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内苑
东雀门前
尉迟鹭穿着一件纯蓝色对襟的小袄,领口是一圈绒绒的狐狸毛,衬得小脸雪白软糯,冷清冷面的,下配一套花鸟图案相衬的妆花马面裙站在风口浪尖处,窈窕细长的身形仿若都跟着冷风舞动了几分。
一行金尊玉贵的人群,以陛下、太后为首,文武百官跟在身后带着军队,缓缓的从宫门前经过,那上千、上万人的阵仗,威武十足,霸气外露。
皇后娘娘带着宫内的皇子、公主们出来相迎,两幅阵仗极大的人相互行了礼,冲着她这个方向走来。
她冷眼瞧着这些人,眉眼带笑,相谈甚欢的一起走过来。
身后的白芍、白术等人低首行礼,“见过太后,陛下、娘娘,四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这边的所有宫人们也跟着一起行礼,“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建平?”太后见她便高兴的开了口,说道:“怎么出来了?身上的伤如何了?”
“皇祖母——”她面色极其冷淡的低下头,冲着太后行了一礼,又看向一旁的人,“皇伯伯,皇伯母——”
“建平啊……”皇后温和的抬眼看了过来,笑道:“你也出来迎接母后和你皇姐?”
尉迟鹭抬起眉目来,看向皇后冷声的回道:“皇姐?皇姐不是在昭阳殿商议婚事吗?建平是出来迎接皇祖母的。”
“你、你这是什么话?”站在皇后身旁的尉迟嘉直接轻嘲出声,“怎么?只有五皇姐是你皇姐,我与四皇姐就不是吗?”
“你是吗?”尉迟鹭冷冷出言反问。
这话一出,整个场面就跟着僵持了下来。
百官们面面相觑,又默默的低下头去,不敢议论,也不敢说些什么。
谁都知道这位小郡主的脾气,更何况,他们就算有什么不满,也不敢在这位小郡主面前说。
别忘了,她手里,还握着广平王留下来的大半个凤鸢国城池,一般情况下,只要她不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百官们都睁只眼闭只眼,也不敢得罪死了。
首辅大人走了过来,受着周围的冷风一吹,跟着微咳嗽了一声,呵斥道:“建平,不可无礼,四公主出宫为皇家祈福,功不可没,你要懂得尊敬。”
“外祖父!”尉迟鹭刚要皱眉反驳他,结果抬眸瞧见他那一幅苍老的病容,红唇窸窣了下,还是闭上了嘴,低声:“建平知道了。”
这时,一直未出声的四公主尉迟柔,缓缓从太后的身边走了出来,小脸寡淡娴静,唇瓣淡雅薄红,颇有些不为岁月所留下的清雅姿态,身上萦绕着一股寺庙里浓重的沉香。
她穿着一袭素雅柔和的羊绒秋波蓝立领长袄,下配同色系的织金马面裙,轻轻扬首大方一笑道:“表妹不认我这个皇姐,想必还记着儿时皇姐对你那不敬之事呢,在这里,皇姐向你赔个不是,还望表妹莫要怪皇姐儿时的不懂事。”
尉迟鹭视线狐疑的扫了过去,暗想她这出宫十多年,还改了性子不成?
她可不敢想,当时离宫时恨她恨得要死,甚至要拿刀子杀了她的人,会把她当成妹妹?还要与她培养姐妹情谊?
呵,杀了她她都不会信的。
“好了,都回宫吧,别杵在这里了。”陛下一锤落音,带着众人率先往轩辕殿走去。
文武百官们冲着他们行了一礼,纷纷跟着陛下离开了。
尉迟鹭和太后说了几句自己身子无事后,便转头看向了一旁,说道:“外祖父,建平有话想同您说。”
太后笑着看向首辅大人道:“想必你在宫外,她也牵挂你呢,你们祖孙二人好好聊聊,我们先回寿康宫吧。”
首辅大人微低着头行了一礼,“多谢太后。”
“母后,儿媳陪您一起。”皇后带着其余的皇子、公主们跟上。
尉迟嘉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他们,跟上太后与皇后的步伐离开了。
尉迟柔看了一眼尉迟鹭那清冷纤挑的身影,转过头去,神色一瞬阴冷了下来。
尉迟鹭,这十多年来在永祚寺所受的苦,你得,百倍偿还于我。
……
早间的晨阳有些惺忪温和,洒在宫廷内道之上,有些惬意的温柔。
天边那未曾褪去的白雾,皑皑似雪环绕,霜降的露水从枝叶花瓣上垂下,滴落在地面上,晕染了一圈的水意,氤氲而润泽,清爽而寒凉。
祖孙二人抬脚上了阁楼,进了宫内最大的办事处——文渊阁,一路谢绝了阁内所有的官员行礼,直至去了最里殿,关上了殿门,才开始说话。
“那南宫钰,真是什么鬼钰楼的人?”
尉迟鹭扶着首辅大人坐了下来,点头回着:“是,只是具体在鬼钰楼里是什么身份,建平如何查也查不到。”
“怕是难了……”金禹廉老先生叹气的摇了摇头,连他手底下最神的暗探都打听不到他具体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会让他这个孙女查到呢?
这人竟然敢露面出来,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们想查,是查不出来的。
尉迟鹭伸手探了探一旁的金色南瓜壶温度,发现是热的后,便提起热壶烫了下茶杯,替他倒了一杯热茶推了过去,“外祖父先喝口茶吧,这事不急,孙女可以慢慢来。”
金禹廉老先生低头端起她推过来的茶杯,捧在手心,担心的看她道:“我这身子便也这样了,年纪大了,不能不认命,但是建平啊,你不能啊!”
“你是蕴儿的女儿,是我金禹廉的孙女,更是这皇家的郡主,太后嫡亲的孙女,你要知道,你身上肩负的重任,可不是一般的皇子公主们所能相比的。”
“你父王留给你的兵权,留给你的烟州十八郡,台北三十六城,是希望你让这尉迟家继续繁荣下去,继续让这凤鸢国昌盛下去,不是让你这一天天的,耍你那郡主的小脾气的。”
尉迟鹭委屈的站在一旁,忍不住的反驳道:“什么耍郡主的小脾气?建平何时耍小脾气了?难不成,那人持刀都要杀您孙女了,您孙女还要站在原地,让她去杀?”
“胡说八道!”金禹廉老先生重重的放下茶杯,瞪向她说道:“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孙女说错了吗?那人现在难不成就真的不恨建平了?还要与建平做姐妹?外祖父,您相信吗?还是建平会相信?”
“出宫去永祚寺祈福十二年,十二年未回来一次,怕是心里还怎么打算着要杀建平呢!”
“现今说是为了皇姐的大婚回来,还与玉园大师说好了,几月之后还俗?恢复公主的身份?”
“她这不是回来向本郡主宣战又是为了什么?!”
“好了……”金禹廉老先生打断她说的话,开口对她说教道:“不管她回来是为了什么,只要她不先招惹你,你就给我忍住了你那心里的不舒服。”
“那您要孙女怎么样嘛?”
“她如今乃是我凤鸢国的功臣,整个皇室推崇的公主,你若对她如何,岂不是与万千的百姓为敌?与文武百官为敌?陛下如今都是向着她那边的!”
“好,孙女不惹她便是。”她低着头应声,又嗫嗫了一句,“只要她先不来招惹我。”
“你啊……”老先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背躺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孙女这桀骜不驯的性子,生性张狂嚣张的姿态,怕是这辈子都改不过来了。
“外祖父——”她忽然亮晶晶的视线看向他,问道:“您打算什么时候退位啊?”
“嘭!”金禹廉老先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狠狠拍桌,怒声:“放肆!你都开始觊觎本首辅的位置了?!”
“孙女没有……”
“滚出去!”
“孙女……”
“滚!”
尉迟鹭撇撇嘴,转身就走,“滚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