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一如既往,姜水清一个人说,然后大家都说好,于是这事儿就算是定下了。不过具体到谁去省城了解探路的事儿当场引起了纠纷,话题还是毛孩儿引起的。
“队长,那我明天就带小鹏去走一趟?”毛孩儿跟姜水清打招呼。
“你去?那么大的地方你去是人不认识,你去干嘛?咱们队长家不是那里的吗,小时候又在那里长大,不如让队长辛苦一趟,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呢!”没等姜水清回应,厉逹立马说反对。
“对,厉逹说的没错,我也觉得还是姜队长回去一趟!”郝发财虽然不管煤窑的生意,可他是队长助理,也不是没有一点说话的权力。
事情很明了,大家都不支持毛孩儿去,他不得不垂下头,一口气不吭。可是这时候贺仙女却是轻声咳嗽一声说,“要不我跟姜队长走一趟!”
刚才竭力反对的厉逹这一次居然没说什么,姜水清看了一眼郝发财,他也装傻,把脸扭到一边,好像我不看你,你也看不到我的感觉。“行了,这一次销售科的谁也不去,我先回去探探路,要是可行,你们派人过去打前站!”姜水清一锤子定音。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个毛孩儿叔哪是想去省城办事儿呀,这是想利用这次出差的机会到省城下溜达一圈,成与不成与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已经在销售科干了半年多了,整个工作没有多大起色。开始三个月,姜水清不着急,总觉得他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可是等到半年以后,他就觉得自己任用这个毛孩儿叔过来负责销售看来是自己看错人了,或者说是自己选人的时候站错了立场,当初总以为毛孩儿叔是廖家族长的儿子,对姜水清和队里的忠诚度不用考虑,所以才会做出了这个决定,可是从现在看,这个安排是错误的。
散会了,人一个个都出去了,这一次是贺仙女走在最后,看那意思好像是有话要说,可是被小鹏叫住,说,“快点呀,毛孩儿叔说了,咱们回去要开会呢!”
贺仙女有点无奈,她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就是有话要对姜队长说,这也不是一个好时候。无奈,她还是用眼睛给姜水清道了别。可惜,姜水清未必看得到。
“哥,你要回鼎州哇?”送人回来,廖朤就问。
“你偷听我们开会?”水清笑着说。
“啥叫偷听啊,我在院子里洗衣服,你们说话像吵架一样,不要说我了,就是邻居估计也知道啥内容呢!”廖朤虽然多少有点儿很夸张,不过姜水清知道这也不是啥秘密的会议,的确是大家大嗓门,本来也没打算保密。“不行,我也去!”
“我是回去工作的,你刚回家,来回折腾干啥?”姜水清讲道理,他嘴上没说,你去了还要浪费一个人的车票钱呢。
“谁折腾啥了?”娘回来了,大概是听到兄妹俩的对话,就忙问。
“娘!”这个廖朤见到娘,同样扑上去抱住娘亲了一下,同时她还从后面给姜水清做了一个鬼脸。
娘是一个老式小脚妇女,当着女婿的面,这个样子,不觉脸红了,嘴里说道,“你这闺女,怎么出去读书都读给老鼠吃了?”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乐滋滋的。
“水清,你也不问问廖平她什么时候回来?”
“娘,二姐她不回来了!”廖朤毕竟还年轻,没有考虑过娘的感受,虽然她跟娘亲,可是娘也同样惦记那个女儿。娘听了,不觉心头一震,马上说,“这闺女是咋了,谁得罪她了?过年不回来,假期时间短,可以理解,可是这暑假不是要两个月的时间,怎么还不回来?难道她就不想她娘吗?”这一次娘没有再问女婿儿,而是直接抱怨自己女儿太不懂事。
“娘,明天哥要回鼎州去,我也想去,你跟他说说呗!”进了厨房,廖朤想利用娘来压制姐夫哥同意。
“你哥是去办正经事儿,你去干啥?不去,到处乱花钱!”娘就是娘,直截了当给否决了。
廖朤撅着嘴出来了,见了谁也不再说话。
姜水清第二天还是一个人去了鼎州,在公社的汽车站等车的时候,无意中他碰到了好久没有见过面的方小美。其实姜水清把自行车放进公社院里的时候,已经看到这个方小美在那里等车,可是他很奇怪,他感觉这个方小美似乎故意躲着他似的,一直到他返回来也站在那里等车时候,方小美似乎没办法才说,“这不是姜队长吗,去县城?”
“啊,不是,回鼎州一趟!”
“巧了,我也正要去鼎州呢!”
“小美这是要去出差吗?”
“我也就是一个小小的营业员,哪会轮到我出差呢。不是,去看个病人!”姜水清知道了,一般去省城大医院看病的都不会是小毛病,于是就问,“你家里人得了啥病吗?”
“啊,也不是啥严重的病!”方小美明显不想说出病情。
人家不说,姜水清也不便多问,本来自己是好意,看看自己在省城能不能给与帮助,可是也算是自己浪费了一次热情。
车来了,上车,开始他们不在一起,可是等到汽车过了县城以后,车上人就很稀少,这样两个人就觉得不好意思,姜水清就走过来坐在方小美旁边,这样也可以说上几句话,不会显得那么无聊,同时也可以拉近大家的关系。
“小美,最近和廖平有通信吗?”姜水清问。
“你说廖平吗?”小美的反应让姜水清很吃惊,难道她不记得廖平是谁了吗?还是出了其它变故。姜水清推测到不会是跟她那个哥哥有关吧?
“对呀,你同学,你不会忘记了吧?”尽管吃惊,可是姜水清还是要装作很平常的样子。
“不能说没联系,不过不是很多!”似是而非,说了等于没说。姜水清也不是笨蛋,这种答复同样是含有很深的含义。
话不投机三句多,结果弄得有点尴尬。过了一会儿,姜水清觉得这样不太好,还是提到方矿长,结果方小美反应很迅速,这样他们一路上就谈到了很多关于方矿长的事情,他的家庭,他是怎么当上矿长的,还有方矿长家里的几个小孩儿,就这样说了一路的方矿长,似乎到了下车的时候,方小美还有没说完的话。
关系缓和了不少,从出站口出来,姜水清见到小美带了那么多东西,有点不好意思不说一句客套话,“小美,你带这么多东西坐公交车行吗?”
“我,我还得问问去医院坐几路车呢!”方小美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她知道姜水清就是活地图,他家是这里的,不可能不知道几路车吧。
“你说吧,哪个医院,我告诉你!”姜水清也不矫情。
“你知道有个精神病院吗?”天哪,姜水清愣住了,鼎州市里大大小小十来家有名的医院,他还是知道的,独独没有听说过精神病院。见到他为难,方小美就说,“算了,你赶紧回家吧,我自己问路!”
“别,你等等!”姜水清看着她带了那么大行李,来回问路肯定不方便,既然是熟人自己一定要把她送到车站才行。于是,他赶紧回到出站口,向人家打听精神病院,可是问了好几个人,都和他一样,说不知道。最后还是一个客车司机下班出来,跟人打招呼,随意问了一句,他说知道,并且说了具体方位。姜水清一听,惨了,这个位置距离市中心还有好远的路程,就是公交车到那里去的也很少。
回来他把情况跟小美说了,小美也是一脸愕然。嘴里不住地嘟噜着,“怎么这么远呀,他们也不预先给我说一声!还说有汽车,直接坐着就到了!”
走了十来分钟,总算是到了公交站,姜水清不放心,一直在那里等到汽车到了,他发现,原来这路车是经过这里,上面已经塞满了乘客。他低头看看方小美身边的大行李,姜水清无奈地笑笑,算了,好事做到底吧!
他接住那个大行李,跟着小美,直接挤进了汽车的门。这个时候,方小美一口气不吭,她知道假如没有姜水清的帮忙,估计她很难挤上这个汽车的 。
走哇,走哇,咣咣铛铛,停了十几站后,汽车到了郊区,车上的人才开始稀少。这时候方小美才有机会说话,“水清,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不是廖平的好朋友吗!”姜水清当做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不是,不是。那个,”方小美又变得说话不那么顺当了。
“快了,不要不好意思,就算是没有廖平你们那层关系,不是还有你叔吗,方矿长可是我们煤窑的恩人。你是他侄女,我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姜水清似乎猜到了为啥方小美口吃,可是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所以赶紧拿方矿长说事儿,一路上方小美不是很喜欢说方矿长这个话题吗。
“也是,我叔叔都说他是个热心肠!”
终点站到了,也就是精神病院到了,这里孤零零的,除了这座医院,似乎别的什么建筑都没有。下了车,姜水清也不再提回去的事情,帮忙提着行李,到了医院门口,精神病院和普通医院不一样,进大门都需要登记的。当姜水清看到方小美在病人一栏写的是方小舟的名字时,他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他眼前出现了那个英俊但是衣衫不整的年轻人,他明确地记得当初他还给他留下了二十块钱。这是怎么回事呢?
进到医院,在接待区,等了二十来分钟,一个男人穿了一身的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姜水清自然能够认出来这个人就是方小舟。可是,看上去他一点也不像是个病人,他怀里抱个布偶猫,那个猫,狮子头,黄色,肥嘟嘟的,甚是可爱。旁边跟着一个护士,看样子应该是专门的陪护或者是监督。
“小美,你怎么来了?咱娘呢?”小舟见到小美,赶紧问。
“家里有事儿,娘来不了,叫我过来顶两天。”
“家里出啥事儿啦?快告诉我!”方小舟似乎非常关心。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聊天,姜水清在一边听着,一点也看不出这个方小舟得了什么毛病,几乎和正常人别无二致,非要说有一点不正常,那就是他应该跟姜水清打个招呼才对。
他们说了半天,护士过来说,时间到了,病人不可以太劳累了,说话就要求方小舟回病房,姜水清就问,“小舟,那你还记得我吗?”
“你呀,你不是她男人吗?”方小舟指指自己怀中的那只布偶猫。
方小舟被护士拉走了,姜水清知道这个人看来真是有病。不过,他还是问了小美关于方小舟病情的来龙去脉。
“我这个哥呀,说起来也都是我爱管闲事,否则也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水清,不管咋说,我和廖平是同学不假,可是关系并不是那么紧密,甚至在学校的时候,我们都很少说话的。因为我们是街面上的,她是乡下的,所以多少我们不一起玩耍的。可是没想到毕业以后她混得那么好,特别是找了你这样一个有身份的爱人。所以我同学们听说她到了公社中学复习功课,都一起出来见面,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她住在学校里。一个女孩子,要是没结婚,住集体宿舍也不是不可以,可是结了婚的人,咋回去住学校那种地铺,大通铺,肯定受不了,我主动把我哥的那个房子让出来给她住的。可是没想到我哥刚刚从部队回来,心比天高,居然喜欢上了廖平。开始是偷偷的,我后来知道了,吵也吵了,骂也骂了,总算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是廖平没有考上,这些你都知道,再回来复习的时候,我弟弟就动了心思,坚持要廖平继续住在那里,可是廖平说啥也不回去。这样,小舟他就不时地去学校骚扰,弄得学校都不高兴了,干脆后来人家就直接告到了单位,这样才算是暂时让他有了戒心。可是没想到廖平考上了滨海的大学,这一下,他觉得只有他才是最爱廖平的,只有他才是最配得上廖平,按照他的理解,廖平对他也是喜欢的。所以,他去了好几次滨海,开始廖平还见了他,可是后来再去的时候,人家直接拒绝见他。后来还是滨海那边公安局打来电话,我们才知道他在滨海得了精神病,我爸过去把他弄回来,在县里看了,可是一直没有起色,没办法,才弄到省里来的。姜队长,你不要介意,我真的觉得很丢人,我没脸跟你说这些事儿!”
“小美,小舟的心情我能理解,他没有恶意。美女吗,很多男人都喜欢,这不是他的错。只是他太上心了,结果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精神病医治起来效果缓慢,你们家里恐怕负担也很重。我代表廖平说句对不起!”
“姜队长,你真是太客气了,都是我们的错,跟你和廖平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知道了就行,我不希望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我不想因为这个他丢了工作。他还年轻,将来还要自食其力讨生活呢!”
“放心吧!在鼎州,要是有需要帮助的,尽管联系我。”说着,姜水清把妈妈家里的电话给了她。
姜水清回家,妈妈最是高兴,不管任何时候,任何原因,只要是儿子回来,妈妈都会赶紧给做一顿好吃的。“这次回来又要搞什么?”田茗见儿子吃饱喝足了,才问。
“看看能不能在省城弄个煤站!”姜水清说。
“瞎折腾吧,我告诉你,一点可能都没有!不要说你那里是一个村子里煤窑,就是县里的专区的我估计都困难!煤炭是国家统购统销的,不是你想卖到哪里就卖到哪里的!”
“妈,你那是老黄历了,我们县里煤矿就有往外省卖煤的。”
“那也一样,是要打通计委那一关的。没有计划,别说卖煤,就是有煤,你也运不出去的。车皮要有吧,通行证要有吧,这些你都能弄到?”看来田茗对这些情况还是很熟悉。这一下还没开始就给姜水清头上泼了一瓢冷水。
姜水清呢也是第一次听说需要弄车皮,这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难道非得车皮才能运输煤吗?于是他说,“我可以用汽车运输!”
“儿子,你真的不知道汽车运输的成本有多贵呀!那样等你的煤运到了,价格翻了几倍,你还能卖出去吗?”
母子俩没法谈,一个是浪漫的想法,一个是非常现实,所以,谈到最后,这件事儿不了了之。
第二天,姜水清先去找了范轶箧,来到他工作的单位,见到范轶箧一身正装,姜水清就问,“喂,就这样一身衣服,像个新郎官,还能够拉大粪吗?”
范轶箧多少有点羞涩,赶紧拉住水清,说,“来,进办公室说!”可是前脚进来,后脚就有人叫,“范科长,领导叫你上去开会!”
“知道了。”范轶箧头也不回,多少有点恼怒的意思。
姜水清迷惑了,这个范轶箧啥时候成了科长了。不过,范轶箧赶紧说了一声道歉,把姜水清单独留在了那个小屋子里,自己快步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