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泉点点头,目光向聂红娘看去。
尽管她的舞姿也不错,但与戈小娥同台竞技的话,还是显得逊色不少。
那边已有不少观客的目光都已经看向戈小娥,就是最好的明证。
现在还是她的题目,已经比不过对方,待会轮到霓裳羽衣舞时,只怕会输的更惨。
没过多久,一曲舞毕,观客们齐齐发出称赞声,戈小娥这艘画舫上的称赞声显然更热烈一些。
下一曲就是霓裳羽衣舞,因为是宫廷乐曲,布景远比刚才的醉芙蓉复杂。一群杂役们在舞台上布景。
突然,屋外忽然响起杨三枪的声音:“什么人?”
赵均用听完后,忙道:“楚王,让外面的人进来吧,应该是戈姑娘派人给咱们送茶来了!”
张阳泉皱眉道:“什么茶?”
赵均用笑道:“这霓裳羽衣舞乃天下仙舞,需配合品仙茶,才能完全体会到舞曲之神韵!”
张阳泉心中一凛,道:“看舞还需要喝茶,这种事我倒是头次听说!”
张士诚看他表情,微微笑道:“楚王,不必多心,戈小娥就算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在茶中下毒!”
张阳泉目光转向他:“诚王也喝过这茶吗?”
张士诚笑道:“当然。我让人检查过,此茶能提振人的精神,喝完之后再看舞,确实能让人体会到飘飘欲仙之感!”
听到“飘飘欲仙”四个字,张阳泉下意识联想到了罂粟。
他曾听钱用壬说过,西域经常上供一种贡品给元帝,名叫阿芙蓉,能让人精神亢奋。大都上层贵族都嗜爱此物。
戈小娥既然从大都来,这茶中只怕就有阿芙蓉。
张士诚见他一声不吭,笑了笑,道:“楚王,让他们进来吧,你喝不喝随你,反正本王观看霓裳羽衣舞前,定要喝上一杯!”
张阳泉点了点头,高声道:“让他们进来。”
大门被推开,两名侍女端着茶盏走了进来,杨三枪也带着亲卫进来,在一旁戒备着。
赵均用和张士诚各喝了一杯,张阳泉和朱元璋则都没有动。
那两名侍女很快退下。
没过一会,下方鼓乐声再次响起,绵绵的鼓声由低到高,一下子就将人的情绪调动起来。
聂红娘显然也研究过霓裳羽衣舞,换上了一身白色的羽衣,身上披着披帛。两根长长的玉带从肩膀上一直向下,缠绕着她的皓臂,有数尺垂落在地。
远远看去,聂红娘仿佛化作了舞姿婆娑的凌波仙子,仿佛要随风而去。
除此之外,聂红娘身旁还多了很多伴舞之人。
这些人全都身着羽衣,飘飘欲仙,演绎的正是“上元点环招萼绿,王母挥诀别飞琼”的仙界场景。
同样是霓裳羽衣舞,另一边的戈小娥却不同。
她也换了衣裳,头戴象牙冠,身披缨络大红绡金长短裙袄,云裙合袖,天衣绶带鞋袜。
她旁边也有十五名伴舞女子,打扮各不相同,有的身穿璎珞,手执鼓玲。有的身穿唐巾窄衫,手持龙笛、头管。
与聂红娘那边的仙界场景相比,戈小娥这边充满异域特色,难怪被人称为十六天魔舞。
未己,鼓声尽,磬、箫、筝、笛等乐器开始独奏或者轮奏。
这只是前奏,舞台上的戈小娥低着头,盘坐在地上,罗裙围成圆形,仿佛一朵即将凋零的睡莲,不舞不歌。
另一边的聂红娘则不同,只听她一声幽叹,一边轻吟着,一边轻舞。
“……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
聂红娘的声音十分动听,配合她的舞姿以及仙界场景,确实能让人体会到几分仙界之乐。
原以为这一场聂红娘必输无疑,却不想她以正宗的霓裳羽衣舞对抗戈小娥的异域版本,丝毫不逊色。
便在这时,曲声忽变,变得激烈而急促,繁音急节,乐音铿锵。随着曲变,一直盘坐不动的戈小娥终于动了起来。
她依然是舞而不歌,然而舞得奔放,舞得热烈,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团火焰,就像在燃烧自己的生命般狂舞。
许多人都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激烈奔放的舞蹈,不由看得呆若木鸡。
箜篌、筚篥、笙等乐器也一起演奏出来,如跳珠憾玉般,令人陶醉。
另一边的聂红娘虽然也不错,然而与戈小娥这种将生命情感融入舞曲的技艺相比,便有些相形见拙了。
周围的观客全都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就连赵均用也忘乎所以,紧紧抓着窗台,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戈小娥。
张阳泉暗暗点头。
无论戈小娥到底是不是冲自己而来,这一曲霓裳羽衣舞确实让他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不久,舞毕曲歇,周围的人依然沉浸在舞曲之中不能自拔。
这一场斗舞不必任何人开口,已经分出了胜负。
舞台上的戈小娥已经离开,赵均用忽然站起身,道:“三位,我先告辞了。”匆匆离开了雅间,显然去找戈小娥去了。
张士诚悠悠道:“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
转头看了张阳泉一眼,微笑道:“楚王觉得此曲如何?”
张阳泉缓缓道:“戈小娥将感情融入舞曲之中,确实称得上舞蹈大家!”
张士诚眯着眼一笑,打趣道:“有没有后悔刚才没有去见她?”
张阳泉陷入沉默。
瞧见刚才的舞曲后,他确实对戈小娥多了几分兴趣,然而前提是她并没有特殊的身份。
“舞是舞,人是人。”他回答道。
张士诚点点头,心中有些失望。
他其实早就知道张阳泉这种人绝不会被一曲舞蹈所控制,然而内心深处,还是期盼张阳泉像赵均用一样,痴迷上戈小娥。
张士诚目光又转向朱元璋:“朱帅以为如何?”
朱元璋笑道:“我是个俗人,领略不了这种雅事。”朝张阳泉和张士诚拱了拱手,道:“天色已晚,朱某先行告辞!”
张阳泉和张士诚各回了一礼,朱元璋带着手下离开。
画舫开始朝着岸边而去,张阳泉望着下方逐渐散去的人群,笑道:“诚王专程来江都府,不会真是为了看舞曲的吧?”
“看舞曲也没什么不好!”
张士诚淡淡道:“我这个人没什么野心,当初起义造反,就是为了带弟兄们过上好日子。如今大家日子好过了,我也别无所求,安安稳稳就好。”
张阳泉见张士诚坦诚以对,直言道:“张兄,现在这种乱世,如果你真想带手下过安稳日子,最好的办法是选一条退路!”
张士诚斜了他一眼:“你是在招揽本王吗?”
张阳泉凝视着他:“你可以这么认为。”
张士诚哼了一声,道:“我只是不愿再带着弟兄们提着脑袋过日子。张阳泉,别以为你兵多地广,我就怕了你!”
张阳泉正色道:“诚王,眼下还是群雄并起的局面,所以没人管你。然而将来无论谁脱颖而出,都不可能放任伱不管!”
张士诚道:“那又如何?”
张阳泉本来就只是试着招揽一下,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成功,淡淡道:“我不过说几句心里话罢了,你不愿听就算了。”
张士诚昂首道:“我刚才那些话只是想告诉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本王必让他后悔莫及!”
张阳泉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张士诚站起身,道:“楚王,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坐下来好好说话了,只可惜……唉,后会有期吧!”
语毕,大步离开了屋子。
张阳泉静静坐在窗边,望着夜空不语。
过了没一会,门外忽然响起一道焦急的声音。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您快救救我们姑娘吧!”
张阳泉皱了皱眉,喊道:“三枪,外面怎么回事?”
杨三枪道:“大王,戈小娥的侍女想闯进来!”
“楚王殿下,您快救救我家姑娘吧,永义王想强行带她走!”
张阳泉道:“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外面的门被打开,一名侍女冲进来跪在地上,焦急道:“楚王殿下,求您救救我家姑娘吧!”
张阳泉目视着她,道:“你刚才的话我已经听到了,到底怎么回事,你站起来慢慢说,不必着急。”
侍女飞快地道:“永义王刚才冲到船舱,想求见姑娘,被姑娘拒绝了!然后就大骂姑娘,还派人强闯进屋,要带走姑娘!”
张阳泉目光一冷,虽然他对戈小娥还有怀疑,然而也绝不容许赵均用在江都府耀武扬威!
朝杨三枪道:“你带人去瞧瞧,如果赵均用真敢胡来,不必对他客气!”
杨三枪应诺一声,带着那侍女和几名亲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