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是万能的,但却是非常有魔力的,能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能把人折腾得疯疯癫癫。李春草就是为钱魔所困处于“半疯”状态了。
自打“巨款”丢失,李春草就吃不好、睡不好,满脑子里都是一张一张辛辛苦苦、提心吊胆攒起的钞票。昨晚,她接连做两个梦,第一个梦是钱没有丢,破旧的铝饭盒在仓房后窗台上找到了,里面的钱一分都没少,她正高兴地数钱的时候,突然乐醒了。李春草有些激动,立刻穿上衣拿着手电就跑了出去,到仓房里面一通照,根本没有铝饭盒的影子,只好承认这确实是一场梦。迷迷糊糊睡着了,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抱着铝饭盒查钱呢,突然一阵旋风刮来,把钱吹得四处都是,而且都刮到左右邻居家里,她就去讨要,谁都不给竟然还不说好听的,她气得暴跳如雷、大吵大哭,结果哭醒了……
早晨起来,李春草便无精打采的,脑袋里回想着昨晚的梦境,琢磨着是不是那些丢的钱在给自己托梦,抑或是老天爷在给自己提示——钱,让邻居给偷去了?
把饭菜都端上了桌,安顿好公婆吃饭,又喊了阿木古郎赶紧起床,李春草就跑到大街上。附近邻居挨家挨户地瞅,期盼能发现些蛛丝马迹,最好是有谁看到自己就慌慌张张的,做贼心虚便露了马脚……可惜,这个时间点几乎家家都在吃饭,院子里根本没人走动。
李春草感觉胸口压了块大石头,得有村部门口那块大石头那么大,透不过气来,必须喊——不对,应该是骂出来,才能痛快痛快。
静谧的乡村之晨,在李春草的哭声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有文化的李春草,骂起人来却显得没有一丝文化——
谁他么么的偷我家钱了,赶紧给我滚出来!
偷我家的钱,出门就卡跟头,一头张那儿就起不来!
偷我家钱的,挨千刀的,十根手指长大疮,九根烂掉一根刺痒!
偷钱不还,就是瘟大灾的、还大愿的!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缺大德的你是窝边有草不乱跑!
……
几句话骂出口之后,接下来就顺理成章地往外溜了,有些几乎是不堪入耳。李春草,已是无所顾忌、肆无忌惮了。
李春草刚开始破口大骂,还有人出来看看。等听明白大意后,都退回去了,而且把门也关上,耳不听心不烦。
与阿来夫隔三户人家便是“游手好闲四金刚”之一奇馋无比谷满仓的家。他敞开门听了一会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对媳妇孙琴说:这老娘们儿,化肥吃多了烧着脑袋了吧?我老人家实在听不下去,必须出去,跟她说道说道!
“能说道明白吗?你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咋还没有忍耐力呢?属炮仗的沾火就着啊?”
孙琴紧紧拽住了谷满仓。
“你拽我干啥?没听这老娘们儿骂得太他么么的难听了吗?难道李春草早晨饭是在厕所里吃的吗?”
孙琴边擦着锅台边说:这社会儿,捡啥的都有,有捡钱捡乐儿的,有捡粪捡破烂儿的,就是没有捡骂的。你惹乎她干啥?
“那——我劝劝她——”
“打住吧,挺大个老爷们儿扯这蛋,小心阿来夫回来削你个鼻青脸肿。别自己打不着狐狸再惹一身臊。李春草没指名没道姓,你一出这个头,算怎么回事儿?”
谷满仓拍了拍脑门儿,说:是啊。这个李春草,他么么的,平时看着挺好的,还是高中毕业生呢,怎么跟泼妇一样?阿来夫这小子,瞅着人五人六的,唉——没想到日子过得够窝囊的。
孙琴:阿来夫难过好过,还用你闲吃萝卜淡操心?我是听明白了,都是钱闹的。为了钱,有些人都能变成鬼,有些人能六亲不认,有些人能变成贪官,有些人能变成流氓,就算是贤妻变成泼妇算啥啊?咱们都当听不见就得了,骂累了她自己就回去了。
“也是啊,咱们装听不着,那就相当于骂她自己呢。咱要出这个头,以后没法和阿来夫处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我媳妇高明。”
“滚蛋,不用你拍我马屁。老了老了,嘴巴咋还学得甜了呢。”
谷满仓就势在孙琴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然后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
“不行,我一会儿得找下三福,让他和阿来夫说一声,得管管他这个败家媳妇,像啥玩意儿了嘛。整不好啊,老安家的好门风都让她给败祸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其实,很多人都是谷满仓和孙琴这样的想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没堵着自己家门往里指着骂,就当没听见吧。
苏合从街上路过,像看到怪物一样盯着李春草,又像躲瘟神一般溜着墙根儿走开了……
…………
多亏了袁野及时赶到,否则单凭其其格一人,还真不能把李春草拉回家。
其其格没有责怪她,而是又劝慰了好一会儿,待李春草平静下来后,才回去了。
…………
其其格几乎是一路低着脑袋小跑儿着回到家的,嘱咐几人这事儿就此翻篇儿,和谁都不要讲。她看了看袁野又说:塔拉,尤其是你啊,千万别告诉你老舅,他那毛驴子脾气,还好个脸面……
“妈,怎么又我是‘尤其’啊?”
袁月亮接话道:妈说你是油漆,意思是你做人太油滑。
孟静:油漆挺好的,五颜六色,把生活装扮得多漂亮啊。
“关键是——还黏糊人啊。“
袁野瞪着大眼珠子说:我黏糊你啦?哪儿都有你,赶紧嫁出去算了。
袁月亮笑着说:你还有姐姐可黏糊,黏糊我干什么?我马上要嫁出去给你——们腾地方喽……
此言一出,孟静羞得满脸通红,袁野简直要咆哮了,大喊:妈,你管不管你大闺女啦?你们都欺负我,我哪儿得罪你们啦?
“你自己嘴欠不知道吗?”其其格笑了笑说。
袁野仰天长叹道:妈妈啊妈妈,你真是我亲妈,难道,就一碗水把我看到底了?太伤自尊了。
袁振富“补刀”道:知子莫若母啊。
袁野捂脸,袁月亮和孟静强忍着不笑出声音来。
…………
苏合又在村部门口堵住了袁野,逼迫他不得不停下车。
“胖苏合,你想变成死胖子啊?”
苏合嘻皮笑脸地拉开车门钻了进来,说道:大正月的,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是理事长了,要有“礼貌”、要“懂事”,才能“长”——要不然,就和某些人一样,真成了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破斧子,不埋汰我,你饿啊?”
“你看,又说难听的话。得注意自己的素质,方方面面的。你看我,板板正正、文质彬彬……”
“就你?哎,我说,你家没有镜子还没有光溜儿点儿的鞋底子吗?没有鞋底子你还没有尿吗?找个坑儿撒一泡,然后好好照照自己那张老脸吧,长着胡子的癞蛤蟆挎洋刀——纯粹是邋遢兵一个!”
苏合被说得竟然哈哈大笑,竖着大拇指道:好口才啊,损人的词儿一套一套的,不用回家现取,不愧是新时代的大学毕业生啊,在下佩服佩服啊。
“别跟我油腔滑调耍贫嘴啦——苏合,我今天有事儿,不能去红楼市区。你要想去,我劝你赶紧找别人,别因为我耽误了你老人家的宝贵时间。”
苏合:唉——求人难啊。袁野,你老舅最近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