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入三九天,天寒地冻,加上西北风呼呼地吹着,姜水清冻得呲哈呲哈的,他躲在房檐下,遮挡着那无孔不入的寒风,脚下不住地跺着地面,这样来增加热量,减小寒冷的感觉。戴了棉手套的双手不时地相互拍拍,这样也可以活动一下筋骨。他知道自己来得太早了,可是没办法,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他没法抱怨任何人,只有自己忍受这种严寒。他有心到早市上去看看,弄点热汤来喝,可是他没有一点胃口,所以就在那里翘首以待李桐早一分钟来上班。
“这不是姜队长吗,你一个人站这里干啥?”一个好听的声音钻进姜水清的耳朵里,他转身看了,是代主任的小媳妇席爱芳,只见她端了一个奶锅,应该是去食堂打饭的。
“啊,”一时间水清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主任的媳妇,所以就顿了一下,“您给代主任打饭呀?”
席爱芳听到代主任就黑了脸,不过,很快,又阴转晴,笑笑说,“代主任不在,我给自己打饭!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去食堂吃点?”
“不用,吃过了。谢谢!”
席爱芳去了小食堂,很快就回来,经过这里,姜水清依然站在那儿,席爱芳就说,“外面太冷了,他们上班还早呢,要不到屋里坐坐?”
姜水清本来不想去,主任不在家,自己过去算咋回事儿。可是外面实在太冷了,他脚都已经冻僵了。再说人家那么热情邀请,要是等代主任回来说了,邀请自己都不进去,岂不是没礼貌,误解了人家的好意,所以,他就跟着往后面走去。
进了屋,今天这里特别温暖,姜水清看到了那个煤炉子烧得很旺。
“姜队长,你们家廖平呢,搬回去了?”这个席爱芳自从那天他们两口子吵架,廖平过来劝架,她把平常不该说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一下子就拉近了她们的距离,如今她把廖平当成知心朋友看待。
“还没呢,那房子还没还给人家呢!”姜水清赶紧解释。
“哦,也就是。不过,我好像看到有人在那里打扫卫生了。”
“有可能!”虽然姜水清这样说,可是心里还是有点怀疑,廖平的东西好像还在里面呢。
“你也吃点吧,我买多了,吃不完倒了多可惜!”
“不用,真的吃过了。代主任去哪儿出差了?”
“不清楚。”提到代主任席爱芳就拉下脸。
“一个人怎么还起这么早哇?”
“上班。我开始在供销社上班了!”说到上班,席爱芳又高兴了。“你不知道,到了冬天,机关里上班都按时,天冷,也没啥事儿,有时候来了也是点个卯,蹲一会儿就走了,再说屋里也没个炉子,齁冷齁冷的,叫谁也待不住。”
姜水清知道席爱芳是没话找话说的。这些情况他也知道,只是今天他实在是心急睡不着,天不亮就出门了。路上也没觉得这么冷,可是到了,反而冻得不行。“是呀,我们村子里好多人都不干活了,围在家里,大冬天的能有啥事儿呀!我说,那个席爱军是你弟弟吧?”
“对,对,是我亲弟弟,一母同胞!听说准备到你们那里去干工作,你可一定要照顾一下呀?”
“我们那个煤窑很小,过去我不知道,席爱军是有工作的,已经在县煤矿上上班。我有点想不通,他怎么会同意到我们小煤窑上来呢?”
“这个呀,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弟弟也算是长大了,十八了,也不听我的话,有啥事儿也不给我说,好多事儿都是直接跟他说!”席爱芳说他就是代主任。
“啊,这样子呀!有人来了,我去了。你也该去上班了吧?”
“这就走。记着,一定要告诉你爱人,有空了过来坐坐!”
姜水清从屋里出来,身上的确是暖和多了,甚至脖子里多少还汗津津的,因为在席爱芳那个屋子里,他不敢脱下棉大衣,这样免不了会觉得热。
到了办公室,不是李桐,不过,至少在屋里没有刺骨的寒风,他跟人家闲聊,一直等着李桐的到来。一直到了九点多,李桐才推门进来,看到水清在,他很吃惊,“你怎么这么早?”
“啊,今天起得早了点!”姜水清本想问你为啥这么晚,可是办公室里有外人,他不能那么随便。
“吃饭没有?要不去食堂弄点东西吃?”李桐跟水清很随便,所以也只是客套一下。
“吃过了,你赶紧忙完,咱们就出发!”
李桐坐下来,整理文件,突然,一个电话进来,他接了,然后兴高采烈地地拉住姜水清出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低声说,“刚才是我哥的电话,他说,钱拿到了,等一会儿我们过去就可以提回来!”
“没说多少?”姜水清还是关心数字。
“忘记问了!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算了!你赶紧忙完,咱们出发,早一点过去。”
“行!”这二人还没说完,那边办公室就叫,“李干事,电话!”
李桐跑过去接电话,只听了一句就叫,“水清,找你呢!”
姜水清还纳闷,谁的电话能够追到这里来呢,他接过电话听筒,“喂,”一声,对方马上说,“水清,你今天要来县城吗?”
“对,你咋知道的?”
“刚才我先打电话回家,听咱娘说的。”
“哦,我以为你不知道家里有电话呢?”姜水清多少有点生她的气,这么好几天了,才知道打个电话回去。
“你几点到,我在汽车站等你!”
“有事儿吗?”
“对,有事儿!见面再说吧!”
姜水清就放了电话,也没告诉廖平到底几点到,不过,李桐已经忙完,两个人急忙到马路边上等车进城。
“李桐,听说代主任出差了?”等车的时候,姜水清问了一句。
“没有哇,昨天下班的时候还见到他呢,谁告诉你的?”李桐看着姜水清,觉得好奇怪。而姜水清听了这话,也不好多说,更觉得不方便说自己听席爱芳说的。“你要找代主任吗?啥事儿?”
“也没啥,要是拿到钱,不是得给代主任通个气吗,他也挺关心这件事儿呢!”姜水清编了个瞎话儿。
“你早说呀,我们晚一会儿出来,一定能碰到他的!”
“他不是在公社这里住吗?”姜水清抓住了李桐话里的漏洞。
“是,当然是。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在外面住!”毕竟代主任是李桐的顶头上司,在这里说别人的隐私,李桐还是挺小心的,尽管他和水清的关系不错。
姜水清听了,心里明白了大半,看样子代主任在公社这里还有一个住处呢。也许这才是他们夫妻吵架的真正原因,这也可以解释为啥他满足不了小媳妇的真实原因。
到了汽车站下车,一眼就看到廖平,她打扮得像个北极熊,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弄了个带毛领的大衣,头上却是围了一个毛线围巾,这围巾姜水清认识,是他们回鼎州家里的时候,自己妹妹送给她的礼物。
“李桐也回来了,你们一起?”看来廖平没想到李桐会来。
“对呀,李桐不来,怎么办事儿呢?”姜水清不冷不热的,顺便还多看了几眼她身上的大衣。“走吧,先办事儿!”
廖平知道李桐在,她没法跟水清说事儿,所以只有跟着走。到了法院,见到李桐的哥哥,这个哥哥不是姜水清在他家里见到的哥哥,也就是说不是亲哥哥,最多就是个堂哥。因为有李桐在,手续很快办好了,姜水清接过那些钱,看了一下数字,他的心就不住地狂跳,他真实地止不住的兴奋和喜悦,他很想拥抱一下李桐的这个堂哥,他结巴似地说,“哥,中午我请你吃饭!”
“吃饭干啥呀,天这么冷。再说了,在县城,你来了,我应该做东才对!”看来这个哥还是挺仗义的。
姜水清拉了廖平出来,李桐留下来还有话讲。在大门口,姜水清偷偷对廖平说,“钱要回来了!”
“哦,我说呢,看把你高兴的!”廖平撇撇嘴,虽然她也高兴,可是她多少还是有点不以为然。她当然不能理解作为一个队长,这些钱意味着什么。
李桐出来了,准备跟姜水清告别,他知道廖平她们小两口还有事情。姜水清就说,“这些钱,给你哥买些东西?”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往李桐口袋里塞。
李桐没有防备,当他知道是一沓钱的时候,一下子恼火了。“水清,你把我看成啥人了?那是我哥,我大伯家的孩子,可是跟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是我爸养大的,我们要是为了收你的好处,我根本不会动这么大的劲头来帮你的!”
认识李桐一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桐发火,姜水清觉得自己好无聊好渺小,手里抓着的钱,这一刻他觉得相当烫手。对呀,李桐把自己当成朋友,自己虽然明里是说要谢谢那个堂哥的,可是把钱给李桐的时候,心里可是多少有些谢谢李桐的意思。
李桐一转身走了,弄得姜水清好没面子,好长时间楞在那里,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摔了一记耳光。
“走吧,愣着干嘛?”廖平拉了他一把,才算是离开。跟着廖平默默地走,不觉到了县人民医院门口,就要往里走,姜水清停住了,“来这儿干嘛,你不舒服吗?”
廖平笑笑,多少有点羞赧,“进去吧,进去就知道了!”
“不行,你先说,到底是咋回事儿,你怀孕了?”这是姜水清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
“要是能怀孕还还用到这里来吗?”廖平解释说。
“那就是没有怀孕,对吧?到底你想干啥?”姜水清还是跟着进去,可是他的确是怀疑廖平带他到这里要干啥。
“你等着,我去挂个号!”廖平去了,姜水清站在那里,不过,他包里有那么多钱,心里虽然不快,可是心底还是兴奋。他每过几分钟,都会自然不自然地摸摸那个口袋。
“走吧,二楼!”廖平过来,一只胳膊套进姜水清的胳膊弯里,这多少还有点像是电影里大城市里人谈恋爱的感觉。
来到男科诊室他们停住了,姜水清看着男科三个字,发起了脾气,“廖平,你搞什么?”
“给你做个检查!”
“检查啥?”
“检查我们为啥没有孩子呀?”
“我们不是曾经有过孩子吗?”姜水清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廖平开始还是笑眯眯的,可是见到水清这么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多少有点生气,可是她是一个女人,她还是害羞,把水清拉到一个角落里,说,“没错,我们是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是那孩子不是流产了吗?这都一年多了吧,为啥我就不能怀孕呢?”
“那要问你自己呀?你不去看妇科,拉我看男科,这不是是非颠倒了吗?”
“这个,你看!”廖平递给他一张单子。
姜水清看了愣住了,医院的化验单,姓名是廖平,看来她在县城是干这个事儿啦。他看看廖平,觉得有点冤枉她了,但是他嘴上不会承认,只是问,“这是啥时候拿到的结果?”
“早上啊,拿到我就打电话回去,正好你不是来城里吗,人家大夫说过,不是我的问题,就是你的问题。”
“你没告诉一声说,我们曾经有过孩子?”
“能不说吗?可是大夫说人是会变的,随着工作生活环境的变化,精子和卵子都会变化。所以我想让你也检查一下!”
姜水清无语了。他忽然想起来大姐廖凤家里见到那些孩子的时候,自己的确是喜欢有个孩子,可惜 廖平一直没怀孕,他也着急。可是这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他只是认为,没怀孕可能是机缘不到,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身体的问题。如今,看来廖平比自己还要上心,还要着急,她一个人居然跑到县医院来检查身体,弄清楚到底不怀孕的真实原因,这让姜水清很感动。
“那要怎么检查?”他问道。
“我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一句话,让廖平害羞地笑了。
姜水清乖乖地进去男科诊室,具体怎么检查的,他出来后一句话也不说。廖平知道这种事儿的确是难以启齿,老公不说,她也不问,只是说,“今天能走吗?”
“应该不能吧?”姜水清的意思很明白,要等检查的结果出来才行。
“找个地方住下?”
“也行啊!”
还是廖平前面走,姜水清跟着就像是个保镖。大约十五分钟,来到一个新开的宾馆,姜水清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家宾馆,廖平过去开房,人家要介绍信和结婚证,这可把小两口给难住了,出来前根本没考虑到还在这里住的。没办法人家态度解决,再说姜水清也不大想住在这里,他看了上面的价格,一晚上就要三四块钱,这也太贵了,不值当。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出来后,水清问。
“我和霏霏就住在这里!”
“这么贵!”
“又不是我出钱!”廖平觉得不出钱就不存在贵不贵的问题。
“就算是霏霏出钱,难道不是钱吗?”
“霏霏也不出钱。不知道,反正我们走的时候,没人付钱,就是把钥匙交到了前台就完事儿了。”
“霏霏呢?”
“走了,咋了,你找她有事儿?”
廖平这句话把姜水清给问住了,他没回答。
最后还是去了县委招待所,让代主任给那里打了电话,问题解决了。不过,姜水清知道了代主任的确是在公社上班,并没有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