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酉时正
残月初季,隆冬盛寒。冷风呼啸刮过庭院,带起地面上的阵阵灰尘。
暮冬时节,过完便是年关,年后初八便是大婚之日,日子不可谓不仓促。
尉迟鹭捧着面前的红枣薏米羹,脸色跟着白了一分,小肚子直直的往下坠去,难受十足。
“郡主可好些了?”白术又添了一块木炭进去,轻轻扇起了下面的风口,希望炭火烧的更旺些,殿内再暖和一些。
“我没事。”她轻抿着嘴巴回道,放下了端着的小碗,改去捂自己的肚子。
白芍提着温水走了进来,担忧的说道:“就是郡主您午后在窗边睡了觉,染了几分风寒,才让这小日子提前来了。”
这下可倒好,硬生生的提前了好几日,从每月的月中直接提到了现今的月初,还得遭罪。
白芍拿过小桌上的白玉茶杯,倒了一杯温水推了过去,“郡主,先喝些水,暖暖肚子。”
“不喝,端走。”她难受极了,脾气自然也不好。
白芍能理解,放下温壶水后,就进了内殿,取了厚实暖和的交领貂绒短袄来,轻轻的披在了她的身上,低声:“郡主,要不奴婢去传晚膳来?”
“不必,本郡主还不饿。”尉迟鹭神色烦闷的低下头去,要是送晚膳的人是他,她宁愿不吃饭,饿着。
不然,又是平白无故的添了一分的堵,本来她现在就不好受,可不想再让自己看到那人,再难受了去。
虽然,已经换了送膳的人,这些都是她的猜想,但是架不住她心情不好,一并也将他给算了进去。
“郡主,您不能不用膳啊。”
白术站起身来,放下手中的小扇子,抬步走了过来,“不然,奴婢再让小厨房送一碗红枣羹来?”
“说了不必,本郡主已经饱了,晚间不用他们送膳,本郡主先进去睡了。”她扶着桌角站起身来,拒绝了白芍的搀扶,一步一步挪进了内殿,爬上了床榻,脸部朝下,背部向上,便就着这姿势,闭上了眼,睡觉。
“这、这可如何是好?”白芍见她艰难的进了内殿,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小桌子上才吃了几口的薏米羹,纠结的看向白术。
只用了这么一点饭食,晚间亥时正,亥时后肯定还得饿,说不定还会起夜。
她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样吧,你先去告诉尚膳监的人,让他们晚间不用送膳过来了,我去里殿看看郡主,顺便将里面的炭火烧上。”
白芍点头,这是个好主意,道:“好,那就这样办,夜间郡主要是饿了,我再吩咐小厨房备些汤羹热着。”
“也行的。”
……
尚膳监内
灯火通明的宫殿里,并排而放的黄花梨木食盒一个接着一个,盒盖打开,露出里面那一盘比一盘还要精致香浓的佳肴来。
邓承雁轻抚过自己右手的长袖宫袍,拉到自己的手腕下面去,抬起那细白修长的指节,捏着手中的银针,一盘一盘的测试着,直到所有的餐盘都测试过,才收回了手,冷沉:“提出去吧,先送五公主那边。”
“是——”宫人们低身应声,随即转过身子去,将盒盖盖上,提起不同质地,不同花纹的食盒,各自带着人去了不同的宫殿。
这些膳食,都是不用掌印亲自去送的贵人们的晚膳,其中,以五公主、十一皇子最为尊贵,其他的,都是一些不受宠的嫔妃与公主皇子们。
而太后的寿康宫、陛下的轩辕殿、皇后娘娘的福泽殿、六公主的胥禾殿等,皆是由尚膳监的掌印亲自去送,以显尊贵。如今,倒是多了一处驿宫。
小太监提着另一食盒弓着身子走了进来,低声:“掌印,向北王的晚膳准备好了。”
邓承雁偏头看了过来,纯粹干净的鹿眸透着沉意道:“陛下的晚膳呢?”
阿来提着章刻着九五至尊身份的五爪黄龙紫檀木食盒,慢后一步走了进来,抬眸看向他说道:“在奴才这里,可要试毒?”
“不必,那边自有人试。”他抬脚穿过他们二人之间,出了殿,“走吧,先给陛下送膳。”
“掌印——”阿来转过身子去,开口叫了他一声。
邓承雁转过身来,面色冷淡,眼波平静,问:“何事?”
他微微低下头去,有些为难的说道:“芙源殿那边的白芍姑娘过来说,郡主身子不舒服,让我们晚间不必送膳过去。”
郡主?
建平郡主……
邓承雁心里倏忽一堵,有些难言的酸涩填满心间,难以言明,她曾在当日落水之时,亲口对他所说,他的出现,便是一个错。
她说,他不应该出现在她的面前,不知原因,不论缘由,只因他的身份低贱,下等,所以不配得到她的注意,目光。
他觉得有些可笑,有些讽刺,明明,是他救了她啊。而且,他从未忤逆过她,甚至对她也是恭敬,他就算是午夜徘徊,想破了头皮,也想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的对他。
也是啊,她是高贵的郡主,是太后手里的掌中宝,是首辅大人的心尖宠。这世间,只有她敢这样平白无故的对待任何一个人,侮辱,轻贱,不把其放在眼里,更不把其放在心上,呼之即来,招之即去。
而他呢,是那给她连做卑贱的奴才都不够资格的下等人,在她眼里,轻之如蝼蚁,不值一提。
难不成,他还要上赶着去送给她轻贱吗?
邓承雁冷漠的转过身去,抬步便走,“竟然不吃,不送便是,与本掌印何干。”
阿来狐疑的抬头,不懂掌印这么大的脾气从何而来?而且人家也没说郡主不吃啊,只是身子不舒服罢了。
“走了,还发什么呆?”身旁的另一太监阿辛提着食盒已然跟上前面邓承雁的步伐,留了一句提醒他。
阿来忙提着食盒跟上,“来了。”
晚间的寒风有些大,就连身上穿着几件厚实的宫袍都有些抵挡不住隆冬的意味,冻的瑟瑟发抖。
今日乌云遮蔽了大半日,终究是没下成雨,但是天气直接就骤降了下来,堪比下雪般的寒霜冬陇之际。
宫道边的树枝都秃了芽,冷风一过,呼呼的吹,似乎能把那突突的树梢给吹掉下来一般。
刮过耳畔的风都是带着彻骨的寒意,阿来缩了缩提着食盒的手,看着面前的人停了下来,不由的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柔和的光晕之下,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正刻着“芙源殿”三个大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这是,当时还在的广平王亲手提的字,郡主进宫之后,也将府内自己宅院中的牌匾带进了宫。
她说,“这是父王留给本郡主的念想,本郡主一日留着它,父王就一日陪着我,他们,也不敢欺负我。”
“掌印?”阿辛不解的问出声,说道:“要让奴才们给建平郡主备上一份吗?”
邓承雁不自在的收回视线,脚步加快了速度离开,“她是郡主,我们是奴才,该怎么做不用本掌印教你们。”
这意思是,准备晚膳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本分,至于主子吃不吃,那就是主子的事。
所以,他们得备着。
阿辛低下头去,应声:“是,奴才回去就让他们备上。”
一旁未插上嘴的阿来:“……”
合着刚刚掌印大人说的话,都是个戏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