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在厅舱找了个位置坐下,胡惟庸则去打听郭念生的情况。
没过多久,胡惟庸回来了,低声道:“老师,左相在甲字号第四间客舱,咱们要不要去拜见?”
李善长微笑道:“不急,先用过晚膳,再去拜访不迟。”
两人坐着喝了壶茶,然后才叫船伙计上饭菜。
李善长正吃着,衣袖忽然被胡惟庸扯了扯。
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身材微胖的富态男子进入客舱,身旁还跟着一名白袍青年和几名精干随从。
李善长和胡惟庸赶忙迎了过去,躬身行了一礼,道:“见过郭老爷!”
胡惟庸道:“学生拜见郭老爷!”
来人正是郭念生,因他穿常服坐客船,两人不以官职称呼。
郭念生目光一亮,哈哈笑道:“李先生,惟庸,你们怎么也在这?”
李善长二人将郭念生请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李善长陪坐下首,笑道:“我二人也恰好进京,不想偶遇到您。”
郭念生旁边那名青年眯着眼道:“偶遇吗?那还真是巧得很!”
李善长看了那人一眼,道:“不知这位是……”
郭念生站起身,笑道:“这里说话不方面,去我客舱说话吧!”
李善长答应了,命船伙将饭菜送入郭念生屋中。
四人进屋后,郭念生才为二人介绍道:“这位是杭州同知,杨宪杨同知,你们今后可要多多亲近。”
李善长笑了笑,道:“原来是铁面杨同知,久仰大名!”
杨宪得刘伯温举荐,年纪轻轻就成为杭州同知,在江都官场是一个极有名的人物。
很多人都在暗暗关注他,不少人甚至盼着他在杭州栽个大跟头!
谁知杨宪年纪不大,手段却极为老练,执掌杭州政务后,假意与杭州一众豪绅巨商亲近,暗中却搜集他们罪证。
证据一足,翻脸不认人,将一干贪赃枉法的豪绅权贵全部按律抓捕处置了。
这些豪绅齐齐发动人脉,各展神通。
有的人发动百姓,将很多屎盆子扣在杨宪头上,败坏其名声,还花钱让百姓去府衙门口闹事。
有的人更加神通广大,将杨宪在集庆当文吏时,贿赂上司的事都扒了出来,甚至惊动到中书省。
然而中书省有刘伯温替杨宪顶着,那些明枪暗箭全都被刘伯温挡住了。
杨宪也是油盐不进,仿佛铁人。
最终那些豪绅的反击失败,杭州根深蒂固的官商集团被连根拔出。
因为这件事,江都官场给杨宪起了个‘铁面同知’的外号。
杨宪淡淡道:“李先生客气了,您是大王钦点的一科状元,在下也敬仰的很。”
杨宪得刘伯温举荐,所以心中也将刘伯温视作老师,不仅经常与刘伯温通信,每次去江都府汇报时,也定去刘府请安。
他与刘伯温谈论到李善长时,发觉刘伯温不喜此人,所以受刘伯温影响,对李善长并不客气。
胡惟庸眯着眼道:“听说杭州在杨同知治理下,商业愈加繁荣,不知今年商税增加几何?”
杨宪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因为他惩治奸商,导致很多大商户迁移出杭州,杭州今年的商税并不好看。
他这种行为对杭州中小商户是极有好处的,给他们创造一个公平的营商环境,将来杭州必定更加繁荣。
然而这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到那个时候,他这个种瓜之人很可能已经被调离杭州,这些好处也成为别人的政绩。
他得到的只剩下一个“治理杭州不善,导致商税下降”的劣评。
此刻听到胡惟庸出言讥讽,杨宪心中怎能不怒,冷冷道:“阁下就是二考不中的胡秀才吧?”
胡惟庸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郭念生瞧出两边似乎有些不对付,赶忙出声道:“李先生,丹阳县今年税收如何,可达到试点效果?”
李善长微笑道:“回相爷,一切顺利。”
郭念生笑眯眯道:“那就好,这件事大王最为关切,得知消息后一定会很欢喜!”
李善长拱手道:“还要多亏相爷当初的举荐。”
郭念生摆了摆手,哈哈笑道:“不必谢我,是你的主意确实能为大王分忧,我当然要举荐了!”
胡惟庸忽然道:“相爷,我们镇江路的所有州县,今年粮食产量都大为提高,今年应该是个大丰收吧?”
郭念生哈哈笑道:“那是当然,我保证中书省同僚们得知今年粮食产量后,也一定都大吃一惊!”
次日傍晚,客船便进入了江都府。
现在已到了十二月下旬,天气愈加寒冷,前日下的大雪还没有化,码头上尽是堆在一起的雪堆。
郭念生下船时,差点滑了一跤,道:“好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没有人不喜欢大雪。
杨宪在码头处与郭念生三人分了手,径直朝着刘伯温府邸而去。
来到刘府,被管家引入书房,等了没一会,刘伯温便走了进来,笑道:“希武,回来了,是和左相一起回的吧!”
杨宪赶忙道:“是的,而且学生还在路上碰到了李善长和胡惟庸!”
刘伯温皱了皱眉,走到案后坐下,然后伸手示意杨宪坐下说话。
杨宪性子比较急,并不落座,走到刘伯温跟前,道:“那两人定是提前探知到左相行程,才那么巧上了同一艘船,沿途好拍马屁!”
刘伯温淡淡道:“提他们做甚?听说左相统筹好了田税,我听很多人说,江南各地收成都不错,田税应该不低吧?”
杨宪双眼闪着精光,道:“岂止不低,光我杭州一路,就有五十多万石粮食的田税!”
刘伯温吃了一惊,道:“这么多?”
杨宪笑道:“听说平江路更多,老师,你说大王那种晚稻到底怎么种植出来的?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刘伯温笑道:“这事我和宋兄讨论过,他说这种粮种可能是从南洋国家传来,本土如果有这种粮种,不可能无人知晓!”
杨宪点了点头,道:“估计是的,占城稻也是从南洋国家传来。”
顿了一下,道:“老师,自十一月起,粮价每天都在降低,杭州粮价已跌到每石二两以下了!”
刘伯温道:“江都府也是,粮价已跌到每石一两六钱。”
杨宪靠近了一些,低声道:“老师,我打听到一个消息,说陈友谅在湖广、江西大量征兵,导致民不聊生,很多江西人都在向温州、处州等地迁移。”
刘伯温讶道:“有这等事?”
杨宪道:“学生以为可以多派人向江西、湖广地区宣扬咱们的低粮价,一定还能吸引更多人口过来!”
刘伯温眼中急闪,道:“不错,不仅要宣扬咱们的粮价,还要告诉他们,到了江都军辖区,就能领救济粮!”
杨宪喜道:“老师,咱们现在就去找大王分说此事吧?”
刘伯温迟疑了一下,道:“这件事我想再仔细考虑一下,明日再向大王上奏不迟!”
杨宪急道:“不能等啊,这法子别人一定也能想到,可莫要让人捷足先登了!”
刘伯温倒并不在乎功劳,不过见杨宪急迫的模样,知道他急于在大王面前表现。
“那好吧,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寒风冷冽,冷月无声。
杨宪和刘伯温一起来到王府后,被引到书房,不料,李善长和胡惟庸也正在书房外等候。
双方再面,冷场了一会,李善长才拱手道:“在下见过刘相!”
又朝杨宪笑道:“杨同知,这么快又见面了。”
刘伯温拱手回了一礼,并不说话。
杨宪淡淡道:“李县令还真是劳心公务,这么晚了,还来面见大王。”
李善长道:“若论及勤于公务,在下怎比得上刘相爷。”
就在这时,一人从书房中走了出来,正是郭念生。
他瞧见刘伯温后,微微一笑,道:“刘先生也来了。”
刘伯温拱手道:“左相。”
郭念生回了一礼,朝李善长道:“我去后宅向王妃请个安,待会我们在正堂汇合。”
说完又向刘伯温打了个招呼,转身朝走廊去了。
杨三枪朝李善长道:“李县令,大王请……”
话音未落,书房中传来张阳泉的声音。
“三枪,我好像听到了刘先生的声音?”
杨三枪赶忙道:“回大王,刘先生和杨同知也来了。”
张阳泉道:“让他们一起进来吧!”
于是李善长、刘伯温、杨宪一起进入书房,只有胡惟庸独自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