的地,一开车门,外面人群的吵闹笑声珠子似的蹦出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烟火气的广场,还没下车,卫泽身体就僵了一下,明显不适应这样热闹的场景。
“别害怕,他们又吃不了人。”
薛池安推着轮椅等在车外,见卫泽神情不适,知道他有点怕生,于是上前一步把人抱起来。
他手长脚长,体温还高,卫泽被他打横抱起,很快在熟悉的怀抱里找到了自在。
他面色苍白无力,病态虚弱的身体缩在薛池安宽阔的怀里,很能激发人的保护欲。
直到被放在轮椅上,卫泽开口了:“这里很热闹,我没来过。”
薛池安挑了一下眉梢:“除了公司,你一般去什么地方?”
“在家。”思索了一下,卫泽补充道,“还有医院。”
薛池安知道他没多少朋友,不过没想到卫泽一点社交也没有。
他有点惊讶,蹲下身握住卫泽的手,紧牢严密的攥着,问:“不出门?”
“没法出门。”
卫泽勾唇笑了笑,对薛池安的任何行为言语,他态度越放越温和,道“腿动不了,也有人监视着,我只能在小区里转转。”
前几天找机会出门透气,反手就被人推泳池里了。
薛池安皱着眉头,眼底闪过怒气:“谁监视你?!”
他马上反应过来。
艹,还能是谁?!
这不主角攻那傻逼吗?!
为了彰显他的在乎和占有欲!
薛池安不敢置信:“不是,你就非得……”
非得喜欢魏文那个脑残吗?
剩下的半截被吞进了肚里,没有冒昧说出口,薛池安才和卫泽认识几天,不清楚他喜欢谁才对。
就是知道了,卫泽喜欢谁他也无权置疑。
薛池安不气反笑,发现自从认识白月光,总在无奈,叹道:“乖,咱们去洗洗眼睛,回去我就给你滴眼药水。”
卫泽疑惑看他:“什么?”
“没什么。”薛池安兴致不高的敷衍了过去,起身推着轮椅走向人群,“想吃什么?我买来给你舔两口。”
卫泽“……舔两口?”
“美丽的先生,你现在是病人。”
薛池安嘴角扬起,语气淡淡,眸中带笑:“控制饮食是你的义务,不过你今天只喝了碗鱼汤,我允许你舔两口外面的东西。”
卫泽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点,愣了愣,捏紧轮椅的把手,拒绝道:“谢谢关心,不用了。”
薛池安了然:“想吃什么?再说不用,你看着我吃,一口都不给你舔。”
卫泽脸红一瞬,有种被小辈压制和看透的羞耻:“……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薛池安揉着他的头,跟夸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好棒啊。以后诚实一点,肚子饿了跟我说好不好?”
卫泽的俊脸更红了,病态苍白的脸色都充盈出健康的红润。
他躲开薛池安的手,用向来冷淡漠然的语气压下心中悸动,话却乖乖的应:“好。”
薛池安目光一定。
卫泽耳尖浸出一点红晕,白皙如玉的皮肤,那一点红漂亮极了。
看起来……似乎在诱人去品尝,或者欺负着捏一下,看主人的反应是羞涩还是浪荡。
薛池安移开视线,捻了一下手指,心底又默念一遍:“这是别人的老婆……”
管他怎么漂亮,怎么脆弱,怎么可怜,怎么依赖……那都是别人的,他不能当第三者!
上赶着欺负别人可怜病弱的残疾老婆,这还有心理疾病——他还是人吗?
念叨了几遍,又加强了几层心防,薛池安诡异的表情变得如常,他现在冷静的不可思议,又一次心如止水,道:
“走吧,给你买吃的。”
为了方便,也为了卫泽的安全,薛池安去买东西的时候把他放在了自己视线可见的地方,这才转身去挤那些满当的门店。
毕竟轮椅确实不方便,有的地方他没办法时刻带着人,容易磕着碰着。
卫泽离他不远,坐姿很端正优雅,身上疏离淡漠的气质在人群中一眼可见,更别提过于优越出众的外表。
身下的轮椅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注视,一旦脱离了薛池安的保护圈,那些注意到卫泽的男女眼底闪过惊艳,不自觉向他那里靠,还有形成人堆的小团体,对他指指点点。
卫泽感受到着众多如芒在背的视线,忍不住抿紧唇,脊背有点僵直。
他抬起头想找一下薛池安,可是人山人海,那人早就不知去处了。
卫泽失望的低下头颅,注视着没有知觉的双腿,自嘲的勾了一下唇。
许久,他收回盯着双腿的视线,重新看向找不到薛池安的人群。
卫泽表情平静无波,好像称呼的不是自己,轻飘飘的,冷漠厌意的。
“没用的残废。”
又恶心,又废物。
.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周围人都开始散场了,还是没见薛池安的影子,卫泽心底升起了不安和狐疑。
发生了什么,怎么还没回来?
卫泽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擅自去找人,他的手机在薛池安手上,如果跑丢了,薛池安想找他都找不到。
正在这时。
“唉,你走不了吗?”
一道幼稚的童音传来,里面满满都是好奇。
卫泽偏头看过去,手上拿着糖葫芦的小男孩歪着头看他,眼神满是疑惑的打量:“你为什么走不了,腿受伤了吗?”
卫泽神情淡淡,移开视线不想理他。
小男孩见他不理自己,瘪嘴道:“你是老师说的残疾人,对吧?”
孩子的问题总是很多,说恶意也算不上,单纯的好奇也确实容易戳伤口。
“离我远点。”
卫泽反感的蹙起眉尖,他向来不喜欢小孩,还是这种问题一大堆的小屁孩。
翔翔见这个大哥哥赶自己走,有点生气,准备上前气冲冲的质问两句,一双大手连忙揪起了他的帽子,把他提溜到了一边。
头顶传来气喘吁吁的男音,似乎是跑过来的,带点生气:“走开,没礼貌的小朋友!”
翔翔被提着帽子,整个人悬在半空中,他踢了踢小短腿,愤怒开口:“你才没礼貌!妈妈说我是最乖的小朋友!”
“你不是最乖的,坐着的那个才是最乖最可爱的,你还没他漂亮。”
薛池安毫不客气,把他扔下:“最乖的小朋友会有那么多问题吗?没大没小的!”
翔翔怔愣愣的,他看看脸色不好看的薛池安,再看看那边突然冰雪初融、看着薛池安笑的卫泽。
他眼睛都红了,瘪嘴忍哭:
“他是大人,他不是小朋友,我才是最乖最可爱的,你骗我!”
越想越委屈,再加上薛池安脸色那么凶,他终于没忍住。
“呜呜呜啊……妈妈——!!”
薛池安怀里揣着新鲜出炉的关东煮,转身窜到卫泽面前,推着轮椅就跑,语气惊慌:
“快快快,惹哭人家的娃,家长马上就来了。趁他不注意快点跑,让他见识一下人心险恶!”
卫泽赶紧撑住身体,轮椅以一种飞一般的速度窜了出去,伴随身后小男孩哭哭啼啼的喊叫:
“你们不许跑!!坏人啊——!!”
薛池安充耳不闻,丝毫没有惹哭小孩的愧疚。
小屁孩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跟他没关系,鬼知道他看到卫泽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里,被人指指点点时有多懊悔。
长那么好看,还坐着轮椅,引起的关注度太高了。
跑到另一个街道的长椅旁,好不容易停下来,薛池安喘着粗气坐到椅子上,对卫泽磕巴道:
“呼……跑死我了,我以后不会丢你一个人了……长那么好看……扔人群里跟扔野狼堆一样。”
别人看卫泽的眼神都快冒绿光了。
薛池安跑的有点急,卫泽这一路只顾着让自己别掉出去。
这会儿缓过神,他问:“怎么跟一个孩子生气?”
薛池安擦了擦脸上的汗,不满开口:“他童言无忌,凭什么我不能跟他生气?”
卫泽无言以对,良久,他笑出声:“幼稚。”
平常的薛池安太成熟了,难得这么幼稚。
卫泽现在才感觉出薛池安刚满二十,还有点不服劲儿的少年心气。
薛池安捧着半点不洒的关东煮,起身拿出一串递给卫泽,笑眯眯的:“来,舔两口。”
卫泽瞥了一眼,又抬头看他,唇角泄出一丝笑意:“真是舔两口?”
“你愿不愿意?”薛池安说,“不愿意就求我,我让你吃。”
卫泽平静开口:“求你。”
恳求做的太轻易,反而让薛池安噎了一下,潜意识里感觉不太对劲。
白月光是那么轻易放下身段的人吗?
薛池安转念一想,这人在他面前已经没多少底线了,求摸摸求抱抱的,现在都放开了。
他笑了笑,把卫泽手上的关东煮塞他嘴里,说:“行,吃吧。”
卫泽咬了一口,有点凉了,味道还可以,如果是热腾腾的,应该更好吃。
他咀嚼着串串,见薛池安不吃东西,只看着他笑,嘴角的笑容像融着的蜂浆,浅棕色的眼睛在灯光的映射下,散发着琥珀的柔亮。
嘴里的咸香变成了张不开嘴的甜腻,卫泽放慢了动作,舌尖抵住齿关,犹疑着问:“你刚刚,跟那个孩子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薛池安托着下巴,把这茬儿糊弄了过去,倒打一耙,“我说他不可爱,他就生气了,现在的小孩真脆弱。”
卫泽垂下浓密的长睫,默不作声的吃着串串。
他明明听到了薛池安说他最乖最可爱还漂亮。
虽然这些和他毫不沾边,旁人看他,只能看到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雕冷玉。
薛池安突然道:“抬个头。”
卫泽下意识抬头。
一捆烟花跟变魔术似的捧在他的面前,薛池安在“花束”后探出头,笑的开怀阳光。
“先生,要放烟花了。”
薛池安在烟纸上亲了一口,把“花束”塞进卫泽的怀里,笑得乐不可支:“喜不喜欢?烟花花束,我给你绑的。”
卫泽错愕低头,望着怀里的烟花花束,蕾丝丝带捆绑着,玻璃纸和牛奶棉包裹着这些烟花。
很精美的花束,清新淡雅,秀气温婉,处处都是小细节,一看就是用心做出来的。
卫泽怔然开口:“你离开这么长时间,就为了给我扎烟花?”
薛池安点头,感慨道:“我以前做过花艺师,好久没动手了,生疏了不少。”
也就导致花的时间长了点,把卫泽丢街上冷落了那么久。
“对不起啊,不该丢下你的。”
薛池安俯下身,牵住他修长冰凉的手,热烘的暖意顺着手心传进卫泽的四肢百骸。
青年笑得歉疚,明亮的眼睛凝望着他,里面的情绪直白,认真开口:“你一没手机二没现金,没人保护,长得还那么漂亮,被人欺负了都还不了手。”
——“我跟你道歉,就是准备惊喜也不该把你丢下。”
卫泽迎着他的眼睛,呼吸一滞。
感觉沉进了粘稠甜蜜的浅棕色蜂蜜里,液体粘住了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挣扎不能。
咚…咚…咚…
他听到了心跳声,鼓噪的上下跳跃着,仿佛要冲破胸膛,跳到薛池安面前彰显存在感。
他都怕心跳的太猛烈,太疯狂,让薛池安察觉到不对劲。
“这束烟花……”
乍一开口,他声音嘶哑的可怕,“我能不能拿回家?”
烟花易逝,转瞬盛大又消散。
他不爱只有短短一瞬的绚丽,现在就很美了,他想永久保存这一刻。
薛池安温柔道:“当然可以,它属于你。”
这是他为卫泽准备的小惊喜,处置权理应属于他。
结果不重要,惊喜到了就行。
见卫泽神情恍惚,眼眶都红了,抱着花束跟抱稀世珍宝一样,死活不放手的样子,薛池安暗笑了一下。
缺爱要抱抱的可怜鬼,就该被浓稠的爱意裹满。
谁说心理疾病难治?
给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