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前面的那张扭曲的人脸很想保持平静,可后面的那张人脸却像另外一个不懂事的人一般,偏偏要弄出越大动静越好。
甚至在手来不及捂住的情况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利怪叫。
那叫声像婴儿,像女人,像猫叫,也像蝙蝠等几种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听之令人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声怪叫给吸引了目光去。
“那是个……什么东西?”阿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
纪斯简头晕目眩又站不稳,踉跄一下,天色昏暗,别是自己真的看错了?
树上那个上下前后都有人头的是个什么怪物?
而当他和那怪物四目相对之时,有种凉进骨髓之感,仿佛天降的死神,笼罩在纪斯简头顶。
南境军统领率先从发愣的人群中反应过来,高声呼和:“杀了他们!”
南境军围成的圈再一次集体朝中间的铁甲军扎过来。
纪斯简也回过神,咬紧牙关,奋力砍杀着身前的敌人。
可这次他却无法做到全心全意投入战争,余光总瞄着那个怪物,戒备它会不会做出什么其他的不利的举动。
南境军凭借着数量上的优势,对铁甲军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几乎是杀敌一千自损两千的打法,可绕是这样,南境军也没有丝毫撤退的痕迹,直到铁甲军倒下的越来越多,尸体堆的越来越高。
最后只剩纪斯简和阿秋几个功力最强的人,苟延残喘到最后,背靠着背,站在尸山上。
纪斯简实在撑不住了,一手支剑,一条腿单膝跪到尸堆上,精神恍惚。
南境军统领惊讶于纪斯简的刚强和不肯服输,看向纪斯简目光里也多两分敬佩:“想不到你一个男人,还算有几分血性,这样吧,你身后剩的那十来个人我可以饶他们不死,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保你一条命。”
不待纪斯简说话,仅剩的十几名铁甲军就已经反抗了:“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我们是修宁殿下的兵,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投降!”
“对,你放屁!”
“决不投降!”
纪斯简缓缓一笑,前胸凛冽刺骨的疼痛,但他依然摁着脚下的人头重新站起来,握紧手里的剑,声音沙哑却坚不可摧:“有种的,你亲手来取了老子的命!”
南境军统领目光深深的盯着纪斯简一会,突然道:“人人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偏你如此愚钝。”
纪斯简目眦尽裂,坚定如山。
南境军统领叹了口气,她是想放了纪斯简等人,但此处人多,她不方便把更深的话说出来,其实南境军是奉意晚的命令,专门来取纪斯简的命的。
她作为南境军统领,能在这种情况下打算饶他一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可人家偏偏不领情。
“你果真不跟我?”
纪斯简身上的甲胄破烂不堪,被风一吹甚至都能掀开,他站在尸山最顶尖处摇摇欲坠,大声宣誓着:“你不必巧言令色让我们投降,妄想!昏君佞臣,妖魔当道,天罚降世,逐月女帝不配被效忠!我将永远忠诚于修宁殿下,今生如此,世世相随。”
南境军统领愕然,她被灌输的思想是修宁反贼聚集乌合之众起兵造反,还杀了元辉挑战南境军权威。
她本以为她代表是正义的一方,可今天看上去,似乎发生了些认知上的错误。
可即便这样,她也依然不准备放过纪斯简,这个男人,令她印象深刻,他性子够烈,拿定了主意想死,这时候哪怕她放过他,他也绝不会活,既如此,她成全他。
“弓箭手准备!”
远处强弩露出,瞄准尸堆顶端那十几个已无还手之力的人。
“公子小心!”阿秋突然喊了一声。
伴随着远处的嗡鸣,纪斯简猛一回头。
五十米外树梢上的怪物终于出手了,脱手而出的暗色东西嗡鸣着直奔纪斯简这处而来!
没有人能描述出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像血轮,像螺旋的刀刃,像死神的符咒来直取几人的性命。
“小心!”
剩余的十几名铁甲军自发挡在纪斯简身前,没有兵器能阻拦那血器的凌厉,就用肉身去挡。
飞速旋转的暗器切透铁甲切进肉体如同切豆腐一样,一具一具,毫不留情的割下每一个铁甲军的人头。
但没有一个人躲开,都坚定的挡在纪斯简身前。
“让开啊!让开!你们都让开!”纪斯简拼命扯着前面的人,双目猩红。
凭什么,凭什么兄弟们要替他去死,替他挡刀?他这条命不配,不值!
直到那螺旋刀刃插入阿秋的喉管才停下来,阿秋眼睛发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纪斯简慌忙接住他。
“公子……我……”
阿秋脖子不停的喷血,刀刃伤了声带,他说话也变了调。
纪斯简痛不欲生,手忙脚乱的按着阿秋出血的脖子,可那汹涌的血怎么也止不住,止不住的流。
“能替公子……去死,我,我心甘情愿……”
阿秋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双腿蹬直,死状极惨,痛苦不堪。
纪斯简沉默且悲凉,轻轻把阿秋放平,随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目光是必死的决绝,哪怕五万亡魂都在他脚下,只有他一个人活着。
人虽死,难凉热血。
纪斯简坚定的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南境军统领放声嘶吼,声音破败不堪:“来啊,你来取了老子的命啊!”
曾经他是那样一个温润清雅的公子,修竹玉手抚琴奏乐,替修宁搅弄京城风云,而今立在沙场之上,全无往日音容。
南境军统领挥手,万箭齐发。
纪斯简身心重创,毫无还手之力,前胸后瞬间布满穿插的利箭,整个人被扎成了刺猬。
汩汩鲜血顺着嘴角流出,纪斯简踉跄了两步,终于倒了下去。
纪斯简逐渐停止了呼吸,双眼瞪着漆黑的夜空,带着不甘死去,年轻的生命被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五岁。
他知道,这一生当中,修宁从未有过片刻真真正正属于他。
他争不过穆非安活着的时候,也争不过死后的时候,修宁终究是心里只有穆非安一个人,再容不下纪斯简。
或许只有他闭了这双眼,才能让修宁刻骨铭心,念他一辈子。
纪斯简轻轻的问自己:还爱修宁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爱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可惜,今生无缘,若有来世,他只争来世,不争今生。
纪斯简慢慢阖上双眼,心脏停止跳动。
遗憾的是,到底还是没见到修宁最后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