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爱芳的到来让姜水清家里又热闹了起来。她听了姜水清的情况,不但不替姜水清难过,还幸灾乐祸,“该,当初你还跟我说这辈子对从政不感兴趣,报应了不是?”
“好了,这几天让我们龚经理陪你四处走走看看,你知道的,我不方便。”
席爱芳就看了龚明一眼,觉得这个女人看姜水清的眼神不对劲,心里就老大的不乐意,“算了吧,还是我自己转吧,这地方我也不是不认识!”
“县城里你认识,不过我们方庄村你要是过去看看,那可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定了,明天你先去方庄村参观,回来再说别的事情!”
既然姜水清这么坚持,席爱芳刚回来也不想让水清心里别扭。于是,她和龚明一起,开着姜水清的汽车,去了方庄村。
她们走后,姜水清打了个电话给荆可,“荆局长,我水清呀!”
荆可听到是姜水清,立马热情非凡,“水清,不是说你被带去喝茶了吗?”
“那都是谣传。我在家里,有空过来坐坐?”
姜水清说了,荆可立马答应下来。不到十分钟,就听到大门外汽车喇叭声,接着就是荆可那粗大的嗓门,“水清,我到了!”
水清到门口迎接,刚掀开棉帘子,荆可就走了进来,“哎,看你这气色不是很不错嘛,怎么外边都传说你被双规了呢?”
“我也没犯错误,凭啥双规我?不过,”姜水清还是斟酌了一下词语,他知道这个荆可自己不光是外贸局的局长,同时还是县长助理,虽然只是披个名誉,可是在县政府大楼里也是有个办公室的。再说了,他哥哥如今可是鼎州市的市长啊,“市里下来人找我谈话了,这个是真的。”
“所以,你就不上班了?”荆可的性子一直是直来直去,因此他得罪了不少人,可是也正是因此,他有不少过命交情的朋友。
“嗯,至少是暂时不用上班了。”
荆可就显得很急躁,琢磨了半天,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老半天,通了,他就说,“哥,我,老五,姜县长的事儿是咋了?”
“咋啦?”听口气荆市长像是不大清楚。
“哥,你还装?”荆可连他哥也同样不客气。
“老五,我说,你干好你的工作,有些事儿不是你我能过问的。”
“你是市长,你的部下出事儿了,你说不知道,还不让我过问,你说说看,这样的领导将来谁会为你卖命?”荆可真的火了。
姜水清见了,也知道他在跟谁说话,就拍拍他肩膀,让他消消气,也不知道荆市长最后说了句啥话,荆可一下子蔫了,合上电话,说,“你说这是什么世道,干活的得不到公正的对待,不干活的,倒是逍遥快乐。还真是应了人家那句话,不干不犯错误,干得越多错误就越多。”
“荆局长,我叫你过来,不是想听你发牢骚的。我给你说,我有个朋友,从澳洲过来,她老家也是这个县里的,准备投资,你安排一下,陪她到开发区去看看,也把咱们这里的招商政策介绍一下。反正就一条,别让她这个投资商跑了。”
“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开发区,还想着拉投资吗?”荆可知道上面找谈话的严重性,说姜水清在家里待着,那是好听的,其实就是停止工作了。
“这个不关你事儿,也不关我事儿,是关系到整个县里五十万老百姓的事儿。拜托了!”
“中,中,反正也是我的工作范围。”
这件事儿安排好了,姜水清也就放心了,他的确不想让席爱芳白跑一趟,他更不想让席爱芳把投资放到深圳去。县里多了一笔投资,那是件大事儿,可是深圳少了这笔投资,肯定是不疼不痒的事情。
接下来,姜水清要考虑的是更加要害的事情,就是开发区的事情。虽然县里先斩后奏,划出来一片开发区,可是整个手续还没有审批,这次刚回来,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估计以后姜水清已经没有了机会主持县政府的工作,那么他对开发区的计划特别是他对方庄村的发展计划就会受到阻碍。所以,他就在考虑如何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免得开发区的事情流产。他思来想去,还是把常务副县长叫来,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心里多少轻松了一点。
这个常务副县长孔本源,不是本地人,和姜水清一前一后从市里空降来的。只是这个人是恢复高考以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年龄比姜水清还大,不过他那种实干精神让姜水清佩服,特别是孔本源也曾经当过生产队长,这样就让他们多了一个共同的背景,相互沟通起来,比其他人更容易一些。
“姜县长,你放心吧,我会尽力来推动这个开发区的建设。不过,我知道,你们方庄村底子厚,等到开发区建起来,你们一定要入驻呀!”
“放心吧,清水公司肯定是第一个入驻的企业。”这一点姜水清早已经想好了,他为啥打算把省城的清水公司关闭,就是想把全部精力财力集中投入到这个地方。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姜水清接到了通知,到县委去见书记。在书记办公室,他收到了一份正式文件,他被就地免职。具体原因文件上没说,今后怎么安排也没说。书记见到姜水清情绪不高,就说,“姜县长,县长不当了,要不我打个报告,任命一个顾问啥的?”
书记也许是一番好意,姜水清却坚决拒绝,“书记,我什么都不要,本来这个县长的职务就不应该属于我,如今我浪费了四年时间,耽误了我们方庄村的不少事情。从今天起,我就回方庄村去!”
“你家不是在省城吗?”这个书记看来还真是大意,居然连姜水清是方庄村人都不知道。要不就是太官僚,要不就是只认姜水清的爸爸叫姜洪。
无官一身轻。姜水清从书记那里出来,突然觉得天是这么蓝,山是这么峻拔,他上了自己的汽车,加大油门,‘突’地一声汽车就到了大门口。往日里把门的保安见到是姜水清的汽车,早早就站在那里等着敬礼,可是今天不一样,他已经收到了通知,姜水清已经不是县长了,就赖洋洋地站在门岗那里。看到姜水清车过来了,他就说,“姜县长,你开的是公家车吧?”他的意思很明白,你已经不是县长了,不应该继续使用县里的汽车。
“老黄,没错,确实是公家的车。”姜水清笑笑,但是立马又说,“可惜不是县委的也不是县政府的车,是我们方庄村的。开门!”最后两个字儿,姜水清是在下命令。
大门开了,这个把门的保安,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县长这么多年,一直开着自己村上的汽车?
时隔四年,姜水清再次来到清水公司的办公室,进了屋,那间办公室一直给他留着。廖长有也算是有心,亦或是当时负责行政工作的贾桂玲没有给他安排,反正这四年,姜水清回来过这个院里,但是办公室一直没有再使用过。今天大家见到他回来了,都一起拥进了这个总经理办公室。
姜水清进来,也觉得纳闷,四年了,怎么还像是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甚至这里的卫生像是刚打扫好的。见到姜水清发愣,廖长有就说,“这个你得谢谢小舟,他说你早晚都会回来的,你不在的时候,都是他亲自过来打扫卫生的。我都以为你将来要调到市里任职的,没想到还真让他说中了。”廖长有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阴晴不定,说不来姜水清回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好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清水公司鼎州分公司的总经理龚明同志。”说完,大家都跟龚明点头,这里不少领导相互之间也都认识。
接着,姜水清又介绍了席爱芳,“这位女士是澳洲投资商,叫Icy Fang!”
其实在这里工作的老人,像方小舟和小川,都见过席爱芳,可是听到老板今天介绍说叫一个外国名字,心里就觉得特别奇怪。
“大家都知道,前一段时间,我们去看了县里划出来的开发区,我们方庄村,或者说清水公司要在这里安营扎寨,搞出一个方庄村工业园区。我们这些办公室将来都要搬到开发区去。鼎州的公司同样也要搬到工业园区。”
姜水清讲着他心目中的蓝图,可是下面听话的人各自心思不同。不少人心里在琢磨,开发区距离县城中心这么远,将来要是上下班就很不方便。也有人,从方庄村出来的,就在想,为啥不把这个工业园区建在方庄村,而是建在县城边上,那么再叫方庄村园区,谁会知道哇?这些人中,就包括廖长有。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姜水清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出这个设想。过去他讲,廖长有自认为是一个县长在畅谈理想,可是今天他已经不是县长了,那么他再讲,就不会只是理想那么简单。姜水清这个人呢,他太了解了,说出去的话就会想办法一定要把他变成现实。
不管怎么样,姜水清一番话,还是受到大家的热烈鼓掌。
大家散去,剩下几个关键人物,就在沙发上坐下来。小舟过来倒茶,廖长有就扯着嗓子呼喊,“张秘书,倒茶!”
姜水清听到说张秘书,心里咯噔一声,什么时候这里也有了一个秘书,这时候,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孩子进来,模样还俊俏,端着一个茶盘,放在茶几上,给在坐的人倒了茶,甜丝丝地说了一声,“大家请慢用!”
姜水清就皱了皱鼻子。可是没说话。
“龚经理,你那里需要多长时间可以关闭鼎州的公司?”姜水清第一个向龚明发问。
“一个月,两个月,不过,业务没办法一下子停下来!”龚明算着时间,觉得不对劲。
“业务当然不能停了,我们十几年的客户怎么可能说丢就丢呢!”姜水清赶紧表明态度。
“要是这样,我们把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先搬回到县里来办公,一部分留在鼎州。”
“小舟,目前的办公室够不够用?”姜水清算了一下,要是鼎州的那些人都回来,这里办公室肯定紧张。
“也没啥不够用的,大家挤一下不就解决问题了!”方小舟轻描淡写地说。
“也行,暂时挤一下!估计要不了几个月,等我们在开发区的写字楼建起来,大家再宽松一点!”姜水清说话的时候,廖长有心里就在嘀咕,开发区那里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是到了来年过年的时候能够搬过去就算是不错了。可是,他知道姜水清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他就忍住了没说。
“姜总,如果定了,我先过来,让小鹏留守!”龚明赶紧补充说。
“为啥?”
“不是他媳妇怀孕了吗,马上就要生产了!”
“啊,真的?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人跟我说起呢!”姜水清非常兴奋,小鹏的媳妇,也就是山妮儿,姜水清岳母娘的干女儿,当然也是贾桂玲的表妹。
说到这一点,姜水清的心思就被贾桂玲的事情给打扰了。四年前,贾桂玲因为怀孕,离开了清水公司,然后立即加入了燕九的运输车队。可是随着她的离开,清水这里的人都对燕九运输公司有了很大的反感,所以逐渐地断绝了和燕九运输公司的来往。可是大家都知道,过去燕九车队的壮大是背靠了姜水清和清水公司的业务,如今没了这个旱涝保收的业务,燕九运输队就开始亏损。所以燕九那里,开始是处理汽车,再后来就是背了一身的债务。这些姜水清也都知道,他也曾试图协调过一次,可是具体办事儿不是不买他的面子,而是对贾桂玲这个言而无信的人太不感冒。总之,燕九和贾桂玲的日子如今有点难过。
“方总,”当着大家的面,姜水清也这样称呼席爱芳,“晚上我请客,咱们小酌一下!”
席爱芳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这种场合,她是外人,不过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才不到十年,姜水清把一个当初只有他两个人的公司弄成如今这么规模的小集团。她依然沉浸在某种回忆和反思当中。
晚宴是小范围的,除了自己这几个人,姜水清还叫来了李桐和荆可作陪。这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七八个人,见面在一起,又说又笑,暂时谁都不提工作的事情。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廖长有,他知道姜水清如今回归了,就一直在担心,他会被姜水清放在什么位置呢。
大家散去,廖长有终于找了个机会跟在姜水清后面,一直到家啦,姜水清回头关大门,才发现身后还有一个人,就说,“叔,你有事儿?”
“水清,咱们队里的情况你大概还都不清楚吧,已经不是四年前的样子了!我觉得你还是回村里去一趟,跟吴队长还有几个村干部好好聊聊,我们说说未来的规划。”
姜水清好像明白一点,就说,“等把澳洲那个投资商送走,我们一起回去!”
“那,明天开始,公司这边就听你的招呼?”廖长有知道这么晚了,必须离开,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不用,老规矩,你仍然是你的总经理,鼎州那一摊我来安排!”
姜水清这样说,廖长有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知道他的职位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美不唧唧地走了。
姜水清进屋,就见到娘坐在沙发上,姜水清吓了一跳,“娘,你怎么还不睡觉?”
“等你呢!”
“咋了,你不舒服?”姜水清赶紧过来,就要去摸娘的额头。
“不是,我,你鼎州的妈,打了电话,说是人家单位要逼着退房子,好像很急,一晚上打了好几个电话。你看看这个事儿咋弄?”岳母娘并没有大问题,可是上了年纪,说话的时候不时地流口水,所以说话也就会含糊不清。
“你说是我小妈?”姜水清明知故问,只是他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情,爸爸去世还不到一个月,单位就逼着搬房子,于是,他就拿起电话,给小妈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一声,就听到小妈的声音,“水清,是你吗?你赶紧回来吧,人家要把咱家里的东西扔到外面去呢。你说我就是到外面租房子也需要时间不是?”
姜水清听到小妈的抽泣声,心里相当气愤。不过,对于小妈,他抱有深深的同情。“小妈,明天一早我就回去,你早点睡吧,杏儿不是还要上学吗!”
“你可一定要回来呀!”小妈的声音说明了她的无助。
大半夜的,姜水清迟疑了半天还是打给了席爱芳,“水清,一个人怎么睡不着,对吧?”席爱芳还是那个样子,只从在深圳见面以后,她几乎又把姜水清当成了十年前的姜水清,只要她开口说话,姜水清一定就会去见她。
“席科长,”姜水清还是觉得这样称呼她亲切,“明天一早我必须回鼎州家里一趟,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这还用说,当然是跟你一起了!要不,你过来吧,我们直接从这里出发!”席爱芳就挑逗姜水清。
“不去了,我都在床上了!”
“没想到你这么懒!”
“不是懒,是外面冷,你不怕我冻感冒了吗?”姜水清也撒娇。
“好了,那就早点睡,明天见!”刚说完,正要挂电话,席爱芳又说,“我差点忘了,那个龚小姐,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一腿?”
“胡说什么,赶紧睡吧!”姜水清挂了电话,心里就犯嘀咕,这女人的第六感觉真的就这么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