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翻滚,如墨泼水浇,借呼啸北风之力,慢慢压向龙鳞群山的北麓。不断冲击着横亘大陆以北的这条苍茫银龙。至西寂州以北开始龙身崎岖蜿蜒万里,龙首衔珠是为雪龙城,背龙鳞面雪海。龙鳞山脉以北自古苦寒,土地坚硬贫瘠,不适合人类生存。而一山之隔的罗燕则是四季分明,土地肥沃。而这两者之间只有一个沟通的渠道,就是这百风口。
百风口,正如其名,是一条南北贯通龙鳞山脉的大峡谷,上达山巅。其间终年北风不断,如那万千雪影,穿过龙鳞山脉,吹向广袤的南方。峡谷宽窄只有百丈余,罗烟域只在北麓的出口处建了一座宽二十余丈高五丈余的关隘城墙用以抵御苦北族的南侵。为此罗燕域常年在此驻扎着一支银甲银盔的军士--秦家十万银龙军。
城关上宽阔,足以奔行战车、放置城弩,两侧紧贴山壁之处又建有车道直通关后银龙军大营。关前壕沟宽深,荆棘林立,甚是易守难攻。同样,对于苦北一族来说亦是如此。因此这座对普通人来说如此险峻的关隘,其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大陆百姓抵挡那北陆茫茫雪原中生存的苦北蛮族。
蛮族身高体胖,一身蛮力足以开山裂石,英勇异常。自有史记载以来苦北一族几乎每三五年便会大举进攻一次百风口雄关。前后一般持续一月有余,若得不到便宜就会退回背面那终年积雪的茂密深邃寒林之中,隐秘不见。若哪年打得凶猛,南面人族只需给出部分粮食棉衣等等生活物资,亦能和谈,换得安宁。
但是今年这苦北一族却是分外出奇。自上月开始陆续攻打百风口早已超过了一个月,人族派出的和谈信使也被赶了回来。驻守关内的银龙军众将士心中疑惑的情绪逐渐加深。大家都觉得今年的这场战争怕是不会简单结束了。
关内大营中军大帐内,征北王秦战天此刻正皱着眉头,借着灯火细细查看战报。黑夜里的百风口硬风肆虐,关紧的窗户已然不断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声。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秦战天放下战报,环顾麾下一众银龙军主将们,冷声询问。
“禀主帅,今年平均每次守城战损数要高出往年近一倍。究其原因,非我将士不用命,而是今年那苦北一族攻城的状态和架势与往年想必甚是不同,今年尤其的凶猛异常,而且。。。。。。”
下首一位亦是银甲的将军出列,快速答了话,但是话里话外还是有着那么一些的犹豫。
“而且什么?为何吞吞吐吐?”
秦战天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属下不敢,只是今年那苦北族已然拒绝了和谈,大有将战争打到底的打算。众将军合议,认为今年的战事有可能会发生变故。但这只是属下们的猜测,还请主帅定夺!“
回禀之人见秦战天的脸色越来越冷,只得硬着头皮将话回全了。
“你们的判断可有依据?”
“有,往年的苦北族进攻都是以骚扰为主,劫掠为先,抓住我们的巡逻队都是抢去物资衣物等等。并且一个月的进攻期,一般只会出现一次大规模的工程,而人数也就是至多五千。但是今年的境况却截然相反,月余前,我方巡逻队伍接连损失了五只队伍上百人。且都是尽数被杀,手段极其干脆。而大规模的攻城战事已经打了三次,且每次人数都近万人规模。因此属下斗胆猜测,这苦北一族本次南侵看来不简单。”
这银甲将军快速讲出了自己的判断,再结合着战报以及苦北族拒绝了谈判的情况来综合分析,才算是下了结论。
秦战天皱紧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下来,捏着战报仔细思考着。帐下的近百名将军无人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报!!!”
一名传令官快速推门而入,眼见堂上众将军皆在,也是一愣。
“何事?”
秦战天总算是放下了手里的战报,开口询问。
“禀告主帅,关上来报,苦北族大寨有异动,恐有夜袭。”
小传令官缓过神来,连忙回禀。
“走,上关看看再议。”
秦战天一身盔甲就不曾离身,此刻得到信报便是立刻拿起了头盔。
北风呼啸,夹杂着冷硬的雪粒子,打在盔甲之上叮当作响。一行百余名将军跟在秦战天的身后急行,竟无一人私下议论。
走在首位的秦战天迎着凛冽的寒风,内心也在翻涌着。难道这苦北族今年真要打破常规,大举南犯了吗?他倒不是怕打仗,秦家的祖训就是镇守北关,绝不南撤,直至最后一人。但是若真如此,自己背后这十万将士,又能有多少能回得去家。秦家的家底会不会真的被打空,打空之后能不能守得住。要是这银龙军都打没了,最后还是没能守住百风口,自己下去面见了列祖列宗又该如何交代。
已经年近五十的秦战天感觉内心有些焦躁,这可是数十年来都未曾发生的状况。
扶着关隘的城垛,来到城关之上的众将军快速分散开来,举目远眺。借着明亮的月色,远处苦北人的营寨内灯火晃动,像是无数的萤火虫在天边飞舞。
“咚!咚!咚!”
远处有战鼓之声传来。
“准备迎敌!!!”
城关之上自有管事的军士在组织当班的军士做好战斗的准备,一瞬间,城上火盆尽数熄灭,军士长枪架好在城垛之上。巨大的弩箭开始吱嘎嘎上弦。弓箭手数息间在后方列好阵型并搭箭在侧。更有修习武道的军士取来巨石,以备投掷之用。不到一刻,整个城墙之上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全部准备。
“主帅,您怎么看?”
一名年近三十左右的将军来到秦战天的身侧,轻声询问了一句。
“疑兵之计吧,皓月,你有什么想法?”
秦战天没有回头,只是简单回了一句。
“主帅,小心明天晨时,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被称为皓月的,正是秦战天的长子,秦皓月。他如今正在这银龙军中任职,是一名偏将。奈何秦家治军严谨,刚刚在中军帐内还轮不到他说话。如今众人皆在城上远观敌势,才敢来到父亲身边,轻声交流几句意见。但是称呼依然只能称呼父亲为主帅。
“有些道理。”
秦战天又是简单的一句话就不再言语了。他眼里此刻只剩下远处那些晃动的灯火,不断的穿梭闪耀。
“做好最严密的战斗准备,城下的替备守军调集三倍。城上战备物资明晨之前至少加到十倍。轮值将官加三倍。”
秦战天凝望了天边许久,猛然回身吩咐道。
“我会在城楼亲自值守,直到战争结束。未来十个时辰对于在座各位可能都将是从军以来最严酷的时刻,但我秦银龙军素有威名在外。无论此次苦北一族打着什么算盘,我银龙军都不可退后一步,将官当身先士卒,浴血杀敌,直至战到最后一人!”
秦战天环视身后百名将官,声音并不洪亮的发出了他来到战线前的第一道宣言。
百风口的夜是冷的,再加上每半个时辰都会想起的战鼓声,就连风都生硬的许多。压在山巅的乌黑云朵间,终于从后半夜开始,洒下了鹅毛般的大雪。不消半个时辰,整个百风口的城关内外都已经披上了满满的雪白新衣,分外的干净。
黎明时分,天光刚有些许的放亮,那响了一夜的战鼓声再次传来。但这次不同的是,鼓声并不再停止,而是一直持续了下去。
一道道高大的身影逐渐在风雪中逐渐显现了出来。
是苦北一族,每个战士皆身穿厚实的兽皮,只在肩头和胸口镶嵌了钢板,手腕处一对钢铁护腕直抵肘部。手中黑沉的巨斧透出道道乌芒。
身影越来愈多,密密麻麻,足有两万余。跟在他们身后的是数百架森然的投石器。
“准备接敌!准备接敌!准备接敌!。。。。。。”
传令官疯狂的奔跑在城墙之上,口中嘶吼着。城楼中,堂中正襟危坐的秦战天猛然睁开了眼睛,一道冷冽的目光直插远空。
“点火!”
一声令下,自有百余名弓箭手上前。自城关之上射下火箭,点燃了城关之前的三道深壕之内的火油。转瞬间,猛烈的火舌喷涌而起。
“弓箭手自由射击!”
银龙军迅速做出反应。
“搭桥!”
苦北一族亦有对策,两族交战数百年,想必是对这彼此的手段甚是熟悉。数百苦北勇士肩扛巨石奔出,一手举着巨大的盾牌冒着漫天的箭雨,将石块投入壕沟之内。只一刻钟,就填出了数十道通路。那举石开路的勇士继续向前,如法炮制继续开路。身后的战士则是全部以盾牌护住身形,在付出很小的死伤代价之后,安然跨过了三道烈火壕沟,直抵城前白丈之内。
“投石,攻击!!!”
苦北族大军后方有命令传来。瞬间,数百投石车全部开始工作。漫天的巨石裹挟着剧烈燃烧的火油呼啸飞向百风口城墙。
“轰!轰!轰!\\\"
巨大的撞击声想起,刹那间石屑与火花乱飞。不断有城垛和关头地面损坏,更有一颗巨石,直接轰掉了半个城楼。飞射的火花粘在身上就死命的往里面烧,扑都不易扑灭,拍打撕拉间必定要剜下一块皮肉。被直接砸中或滚石碾过的银龙军将士更是直接尸骨无存,只余下一摊黑红的颜色。自此罗燕这边也开始出现了伤亡。
“整队!整队!队形不要乱!五息后,弓箭手三轮齐射,第近十丈!弩箭瞄准投石器!近战顶上城垛,准备接敌!准备接敌!”
命令一道道传递在这短短的百丈城头之上,第一批三千近战甲士闻声立刻快速顶到了城垛之后。弓箭手已经开始齐射。
“嗡!”
一道道巨大的震动声想起,就连弓箭的啸声都被压了下去。一只只巨大的弩箭呼啸飞出,划破漫天的飞雪,势大力沉直接扎进一座座投石机内。偶有穿过或者擦到苦北族战士的,只看见一篷篷漫天的血雾炸开,瞬间染红方圆数丈的雪地,点点红芒在那雪白之间晕染开来,不尽的血腥之气升腾而起。
“杀!杀!杀!”
投石机被毁,但是苦北族的战士已经冲到城下,一道道云梯已经架起。冒着飞落而下的巨石,无数苦北战士已经向着城头逼了上去。
而跟在投石机后面出现的是让银龙军万万没有想到的又一队苦北战士,数量同样很多。站在城楼指挥台上的秦战天此刻握紧手中战戟的手紧了又紧。
眼前十丈外,数千银龙军战士已经跟陆续登上城墙的苦北族战士短兵相接,一时间只见高大的苦北族战士手中巨斧上下翻飞,一道道鲜红的血剑划过长空。斧刃所到之处,血肉飞溅。由于战力上的差异,往往需要三四个银龙军同时接战一名苦北战士,方能堪堪抵住。
不消片刻,这城头十丈之间已经犹如人间地狱,鲜红的血液混杂着纷飞的肢骸泼洒其间。一层层的银龙军没有丝毫犹豫的顶了上去。腾起的血花染红了漫天的鹅毛大雪,融化了遍地的积雪。
“传令下去,调集全体银龙军。全体整备,每半个时辰一队,三千人。次第登城,不论前队伤亡,直接替换。退下来的抓紧时间修正进食。伤员就地城下包扎,完毕直接后撤北风城,不得延误!”
秦战天快速下着命令,身旁的一众待战将官全部默默领令而去,快速行动起来,调集所属军士,次第排好顺序,等在了登城步道之前。
众人抬头望向城关之上,那里早已被鲜红色包裹。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直冲云霄,一队队身着银亮盔甲的罗燕银龙将士走上城头,投入那片血红的光芒之中。漫天的风雪从背面落了下来,早已不再雪白,而是凄美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