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指挥长,我们方庄村的大名人回来了,快,屋里坐!”郝发财相当热情,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招呼水清和廖朤往屋里走,并且还主动去把门帘给掀开。
“在院子里坐坐,这里多舒服呀!坐在这里可以闻到麦子的香味,心里舒服呀!”姜水清可不是做作,而是真心。可是廖朤觉得累了,就要进屋去休息一会儿,这也正常一个女人腆着个大肚子,走不了几步就会呼吸不匀。大家都没在意,坐在石凳子上说话。
廖朤来到自己屋里,外间已经改造过了,摆上了两张办公桌,看上去像是个办公室。不过,她不介意,过去虽然没有办公桌,可是姜水清同样把这里当成了生产队的会议室。她推开里屋的门,一用力,本想门会开的,可是并没有,她才发现,进入里屋的门上了锁。她一时有点糊涂了,本想叫一声姜水清过来,看看这是怎么了,忽然她发现这个锁也是象征性的,因为锁比门搭儿的孔眼小多了,于是,她轻松地打开门,就想躺在床上休息。可是进了里面,床上完全是空的。这一下她不镇静了,她记得清清楚楚,上次走的时候,这里专门铺好了的,为的是每次回来总是有回家的感觉,可是这次可好,回来了,似乎家没了。
她气愤地从屋子出来,发现外面的那帮人不在了,她知道姜水清的脾气,肯定是到田地里去看了。麦子该动镰收割了,他要是不看看,说不了一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呢。她就准备到堂屋去,说不了娘的屋里床铺也可以躺一会儿,正要进屋,从里面出来一个女孩子,她仔细看了,发现不大认识,可是显然那个女孩儿认出了廖朤,就叫了一声,“廖朤姐,你没一块儿去大庙呀?”
廖朤似乎明白了,看来姜水清他们不是去看麦田的,不过,面前这个小年轻,看样子跟自己熟悉,可是她就是叫不出名字,所以就含糊其辞地说,“你咋会在这里?”
“姐,我在这里上班呀!你还不知道吗,这里成了大庙施工办公室了!”
廖朤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听了这姑娘的话,她对姑娘是谁已经没了兴趣,就要往后退,“姐,小心点,你身子不方便!”说着,人家就过来扶她。
“要不,你去休息一下?”那姑娘问。
“还有睡觉的地方吗?”廖朤都迷糊了,这里真的不是自己的家了。
“当然有,我扶你过去!”
原来还真是留了一间房,就是过去廖静住的那间,收拾的像个客房。不管什么房,廖朤进来就坐在了床上。小姑娘出去,廖朤就脱了鞋靠在被子上歇一会儿,折腾老半天,不说累,就是气都觉得难受。
人家姑娘很快回来了,又是茶杯,又是茶壶,并且还带了包茶叶,进屋,二话不说,直接给冲了一杯茶,“姐,放这儿,这会儿热,等一下再喝!”
姑娘出去了,廖朤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客人。
话说姜水清和郝发财魏长顺几个人坐下来,觉得无话可说,这些谁都注意到了,可是看样子谁都不想离开,这时候魏长顺就建议到大庙去看看。老实说,虽然上面没有下来正式批文,可是下面早就开始施工了,反正上面是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的,具体下面是什么情况还真的很少有人知道。
在大庙,他看到毛孩儿叔也在,心情好了一些,四个人在施工队头头的带领下,围着大庙转了一圈,然后姜水清就问,“小学校弄好了吗?”
“水清,看你说的,小学校不弄好,我们怎么会开始这个工程呢!”魏长顺赶紧答。这一刻他真的就像是姜水清的部下,显得非常恭顺。
“要不咱们去看看?”姜水清担心这些人随便弄个地方,将来自己落下骂名。可是当他们到了的时候,看到的小学校倒是赞新的一片。这是一个完整的学校,整个教学楼是两层,上下足有四个教室,外面操场已经进行了水泥硬化,门口的位置还有一个旗杆,虽然旗杆上什么都没有,毛老师出来解释说,“快了,红旗这两天就到了。”
在操场的一个角落,还有篮球场,双杠,单杠,沙坑。他心里很满意,靠在双杠上,就说,“魏队长,手续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人搞定了。只是我考虑着,按照规划,还没有建设宾馆酒店饭店。可是一旦我们的大庙多少有点起色,游客到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吃饭。还有公共厕所也得建设,并且还要多建一些,免得人多了,找不到厕所,人家人生地不熟,总不能拉到裤子里吧!”
“到处都是庄稼地,随便进去不就解决了?”毛孩儿笑着说。
“那可不行,你以为都像我们这样呀。凡是来旅游的肯定都是讲究人,特别是喜欢到大庙这里来的,说不了是读书人,甚至外国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你说让人家老外也去庄稼地里撒尿,那样人家回去在报纸上一登,咱们方庄村岂不成了国际笑话了吗?”
姜水清这样说,大家也都笑了。
趁着姜水清高兴,在往回走的路上,郝发财就凑近姜水清小声说,“水清,你入d的事儿咱们支部这里通过了!”
“哦?”姜水清似乎忘记了这件事儿。
本来这个时候郝发财这样说,有点讨好的意思,可是看姜水清的反应似乎无所谓,他就有点儿失望。“我们已经报给了乡d委,估计荆书记应该会收到了。”
这一次姜水清不能装傻了,于是就说,“谢谢大家了!”
姜水清嘴上这样说,可是心里已经放弃了这种机会。这几年他觉得是不是d员似乎对于自己的工作没多大影响,所以郝发财说的时候,他从心眼里不在乎。
可是,通过这件事儿,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儿。几个月前,他见过荆可,当时说了村子里的事儿,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心里这样想着,看看身边的郝发财,对自己那是毕恭毕敬的,就觉得只要他不在村子里兴风作浪,不影响生产队里的工作,神走神路鬼走鬼路,你当你的官,我干我的事业,大家相互不影响。
姜水清这样想着,而郝发财却不一样,他见到姜水清没多大反应,就继续说,“听魏队长说了,咱们村这个旅游项目需要十来年时间才能完工,并且把整个村子都规划进去了,这个事儿,我代表支部表个态,坚决支持。只是,毛孩儿说你同意把吴凡圭那样的人都接收到你们队里去,我觉得有点不妥。”
本来姜水清没有兴趣听郝发财在这里叨叨,可是说到了吴凡圭,他就不得不重视,“他咋啦?”
“这个人,过去犯过错误,还被关起来过。”郝发财说。
“啥时候,我咋不知道呢?”姜水清真不知道。
“文革的时候,那时候兴红卫兵,也许你还没来咱村,也许刚来你还不认识,他反对文革,反对破四旧,公社红卫兵就把他抓去了,住了好几天呢!要不是他们老吴家族长,还有大队支书去跟着要人,说不了打死了也不一定呢!”
姜水清听到是十四五年前的事情,心里就觉得腻味。过去了,那个时候,谁不犯点错误,再说了,自己老爸那样的人早就平反了,还说一个村子的农民呢?不过,当着这几个人,他没说什么,心里就想,看来吴凡圭的事儿,还得好好听听荆可的意见,毕竟他才是这个乡里的头号人物。
路过砖窑,姜水清和毛孩儿说是有事商量,郝发财和魏长顺不好意思继续跟着。他们一走,姜水清就说,“刚才发财叔说的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村里人都知道。只是那时候你还没来。我觉得这个不影响吴队长的为人。那时候我还爬到人家房顶上扒房脊呢,不是说那些龙兽都是四旧吗?”说着毛孩儿叔自己先笑了起来。
“你就这么着急离开村子?”姜水清也笑了。
“也不是,还不是你已经答应了,我心里就不踏实。”
“要不晚上,我们去一趟公社,找荆书记问问。如果中,你负责把麦子收完,就让两个生产队合并。”
姜水清说完,毛孩儿真的就像是小孩儿一样,跳了起来。
回去开车,接上廖朤,就要往回走,廖朤就说,“我还没去看大庙呢!”
“那里在施工,女人不能去,怀了孩子的女人更是不能进去!”姜水清开着车,就吓唬廖朤。
“你胡说什么?骗小孩儿的鬼把戏!”
“真的!”姜水清认真了。
“是的,施工的时候,连小女孩儿都不让接近呢!”毛孩儿也赶紧补充。
“毛孩儿叔,水清相信我觉得没啥,可是你可是d员呢,你应该是无神论者才对!”
“我那个d员是给队长的, 不是给我廖军伟的。”廖军伟是毛孩儿的大名。
汽车开得很快,可是当穿过岭上村的时候,发现路边上似乎在施工,姜水清好奇,再次停了车,下来一问,才知道说是岭上村要在这里建立一个拱门,写上岭上村,包产到户模范村。姜水清上车,继续行路,不过他心里就还有点膈应,从来没听到也没看到大姐家里富起来呀,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大的动作,又是开现场会,又是建设拱门,这要花不少钱呢,岭上村能够出得起这么些钱吗?
带着这个疑问,见到荆可,没坐下来,他就问,“水清,听说你中午时候,到了岭上村?”
“对呀,我去了,不是戒严了吗,我听说你去考察了,本来想跟你打个招呼,可是后来戒严撤了,也没见到你出来。”
“那不是戒严,是临时封路,也就是个把钟头,正好让你碰上。”
“荆书记,岭上村怎么突然有钱了,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在路口要修一个拱门呢。”
“有屁钱,还不是你们企业捐的。怎么县里没有让你们戈庄煤矿捐钱吗?”荆可好像很奇怪似的。
“捐了,不是说准备捐给那些五保户上不起学的学生家里吗,怎么突然建一个啥球没用的形象工程上?我看捡起来没有万把块下不来!”
“水清,你管它呢,反正你捐了,算是完成上面的任务,至于花在什么地方那就不是你的事情了。”
“荆书记,那不是这样说的。如果是这样,下次我们煤矿肯定不捐了。”姜水清不信这一套。
“你敢不捐?”荆可笑着问。
姜水清不敢回答,面对荆可,其实也是面对政府,如果不认真,他是朋友,如果较真儿,他可是政府呀。
“说吧,你来找我肯定不是讨论岭上村的事情吧?”荆可很客气,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去倒水。毛孩儿叔见了,马上过来接过荆可手中的茶杯自己来倒。
“ 一件公事儿,一件私事儿,”姜水清说。
“那就说公事儿!”荆可看了看大家,姜水清也明白,这么多人肯定不会说私事儿。
“我们村现在也算是三个生产队,严格意义来说,过去是两个,前队和后队。可是后来不是实行单干吗,就分成了三个队。现在的问题是后队有两部分,一部分是单干,另一部分是集体,我的问题是集体这一部分想和我们前队合并,所以必须得到你的公社同意才行!”
“水清,是乡ZF,乡d委,没有公社了。”荆可赶紧纠正。
“好,不管什么,反正就是需要你批准。”姜水清讨好似地笑笑。
“你说的那个小集体同意吗?”
“当然,是他们主动提出来的,好几年了,一直要求的!”毛孩儿也赶紧说。
“你们队里同意吗?”
“我们准备同意,就是不知道上面的政策,可不可以这样做,这不是来听听你的意见吗?”姜水清没有说已经同意,这是给荆可一个面子。
“你们村的情况我知道。合并不是不可以,但是这里面还有个严重的问题。你们前队不只是有耕地那么简单,我知道你们在外面有公司,有资产,有生意,年年都有分红。这样一来,这些人从外面进来,社员群众可能会不答应,很明显会摊薄了大家的利益。”这个荆可看起来是个军人的性格,可是说起来正经事儿,完全不一样,还是相当的细心。
“不会,我们生产队干部,会说服大家的。”毛孩儿再次解释。
“你怎么也说生产队,还有生产队吗?”荆可对待毛孩儿就不一样的态度。
“那我们过去叫生产队,不是叫惯了吗!”毛孩儿有点委屈。
“叫组,都说过多少次了,现在叫乡,村,组。你们是四组。”
“叫啥不都一样,不就是个名字嘛,换汤不换药罢了。”坐在一旁一直不吭声的廖朤,大概听不下去了,突然插嘴说。
三个男人都看了她一眼,谁也没说什么。
“好吧,你们自己去弄吧,只要你们不闹矛盾,我这里没啥,就是走走登记形式。”最后荆可似乎还有点不耐烦地说。
荆可起身,大家都起身,他往外走,大家都往外走,毛孩儿就上前一步说,“荆书记,晚上一起吃个饭?”
“不了,我家里还有客人,改天吧!”说着他加快脚步走了。
姜水清三个人往外走,来到汽车旁边,打开门,一只脚刚踏上汽车,就见荆可又跑了回来,老远叫水清,“你不是还有别的事儿吗?”
姜水清似乎觉得那个私事儿无所谓了,也就不想待下去,就说,“荆书记,算了,改天我再过来给你汇报!”
说话间,荆可已经到了车头前,姜水清也坐在了驾驶室里,打开玻璃,探出头,他准备跟荆可道别,结果,荆可过来说了一句不疼不痒的话,“明天你跟彭会计联系一下!”
说完,他扭头走了,姜水清不明白为啥必须跟彭会计联系。
本来是要把毛孩儿送回村子去的,可是他这个叔叔看着自己的侄女挺着个大肚子,来回折腾不忍心,就在大路边下车,说是还有事儿要办,一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