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这边厢白牧生与都云轩等人正参加环珠峰考评,而郁闷的墨北则是已经率领着药谷参加考评的众弟子行至东帝境内,再有三五日便能抵达苍云境崖下城,这一行就算是平稳抵达了。
而此刻墨北的心情相对也算是轻松了些许。这几年与罗燕的战争,一打就是数载,导致鬼木林黑木城以南整个青江绕地区乱上加乱,百姓流离失所。百里不见一户,田地荒废,破败异常,留下的只有一座座相距十里的行军寨遍布荒野。
药谷这一行队伍要抵达苍云境,由于墨北的缘故,已经不能冒险途径罗燕走天水一线登苍云崖。没办法,只能选择路途更远的东帝境内的崖下城一线。但此行也是有着一定的风险,毕竟除了战乱区以外,一路上还需抵近绕过幽都,再在剑渊边行走一段时日,而这些区域都是人迹罕至,危险异常之处,由不得墨北不担心。
这一日,队伍正来至剑渊和梦渊大泽中间处,天色渐晚。墨北骑在马上,抬头望了望那即将被剑渊吞噬的太阳,随即便下了令原地宿营,
“今日就宿在此处吧,男弟子扎营,女弟子准备伙食吧。”
“是!”
众人应诺,分工行事去了。墨北将马拴好,轻轻拍了拍马颈,便一个人向着远处的剑渊边徐徐行去。远处的师兄弟见此情形都是纷纷摇头叹息,这一路来首席都是这个样子。往日里久经沙场留下的冷冽性质中又平添了些许的忧郁和沉默。众人都知其中缘由,却又偏偏无法劝慰,只能尽力少提及那摆在明处的伤心事。
太阳此刻已经半沉入了天边,隔着看不见对岸的剑渊上弥漫的薄薄瘴气,已分不清这半个日头是散不出太多的光热,像要熄灭的炭火。还是行至暮年苟延残喘,徒叹奈何。
“唉。。。”
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大石,来到渊边的墨北撩起衣衫下摆,盘坐了下来。望着天边熄冷的太阳。
“在这里看,你和我看起来也没什么两样。”
墨北心中叹息,整个人看起来暮气沉沉,却也是应了当下的景致。
剑渊中的寒气丝丝缕缕如一群毒蛇一般逐渐大胆的爬上了崖壁,探头探脑。没有了烈日的压制,这寒冷随之而来。大石前一株长青草微微晃动,把那稚嫩的叶片努力摆向东方的巨石。草芯一朵淡黄色的小花靠剑渊的一侧微微的萎靡了些许,墨北直愣愣的瞧着眼前的长青草。那草挣扎了片刻,偏转了些就已不动,默默承受着那忽有忽无的寒意,想是已经尽了全力。而墨北座下的这块巨石则是在这即将冰冷的寒夜来临前缓慢的释放出了一圈炽热气息,由此那一缕缕寒气便是再不能多行一哪怕步,一直在长青草生长处左近与周遭温热之气来回拉扯平衡稳定了下来。
“原来是你在护她。”
墨北眼光越发的柔和了些许。轻轻抚摸腿边的大石,仔细感受那缕温柔的气息。默默流转了几缕元气,壮了壮大石的声势,周围的暖流范围稍稍胀大了些许,而那株长青草像是感受得到一般,努力伸展挺直枝叶,吸收夕阳那一抹余晖。见到这一幕,石上之人的嘴角难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嗖!“
墨北正心思沉静神游物外的一刻,耳边一道刺耳破空声突然传来。
“刺啦。“
墨北心中一惊,本能驱使身体向右倒下,脚底发力打算翻下巨石。不想收神反应毕竟晚了那么些许,一只金属羽箭瞬间插肩而过,破空之力撕裂了墨北左肩的衣袖,在肩头带出了一道血槽。来不及细查伤势,墨北迅速利用巨石掩住身形,忙回身向东边药谷营地望去。只见在落日余晖中一道道毫毛般细芒道道划过,不断扎进众人的营地。
“糟了!”
墨北手中黝黑天蛇枪瞬间出现,划过一道半月,护在身侧。脚下发力,向营地疾奔而去。
“叮、叮、叮、叮、叮!”
墨北身侧长枪乌芒中连续迸发出刺目的火花,密集如雨。右手虎口生疼,可见来箭势大力沉,射手和长弓皆不寻常。十几个呼吸,墨北终于跃入营地范围。帐篷边两人身插数只箭羽倒在血泊之中,其余众人缓过神来,已不再慌乱。纷纷取出各自兵器,借助马匹,帐篷等物遮蔽身形,躲避狙杀,但就这刚刚一阵突袭就已有七八人身上染血,更有数人已然倒下。
“莫要探身,躲避为主,抢救伤患!”
墨北大喝一声,手中长枪圆舞身周,挡住密集漫天箭矢,脚下发力奔至营地东南侧。借一顶帐篷掩住身形,探头向攻击发出之处定睛观瞧。只见东南侧方梦渊大泽边缘的密林中人影闪动,左右覆盖足有数十米范围内皆有羽箭射出。但此刻密集程度已经有所降低,人影闪动间已在纷纷后退,想是打算后撤遁走。见此情形,墨北提枪运气,就打算突入林中。
“首席!”
药谷大长老座下弟子王千锋却是已经奔到墨北身后。
“首席,密林视线受阻,眼下又即将入夜,天光暗淡,那贼人数量颇巨,此刻追击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啊!”
“师兄所言甚是!”
墨北并没有执拗,只是眼见袭击之人已经逃离,心中不免愤恨,才起了奔袭追击之心。
“师兄,聚拢大家,速速包扎伤口。我们需连夜赶路,远离此处,不然一面剑渊,一面密林,腹背受敌,始终无法安心。”
“好!”
王前锋忙转身离去,而此刻远处林间射出的箭矢已经渐渐稀少了许多,几个呼吸间,已然停止。
“几人受创?”
墨北回身仔细询问,此刻除了营地内遍插各处的长箭外,天地间又恢复了平静。
“二十二人中,十人受伤,两人较重。田博知师弟最重,丹药已经喂下,血倒是止住了。但人很是虚弱,现下勉强吊着一口气,怕是...”
“该死!到底是何人出手,师兄带大家赶紧整顿,小心对方去而复返,我去密林边缘查探一番。放心,我不会深入梦渊涉险。”
墨北安顿好众人,便立刻纵身向密林中探去。只行出十几步,便在一棵树后发现了数枚清晰的足印。很是规律,中间靠树的数枚略微重叠,左右略微宽出树干的只有左右脚各自一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足迹。再向深处寻找,又在几棵树后发现了同样的印记。但是树与树之间确并没有见到丝毫人为踩踏的痕迹。墨北又在周围十数米的范围仔细查看了良久,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好厉害的身手!”
来无踪去无影,只在弯弓搭箭发力之时会留下痕迹。埋伏撤退统一迅速,毫不混乱。
“哪方势力会有这样一股力量?人人身手不凡,全都身怀同样功法,射术非凡,进退有据,轻身功法高绝,手段狠辣又悄无声息。”
墨北蹲在一棵铁线杨树下,看着规律有力的四枚足印。环顾四周地面,再看不到哪怕一枚足迹。周围低矮草叶亦无倒伏断枝等状况出现。
“难道是?”
猛的一下抬起头来,墨北望向树冠之上。左脚轻点地面跃起,右手枪尖连点树干,几次腾挪便是来到了树冠之上。左右观瞧,发现脚下粗枝上可算是发现了踩踏的痕迹。
“原来如此,当是轻身功夫不错,全部是走了高处,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防不胜防。”
墨北转身跃下树冠,快速离开了密林,返回营地,找到正在安排收束帐篷的王千锋。
“师兄,来人皆武技不凡,众人功法一致,手段出奇的统一。想来纪律严明,来去如风,怎么看都像某个大势力的武力。但是我已在脑中遍寻天下势力,却是并没有如此一股使用弓箭的门派或者势力啊。”
“正如你说所,各域军方皆有弓弩手,但都无法达到这般水准。那密林距我们足有几十丈开外,对方出手又准又狠,离去时又很是果决干脆。挑选的时机又恰到好处。确实是不像哪域普通军士。但是我始终没有办法理解,我们药谷世代在江湖中保持中立,对哪一方都不曾偏帮。如今为何会有人对我们出手?如此行事,就不怕我药谷发动江湖势力报复吗?”
王千峰甚是不解,以药谷的江湖地位,对方除非对自己隐匿行藏的本事极其自信,否则断不会贸然得罪于他们。
“先离开此地吧,对方既然敢于出手,此事就绝对不会如此简单被我们抓到把柄。这江湖怕是不会再继续平静下去了。当下我们应尽快赶到崖下,将情况快速通禀师门为上,出发吧。”
墨北心中亦是疑窦重重,在没有弄清楚具体状况之前,只能是先行迅速赶去崖下城。
远方剑渊的瘴气微微漫出,天边最后一缕余晖透过瘴气,被完全吞没,再散射出来的具是光怪陆离的点点星芒,始终透着那么一些诡异、古怪。
千里之外的南都西屏山东麓,一队数万人的军士正悄无声息的一路向南急行。从装束上看,当是南都驻守青江南岸的西坪军。却不知为何会突然调集如此规模的军队一路南下。按图索骥,这绕过西屏山南端后,就是一路奔流向海的慈水东岸了。
慈水不比青江宽阔平缓,一路入东海。慈水两岸地势蜿蜒崎岖,河水亦是九曲十八弯,湍急澎湃,沿河险滩暗流密布。只在下游入南海前一小段可行舟。两岸各有一座城镇,西岸霸下一侧的东流,东岸南都一侧的西河,隔慈水毗邻。但因慈水无法通航,两城虽目力可及,但城中之人真要见上一面可谓是难上加难。
西河城面河一侧的城墙之上,城守赵丰义正面色凄苦的凝视着远处那好似天边繁星的点点灯火。那是霸下的东流城,一座守备并不森严的以商贸为主的城市。灯火闪烁,似真似幻,飘在那里,好似随时都可能飘散掉。
赵丰义手中紧握着一卷密函,绢本内织金丝,丝丝缕缕做工精良甚是华丽。可他怎么都觉得今日这料子中的丝线上生出无数的毛刺,握在手中好生扎手。密函来至南都那幽深的宫阁殿宇之间。言明十日内会有至少五万人马悄悄抵达西河,作为城守,要做好安置和遮蔽行迹的任务。并配合研究度慈水之法。
“要打仗喽,唉。。。躲到这西河图个清静,却还是要赶上这破事儿,为啥要行这西河呢?”
赵丰义摸了摸自己被江风吹得生硬的脸盘子,将双手拢进袖中。微微弓着脊背,愁眉苦脸的回身下了城墙。
“藏起来多难啊,藏哪啊?难道要我在山里挖坑?那过河之事岂不是更难!这可要咋个弄哦。”
一路摇头叹气,眉毛都要拧成麻花的赵丰义摇摇晃晃的回了城守府衙。摒退了左右,把自己一人关在了书房之内。就连一向不曾落下的福禄楼晚膳都是没吃,这对于胖如圆球,嗜吃如命的他来说,可谓是千年不遇了。
“打就打呗,还非要从我这儿走。这渡慈水可不是闹着玩的,然我想想,想想。。。”
赵丰义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苦闷的仔细查看着眼前的地理图。手里拿着根木棍,左划拉一下,又划拉一下。
“人,就藏在离这里十里外的倒土坡后的林子里,遭不遭罪我可就不管了。但是这渡慈水可就得行些险了。幸好此法我可是筹谋有些时日了。要不可还真不好交差。”
赵丰义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一气。
“来人!”
喊来属下,贴耳吩咐了良久,赵丰义才算是今日第一次略微舒展了一下眉头。
“事情算是都能交得了差,但这仗小爷我可就不能奉陪了。”
思考良久,赵丰义才来到案前,提笔迅速写就一封书信,差人快马送回了南都。
“这是要天下大乱了啊。”
享受着美味的晚餐,赵丰义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