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宁收起冰冷的神色,认真问:“我想知道我的父亲,你和高去闲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又怎会到最后如此地步,非要取了他的命不可?”
这件事一直是修宁心头的一根刺,只要想起,就会一遍一遍的扎伤她。
在她惨烈的人生当中,大概没有自己的母亲亲自下令把自己父亲五马分尸的情况更令她想一头撞死的了。
十年前太仓促,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
女帝愣了一下,抬头看看修宁。
修宁眼里的冰冷,暴戾,委屈,还有一点点让人难过的期待,都在一瞬间让女帝的心狠狠揪在一块。
“你和高鹤长的不怎么像,但眼神性情却是如出一辙。”女帝道。
当年她和高去闲之间发生的一切,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楚,修宁一直是个局外人,不知就里。
可女帝偏偏就不想把一切都告诉修宁。
修宁急切了一步:“我想知道,关于你们的故事。”
她想了解她的父母亲,更多一点。
只是这个更深层次的想法,她永远都不会对女帝明说,只能拐着弯的从一个故事当中,找寻可能会有的父爱或者母爱。
女帝观察修宁的表情,越发觉得好笑。
“你凭什么觉得,朕会告诉你?”
修宁面色一僵,“有这么难吗?从你嘴里提到高去闲,就这么难吗?”
女帝换了个姿势,仿佛又回到盛世时期无与伦比的帝王姿态,气场十足。
难得,从修宁进门起,她就一直处于下风,被压制着的感觉实在不好受,现在也终于轮到她让修宁难受了。
“对我而言,高去闲不过是朕年轻时犯过的一个错误罢了,朕能留下你,容忍你这么多年,你该感恩戴德,不该要求更多。即便你现在大权在握,整个逐月仍然在你手中,可是朕,仍然是你的母亲。”
修宁怒极反笑,这种话她是怎么说的出来的。
“你也知道你是我的母亲?我快二十六岁了,这二十六年里,你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巴不得我死,巴不得找各种理由打发了我,这就是你口中的容忍和宽恕吗?”
清风从窗口吹进,吹起修宁的一缕银丝,无端增添她几分苍凉之感。
女帝目光随着银发而动,心头竟然闪过一点愧悔。
该是多大的哀恸和刺激,才会让一个姑娘年纪轻轻就白了头,着了魔?
可是已经都这样了。
女帝不想解释更多。
“你怎样想都无所谓,朕不会告诉你一分一毫,你想知道的一切,会随着朕的宾天,永远埋葬在地下。”
修宁呵呵一笑,往后退了一步。
目光最后一点的期待彻底破灭。
其实她撇开所有人私下见女帝,是有意和她修复母女关系。
如果女帝肯讲讲过去的事情,修宁也不介意服个软,甚至想叫一声母亲。
可是现实还是给她兜头一盆冰水,浇醒了她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和女帝之间,已经永远不可能修复了。
既然如此,那也不用再虚与委蛇了。
“你说不说都无所谓,反正……我也没那么在意,高去闲都死了十年了。你愿意主动退位也好,不愿意也罢,朝堂之上,已经不再有你的位置了,陛下。”
修宁故意用尊称刺激着女帝,刺痛女帝的同时,也在刺痛她自己。
果然女帝脸色瞬间由白变青,狠毒的瞪着修宁,“你以为这把龙椅是你想坐就坐的?德不配位,你最终也不会坐太久的。”
说完这话,修宁没忍住笑了。
德不配位这是说谁呢。
女帝说完显然也意识到不对,可又不能承认内涵到了自己,否则就等同于承认修宁说的,她是个昏君。
“坐不坐的久,是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修宁突然想起意晚,道:“哦对了,你那个最宝贝的女儿意晚,现在应该还在城墙上挂着呢。”
提起意晚,女帝的脸色很明显变的更差,从青变紫,最后忍无可忍的拿起茶杯,狠狠掷了出去。
虽然女帝没有对意晚评价什么,但她一个动作,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
修宁瞧瞧碎了一地的茶杯,挑眉。
她只试探了一句,就招来女帝这么大的反应,看来女帝和意晚之间的关系,怕是早就势同水火了。
扔完茶杯后,女帝突然捂脸,将整个人都缩进了椅榻上,蜷成一团。
一直一言不发的秦敏轻轻拍打女帝的后背,“陛下……”
女帝肩膀耸动,无声抽泣。
她这辈子到底造的什么孽啊。
怀过十次孕,生下来九个,活下来的只有三个。
可这三个孩子,一个生性好色,最后惨死北境,一个表里不一,自私冷酷,还有一个……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后,占据了她的天下,夺了她的王位。
她这个女帝当的,简直太窝囊太失败了。
修宁垂眸,不想去看女帝哭泣的表情。
既然没什么可说的,修宁转身离开:“你什么都不愿意说,我也不想勉强,念在血缘的份上,我会奉养你终老,就算报答你当初生下我的恩情,其余的,就扯平了吧。”
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修宁迈开步子,红着眼睛离开了长生殿。
她前世今生过的都不幸福,虽然不能全推到女帝身上,可女帝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也是重中之重。
女帝哭的更厉害了。
说不怕死不后悔是假的。
当年,如果她不那么愚蠢,而是选择相信高去闲的解释,给南陵高氏翻案,或许高鹤会选择她,那么她生下修宁,也不会只生不养,这些年近乎虐待的态度,把她养成这般个性。
可什么都晚了,她活到晚年,竟然该死的苍凉。
膝下凋零荒芜,身边一个承欢的都没有。
更让她不能原谅自己,陷入无边矛盾的是修宁的那句,她会奉养她终老。
人总是这样,越讨厌谁,越看不上谁,最后偏偏越能依靠谁。
她最不想面对修宁,可她再讨厌,再想躲,也没有勇气离开皇城,或者自尽。
只能被动的在宫内,一日一日的苟延残喘着。
女帝过于激动,心绪不平,被何无严控制的药瘾又发了,喘个不停,浑身哆嗦。
秦敏翻箱倒柜的找药,最后却只找到一个空瓶子。
女帝已经难受的用头撞墙了。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