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一夜的血战,殷梅战败,修宁取得胜利。
众将士欢呼雀跃的同时,修宁却接到了噩耗:右前锋纪斯简带的那支队伍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你说什么?”修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来报信的小兵悲愤道:“不知为什么,南境军的主力竟然全部围攻右前锋那一队,导致他们孤立无援,全军被灭!”
修宁只觉得心口处咚了一声,不知被谁狠狠敲了一下。
纪斯简,死了?
怎么可能呢。
他答应过她,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要保全自己,好好的活着来见她。
她不相信纪斯简会连脱身的计谋都没有。
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副将,你处理这边的善后。红樱,带上骑兵跟我走!”修宁骑上老虎,一骑绝尘。
她必须立刻,现在,马上看到纪斯简的尸体,可她既怕找不到,又怕找到。
迎着朝阳和清风,修宁狂奔在平原之上。
清风吹散她的银发,渡上一层暖阳,披风被风吹起来,几乎在身后逼成一条直线。
百里路途,却像隔了半个世纪那么远一样。
还未到近处便令人心惊,战马,人尸,两军都有,放眼望去竟然密密麻麻都是尸体,没有一丝鲜活气息。
血流成河,是真正的血流成河,一条条沟壑都被鲜血填满,凝结成褐红色的土地,本该青色的草地也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是死人味。
修宁二话不说从虎背上跳下来,哆嗦着双腿踏进了尸堆,不分男女,不怕死相,不管是否全尸,一具具尸体翻找。
修宁呼吸沉重,每一下都泛着腥甜的味道,可她知道,她必须在这十几万人的尸体堆里找到纪斯简的尸体。
红樱瞧着修宁倔强的背影,十分不是滋味,想到修宁一路走来的艰辛,更是眼眶发热,喉咙哽咽:“都愣着干什么,一起找!找右前锋的尸身,还有,把鹤军的尸体都排好!”
红樱这样一安排,情况要好上很多。
五万骑兵加入了找尸体的行列,每个人的神情皆是悲壮且沉痛。
大概没有人能体会这种感觉,给战友收尸,甚至绝大多数面孔都不认得,可依然凭借鹤军的盔甲勉强辨认,将人拽出来。
修宁翻了大概有几百具尸体,几天没睡,现在又遭此重创,实在太累了。
日当正午,修宁有些晕,站直身体向尸堆的顶尖望去。
不知怎的,脑海中似有雪光闪过,直觉告诉她纪斯简在那堆尸山上!
修宁踉踉跄跄的迈过层层尸体,连滚带爬的踩着脚下的死人,忍着刺鼻的血腥和恶臭,爬上了尸堆。
越往上,心越沉。
因为尸堆的最上层,密密麻麻的都是乱箭,扎的到处都是。
许多人身首异处,哪怕修宁心智如山坚定,此刻也模糊了眼眶,滴答答落泪。
权力就像毒药,越往上,越悲凉。
直到修宁看到阿秋的尸体。
修宁愣了一下,急忙抹净脸上的泪痕,生怕自己看错。
阿秋被封喉而死,神态却意外的安详。
而在阿秋不远处,倒着一个被乱箭射成刺猬的一个人。
他的盔甲和其他银甲军明显不一样。
而修宁更是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自己疯狂寻找的纪斯简。
同床共枕多年,哪怕没有夫妻之实,可光看一个鞋底都能认出彼此。
修宁怔了一下,随即扒着身下的尸体,爬到纪斯简身边。
可是根本就无从下手。
纪斯简一张俊脸上伤痕交错,血迹斑斑,身上的盔甲破破烂烂,全身还被扎满了箭,一块好地儿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他依旧没扔掉手里的佩剑,紧紧的攥着,双目紧闭,脸色青灰,已然死去多时。
修宁跪在他旁边吹着冷风,耳中嗡嗡直响,颤抖着伸出手握住其中一支箭,轻轻道:“纪斯简?”
没人回答修宁。
耳边除了风声,就是尸堆下面搬运尸体互相搭把手的声音。
“纪斯简?”修宁似乎不敢相信纪斯简就这样死了,又叫了他一声。
他还是静静地一动不动,像是疲惫至极睡着了。
修宁剧烈的喘息着,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
终于把头垂了下去,痛哭出声。
上辈子的时候他陪她上了行刑台,死的那年,他也才十八岁。
这一世,他殒命在二十五岁,不同的是,她还活的好好的。
修宁泣不成声,用力把扎在纪斯简身上的箭一根一根拔掉。
她知道,纪斯简一定很疼,很疼。
也一定殊死拼斗过,才会死在尸堆的最顶端。
修宁想象的出彼时的他有多绝望,一个人站在高处望着她的方向,被万箭穿心而死。
就算抛开一切不谈,他还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箭一根根拔出来,可纪斯简却再没有血液流淌。
热血已经流尽了,留给修宁的,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修宁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泪如雨下。
“我知道……你一定很疼对不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修宁在纪斯简耳边忏悔着,可惜的是,他永远都听不到了。
纪斯简的身体硬邦邦冰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更让修宁感到绝望。
“我带你走,我带你回去,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修宁突然明白过来,虽然暂时不清楚南境军围攻纪斯简的原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纪斯简一定是拿定主意牺牲自己,才会拼死一搏,为正面战场夺得时间赢取胜利,否则不至于死这么多人。
这个傻子啊。
不是说好了吗,说好了活着再见。
可最想见面的人却先违约,舍了自己,只愿她能活下去。
“明明说好的,都好好的,你怎么可以先走了……”
红樱站在远处,看着尸堆顶端修宁抱着纪斯简哭的伤心欲绝,白皙的面庞上泪珠也滚滚而落。
眼泪不值钱,若能把纪斯简的命换回来,让她哭干眼泪都可以。
可她们也都明白,人死如灯灭,他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拥有着谪仙般外貌,干净的性情以及润物无声的深情的男子,终究长辞人间,死在夺权的战场上。
修宁心如死灰,哭干了眼泪望着蓝天白云,面无表情。
她明白了,所有和她有感情纠葛的男人,都不得善终,齐深流放,元昼和亲,穆非安烈火焚身,纪斯简万箭穿心。
修宁笑了,笑的癫狂,笑声中充满了悔和恨。
她就不该动情,不该害了别人的命,她才最该死,她该死!
红樱看着修宁狂笑,心提了起来,怕修宁犯疯病,急忙奔上去:“我的娘哎,殿下这是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