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上面有政策,下面有对策,不管怎么说,老百姓都要吃饭的。管它呢,到真的有文件下来了,到时候再说呗!”姜水清摸不准代主任的真实意图,只从那次见到席爱芳,她提醒了一句话之后,姜水清对这位主任的话不像从前那样百分百相信,再加上这次发生在村里煤窑上的事情,他更是对这位主任的话打了折扣。
“也是,这的确只是道听途说的。不过,我在你们村还是看了一下你们生产队干的那个水渠,我看基本差不多了,只是拉上电线,装上水泵就可以浇地了。只可惜今年太旱,赢河水好多地方都干涸了。”
“可不是嘛!我们那里也有两三座小水库,都是刚解放修的,过去从来没有干过,今年已经见底了。旱情确实相当严重啊!”姜水清赶紧强调旱情的严重性,期望上级能够给予足够的重视。
“水清,你们修水渠,这是一个好的想法,能够增加水浇地,可是你们当时有没有想到过像今年这种情况,那水渠恐怕也只是一个摆设。”经代主任这么一说,姜水清还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他瞪大眼睛,看了一眼这个代主任,毕竟是主任,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我回来后有个想法,到目前为止也只是一个想法,不过我说出来,你想想中不中,如果有道理,有可能性,我准备派人过去实地考察一番。”
“那主任,你是想把赢河拦起来吗?”姜水清觉得主任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好主意,他着急了,就打断了主任的话。
“水清,你觉得我能那么傻吗?赢河河床那么宽,不要说拦起来,就是修一米的大坝也需要很大的工程。再说了,这个赢河是个季节河,真是上面山上发了大洪水,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坝可以拦截得了的。不过我的想法呢,就是看看山脚下,能不能找到一个泉眼的地方,这样可以打出来一个机井,平常可以蓄水,到了需要的时候不是可以保障浇地了吗?”
姜水清心里很是佩服这个代主任,他还以为这个主任只是个庸才,只是靠了老婆的脸蛋登上了主任的位置,没想到他的眼光和思路还是挺有智慧的,看来自己还是太小看人家了。姜水清赶紧点点头,说,“代主任,你就去了一天,就发现了这么多的问题吗?”
“你以为我只会跟漂亮女人混吗?”不知道为啥代主任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姜水清觉得有点尴尬,可是既然代主任专门提起来,肯定还有后话。“水清,你也不是外人,我们也算是臭味相投,我也不背你。我觉得那天在你们村子里发生的事儿是被人算计了。虽然过去我跟那个魏队长来往不多,可是我敢说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一定都清楚。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去问过那个女的,我个人真的是冤枉死了。可是我能怎么说呢,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所以我当时什么也不说。我就想清者自清,早晚这件事儿那个女人会出来澄清的。只是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会甘愿让魏队长指使呢?”
“主任,事后我多少也听说了一点。不过,好像在村子没有多少传言,看来应该知道的人很少。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具体事情我还不知道细节。那个女人叫贺仙女,是魏队长家的老大媳妇,只是他大儿子前年在县煤矿培训的时候中电身亡,看在她一个寡妇那么可怜,所以我也就同意给她安排在煤窑上,做一点辅助性工作。可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真对不起,主任。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好事儿,安排这样的人。这次回去,我立马把她辞退。”姜水清一方面要装作不知情,另一方面还要赶紧把责任拦到自己身上,给代主任一种身为知己者死的印象。
代主任听了水清的话,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不信,等到水清说完,顿了几分钟,他才说,“人吗,辞退了恐怕不好,这样不是让外人更以为事情是真实的,秋后算账吗?这以后我还怎么到你们村里去工作呢!”
“那先不辞退?”姜水清试探着问。
“你是煤窑的负责人,你当家。我只是提出来我的想法而已!”当领导的都是滴水不漏,这样下面出了任何问题,都是下面的责任。
姜水清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去找了李桐。两个人一起出来,到了外面的一个小饭店,叫了两个小菜,两瓶啤酒,姜水清就说,“好像最近这里饭店多了好几家呢!”
“是呀,不只是饭店多了,商店也多了,好多还是私人开的。你没见马路上汽车也多了,好多路过的司机都会在路边停下来加水,这样自然就会吃饭的休息的。这说明什么呢?”李桐说到这里喝一口啤酒,看看姜水清没有接话,继续说下去,“说明经济活跃了,流通多了!我说呀,水清,你那里的煤窑,光在咱们这个圈子里发展那可是不行啊,发展不大。”
“是呀,我不是没想过,也去县城看过,想着在县城里弄个煤站,走出来,多多接触一点外面的世界。”姜水清把和席爱芳谈的内容说了出来。
“水清,千万别!你没见县城已经有两三家煤站了吗?再说,县煤矿占了大部分生意,县里的煤矿,各县直单位怎么敢不用县里的煤呢,否则财政不给钱,他们不就瞎了吗?你家不是在省城吗,要是我是你,要干就干点大的,在省城弄个点,压他们一头。你觉得咋样?”李桐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超前,可是话音刚落,姜水清马上就说,“你发烧了吧?”
说着姜水清就要把手伸出去摸李桐的额头,被李桐用手挡了一下。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也不是,我目前的采煤能力没有那么大。再说了,在省城弄个煤站,可不是我想弄就弄的,是要经过层层审批的。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好了,可是我没有煤卖,你说我图个啥呀?”姜水清根据他的习惯性思维,觉得自己的论据完全可以支持自己的论点。
“水清,我看你要真是在方庄村呆的时间太久了,我觉得你还是要出去走走,看看,这个世界可不是你眼里方庄村那么一巴掌大的地方。就算是你的煤窑生产能力有限,可是咱们县里小煤窑有的是,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买来再卖掉,赚取中间差价呀!”
一句话,让自认为很懂煤的姜水清无话可说。虽然李桐话说得有点重了,可是姜水清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法确实是被自己那一片天地给局限了。为了减少自己的尴尬,姜水清还是装一回儿糊涂,说,“看不出来吗,一个每天只会写汇报看报纸的白面书生,脑子里还装有这么好的主意。要不你给我当顾问,等到将来弄成了,我给你发一份工资!”
“别,我还是老老实实做好我的本质工作,给你出主意可以,发一份工资就免了吧!”李桐的话让姜水清心里产生了联想,他目前不是拿了两份工资吗,公社给了一份,虽然不多,但是那也是工资呀。生产队里也给了一份,虽说不是工资,可是参加年底分红不多不少也是一份收入呀。尽管他觉得这是他的劳动成果,理应享受到这些待遇的,可是每当他认真想起来,又觉得这样做实在不妥。
“水清,不瞎扯了,我给你说个事儿,我可能考虑调动工作呢!”李桐把酒瓶往桌子上一放,正儿八经地说。
“怎么了,提拔了,还是上调了?”这句话有一半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我老爸正在活动把我调到专区去工作呢!”李桐也不笑,仍然很严肃。
姜水清一听说去专区工作,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你投降了,还是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没办法,胳膊拗不过大腿!”李桐两手一伸,装出一个受害者的样子。
“李桐,喜新厌旧,千万别给我说不是!”姜水清一只手指着李桐的鼻子说。“你走吧,将来我去专区看你们!”
“早着呢,八字还没一撇呢!”
姜水清回到家,第一个给妈妈打了电话,询问代主任说的包产到户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他嘴上说无所谓,可是他心里很有所谓。他觉得包产到户也许是件好事情,新生事物,可是对他的那个生产队未必合适。真的要包产到户,那么水渠还没有完成,就是完成了,将来谁来维护,谁来管理,谁来使用?煤窑更是让人头痛的事情,如今名义上是公社的,可是实质上是生产队的财产,那么包产到户以后,煤窑归谁呀?总不能把煤窑也包给个人吧?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煤窑刚刚有点起色,并且按照姜水清的设想,将来要在这方面大干一场呢,如果真的还有政策需要包产到户,那么他将会如何面对呢?
“水清,有事儿吗?赶紧说,我马上还要去会见外宾呢!”田茗接到儿子的电话,虽然很兴奋,可是时间是有限的。
“妈,你听说过安徽有个凤阳县吗?”
“对呀,知道哇,那不是朱元璋老家吗?”田茗觉得好奇怪,自己儿子不晌不夜地打电话,就问这么一件事儿。
“那里如今在搞什么包产到户,你知道吗?”
“没听说过。不过,国家这么大,什么事儿都可能,不足为奇。咋了,你想知道啥?要不,我叫人给你打听打听?”田茗虽然不支持儿子待在那个乡下,可是对儿子要做的事情还是非常支持的。
“算了,那么远,咱们也不认识人!”
“别呀,你忘了,你姥爷的爷爷老家是安徽的,我回头问问,说不了有人知道呢,也不一定!”
“真没事儿。不急!”
放下电话,又听到大门口邮递员的吆喝声,“姜水清,挂号信!”姜水清心里既喜又烦,喜的是对吴碧霞的信多少有一点期待,好像他已经形成了习惯,到了一周的时间就必须看到她的来信,否则心里就会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烦的是,这个吴碧霞总是那么火辣辣的,让这个男人无所适从。
他出来收了信,立马打开,只是看了一眼,他脸色就挂了起来。信不是吴碧霞来的,而是来自滨海,不用看他都知道是廖平的来信。这个时候,还用挂号信,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可是姜水清已经不再关心她的事情,随便她了,只是等她什么时候回来去公社办个离婚手续而已。
他随手把信笺扔到了自己的窗台上,准备找厉逹毛孩儿郝发财几个主要村干部开个小会,讨论一下在省城设个煤站的可行性。他人还没出门,就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哎呀,这不是廖家老三吗,放假了?”
接着就是廖朤的声音,“婶儿,没去地呀?”
然后,姜水清就看到廖朤背了一个绿色挎包,穿了一件绿色军上衣进到了院子里。上衣的腰身多少束了一点儿,显得一个成熟少女的身材煞是好看。姜水清就像是不认识似的,看了两秒钟,才说,“这不是俺家的大学生吗?”
“哥,”廖朤看了看家里没有外人,上来就吊住了水清的脖子,廖朤把脸埋在水清的怀里。
姜水清没有防备,没想到这个妹子进城没有多长时间却学会了电影里的拥抱礼节,他先是慌乱,紧接着忙把廖朤推开,也就是双手推开廖朤的一刹那间,他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少女不该碰的地方,廖朤脸一红,直接进了上屋。
“对不起啊!”姜水清还追了两步在她身后说。
姜水清出去找人,很快就回来,这时候见到廖朤换了衣服,在院子里放了一个大盆洗衣服。“哥,咱娘呢?”
“应该是去地里了吧!”姜水清不大清楚娘去了哪里,不在家里,有可能是去地里了,因为这个方庄村里每家每户都有一片自留地,廖家也不例外,三口人,大概也就是二分多地,算是给个人留了一点想头和自由。他们娘从来不跟着生产队干活的,偶尔去地里,那一定是去侍弄自留地的庄稼了。
“我二姐给我写信了,说是暑假不回来了,你知道吗?”廖朤洗着衣服和自己这个姐夫哥聊天。
“应该吧,说不了利用暑假做课题研究呢,或者做市场调研呢!”姜水清随意猜猜到。不过,他还是默默地来到窗台上捡起他扔掉的那封挂号信,拆开来看。
“狗屁,我才不信呢!哥,你可要小心点儿,千万不要让别人把我姐给搂走了!”
姜水清大致看了一遍信的内容,似乎没什么新意,只是他不知道为啥廖平要用挂号信的方式邮寄,于是,随手又把这封信放在了窗台上。
“别瞎说,你姐能是那样的人吗!”姜水清口不对心。
“算了吧,学校男同学好烦人呢,你不理他他就会死缠烂打,我们学校还是在鼎州,要是滨海,你可以想象了!”廖朤本来是想用自身的经验来推断二姐廖平的处境,可是没想到却暴露了她的一点儿秘密。
“老三,你在学校谈恋爱了?”姜水清颇觉好奇。
“谈个鬼呀,我根本看不上那些同学!”廖朤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姐夫哥,心里就想,要是他们就像姐夫哥这样,说不了我还可以试试呢。
“水清,”这时候,好几个人涌进来,除了姜水清通知的几个人,小鹏和贺仙女也跟着进来。姜水清知道这可能是一个误解,算了,既然是谈与销售有关的问题,来就来吧,反正也没多少秘密。
这些人进门见到廖朤在洗衣服,大家都主动打了个招呼,可是那个小鹏就落在了最后,蹲下来,问,“廖朤,放假了也不下地干活?”
“我凭什么要下地干活?你给我开工分吗?”廖朤跟小鹏的年龄差不多,过去读书的时候曾经是小学校的同班,可是,后来小鹏家姊妹多,条件不允许,读到初中也就辍学了。不过更多的原因是这个小鹏不喜欢学习,最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出来,这样学校老师也不喜欢,没办法才离开学校的。可是这些内幕村里人和家长是不知道的,可是作为同学廖朤很清楚。不过,如今见到小鹏打扮得人模狗样的,还要和自己崇拜的姐夫哥一起开会,就觉得这人的变化真是太大了。
“给工分,我没那权力,不过,我可以请你下馆子!”说着,他从口袋掏出五块钱一张的票子,对着廖朤绕了绕。
“给我炫富吗?不去!”
堂屋里几个人坐定,毛孩儿就大声叫了一声,“小鹏,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