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船时间到了。
他们拿着船票、护照、机票跟着队伍向前走,钱旦是一本贴满签证、盖满章,封底都被人贴了几张标签的沧桑护照;苏启亮拿着一本崭新样子的护照,这是他第二次海外出差,之前只去过一趟韩国。
快船从蛇口港到香港国际机场要不了一个小时,两个人并肩坐着,“老江湖”钱旦刚闭上眼睛,打算小憩,苏启亮问:“钱哥,我们什么时候加工资啊?”
钱旦心里想:好嘛,这又来一个交浅言深的。上次那个姑娘说我藏在“位高、权重、责任轻”的岗位,言下之意该换个岗位才对,令我胸闷了一阵子。这又来了一个谈薪酬的,我自己因为和前领导“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调到新部门又不久,工资也很久没动啦!
他回答:“不知道啊!”
苏启亮无意换话题:“钱哥,你是不是也很久没涨工资啦?邓总说公司没有例行调薪的说法?”
“邓总”是苏启亮所在技术团队的主管,钱旦的同僚。
钱旦谨慎作答:“是没有每年普调多少工资的说法。调薪的节奏、幅度要根据公司经营情况、部门组织绩效和个人绩效来定。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在公司这么多年,感受是对于个人短时间可能会有委屈,但是长期来看公司很公平的,不会亏待有贡献的骨干。”
苏启亮嘟噜:“我收入还没我老婆高。”
钱旦兴趣来了:“你结婚啦?老婆干啥的?”
“今年五一刚结婚,她在个中学做老师。”
“不可能吧?她收入比你高?”
苏启亮带点儿骄傲:“她很优秀的,工资加上补课的收入比我高不少,我在家不敢大声说话啊!”
“你为啥要惦记着在家大声说话?不要着急,进公司前三年不要老盯着收入,会干扰自己注意力,反而影响成长的。我们一般进公司三年之后收入会上一个台阶,五年之后薪酬会比外面有竞争力。”
“嗯,邓总也这么说。我是09年进公司的,已经三年了,是不是今年该上台阶啦?”
“你最近个人职级动过没有?”
“刚升到P5。”
钱旦认真开导:“今年升了级,那你争取一个好的年度绩效,起码年终奖金会上一个台阶吧!不过,我讲的不算,风物长宜放眼量,你可以以三年为一个周期、五年一个周期去审视个人发展嘛!我们这个行业是吃青春饭的行业,从来不是论资排辈熬年头,你真不用太焦虑回报的问题。”
苏启亮不反对前辈的话,但是:“钱哥,你有几套房?你是房叔吧?你们那时候房子多便宜!我们现在哪能不焦虑?”
“哪那么多房叔?我就一套房!你结婚没买房?”
“买小了点,想攒钱过几年换个大点的!我和我老婆都是独生子女,今年不是可以‘双独二孩’了吗?我们打算将来要两个。老钱,你有几个?”
“我就一个,一个娃、一套房。”
两位新搭档聊开了,不知不觉中快船放慢速度,平稳地靠上对岸,香港国际机场到了。
夜机,飞了十二个多小时,从南海北边的香港飞到了北海南边的阿姆斯特丹。
他们从机场直接去了子公司办公室,与当地同事审视客户交流的准备。
节奏紧凑的一个星期。
他们安排了与不同运营商、不同层级客户一场接一场的研讨会、小范围交流、关键客户拜访,以及内部员工的培训、交流。
客户分别在阿姆斯特丹、海牙,他们在两座城市之间来回。
苏启亮除了拜访客户“首席信息安全官”那天穿上了“备用西装”,坚持穿着他那件画着骷髅头的黑色圆领衫,坚持扎着他的小小马尾。他专业能力没话说,英语比钱旦对初出海外小兄弟的想象好很多,迅速征服了客户和本地员工们。
几天下来,交流效果不错。
得到客户认可,一线同事满意,钱旦更感受到新岗位的价值、自己的新价值,“胸闷”感觉在继续消散中。
钱旦喜欢阿姆斯特丹和海牙之间那几十公里路,他本就喜欢“在路上”的感觉,在两座城市间赶场时望着路旁汲水的旧风车和发电的新风车,既是小憩,又算是领略了“风车之国”的风情。
他还爱上了“Haring”,“Haring”是生鲱鱼,荷兰街头常见传统特色美食。有人夸张说荷兰曾经的崛起是从这些银白色小鱼开始,因为14世纪时鲱鱼捕捞是这个国家的经济支柱,腌鲱鱼则是水手们远航世界的主要粮食。
荷兰人吃鲱鱼的方式特别,他们习惯用盐腌过之后,配着洋葱生吃。钱旦其实只吃了两次,他学着当地人样子,仰头,用手指拿着鱼尾,鱼头向着嘴巴,一口吞掉。苏启亮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星期五,圆满结束荷兰任务。
晚上,当地同事犒劳两位来支持的专家,去了运河边一家餐厅吃牛排、喝啤酒;去了老城逛。
星期六,钱旦和苏启亮睡了个懒觉。
刚刚起床收拾完,路文涛在钱旦的电话里叫唤:“土人,你们是住在这栋吧?楼下一大片空地,像个筒子楼的,你到走廊上来看一下。”
尽管钱旦一再说他们搭乘火车去杜塞尔多夫就很方便,尽管‘莱茵电信’无线替换项目仍在交付紧张阶段,路文涛坚持他必须来阿姆斯特丹接人。他想着中秋国庆双节假期把钱旦给扣下了,要带老兄弟逛逛。
“伟中”在荷兰也实行了住宿社会化,大部分员工自己租房住,公司只租了少量给新员工、出差员工住的宿舍。路文涛跟着车上导航找了过来。
钱旦举着手机拉开房门,一眼看到楼下停着一辆白色的“宝马X3”,路文涛站在车旁。
路文涛也一眼看见了他:“我不上来啦,你俩赶紧下来!”
等到他们上了车,热情洋溢的路文涛却没有思路了,他问钱旦:“秋天早没郁金香看了,今天好像要下雨了,没什么地方好去啊?要不要带你们去老城逛下?”
钱旦说:“昨晚他们带我们去过老城了,脚都走酸了。”
路文涛露出猥琐笑容:“哟,晚上去过啦?去看‘金鱼缸’了吧?”
“橱窗女郎”是这个古老港口城市的一景,路文涛一问,苏启亮直乐:“老钱刚才还在郁闷了。”
钱旦老实交待;“我们就去了‘Sex博物馆’,然后沿着河两边走了一圈。两个‘拉皮条’的白人不理他们,追着我揽生意,用中文说‘有发票’!我就那么像体制内搞腐败的?”
路文涛扭头端详钱旦:“你肚子起来了,样子也比以前油腻了,像个来‘考察’的小官员。”
钱旦说:“现在还会有人拿红灯区的发票回去报销?”
“怎么没有?这么多年就没刹住过公款消费!我们整天叨叨唯一不变的是变化,常常恐惧公司业务有一天被后来者快速颠覆,但体制内那些腐败消费的需求可一直不会变,一个巨大的消费市场。”
钱旦想起了曾子健的新生意,说:“嗯,以前在埃及的一个兄弟现在转行卖酒去了,就是打算主打大客户集团消费。”
路文涛问:“谁啊?那肯定能赚,公款大吃大喝的风气整治了几十年整治不好。”
钱旦犹豫:“我也是听人说的,不是我们当时圈子里的人,没记住名字。”
苏启亮问:“两位老大以前都在埃及?”
路文涛说:“我们是中东北非老相识,人生何处不相逢!快说,你们想去哪里玩?”
“你不是西欧地头蛇吗?”钱旦记起了秦辛交给的任务:“你们要没思路的话,附近有‘奥特莱斯’吗?老婆有任务,让我买件‘Burberry’风衣回去。”
“有!荷兰德国边境有家很大的‘奥特莱斯’,打折加退税,还是很划算的。那我就带你们Shopping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