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东南角,摆了一个巨大的日冕。
日冕上的指针倒影缓缓上升,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
只听一阵喧哗声响起,众官员从勤政殿中走了出来,三三两两的低声议论着。
文武官员泾渭分明,不少武将朝着文官瞪眼睛。
原来刚才在大殿之中,武将们都提议攻打高邮府,文官们则提议派人招降张士诚。
两边好一顿争吵,都是为了获得立功的机会。
最终张阳泉同意先招降,招降不成再用兵,武将们都对此十分气愤,故而对文官没好脸色。
李善长是最后几名走出大殿的官员,刚出来,就有好几人朝他瞪了过来。
李善长不以为意,朝着户部快步急行。
没过一会,绕过承天殿,来到户部衙署,刚进办公房,便见胡惟庸正在屋中等候。
“老师,朝会情况如何?可商议了北伐之事?”他上前问道。
李善长靠坐在椅子上,接过胡惟庸倒的一杯茶。
“没有。”
胡惟庸奇道:“那今天商议什么?”
李善长喝了口茶,道:“山东的元兵开始南下,张士诚首当其冲,陛下担心张士诚投靠元廷,所以想先下手为强!”
胡惟庸喜道:“元军要南下吗?那太好了!”
李善长续道:“我和一干文臣提议劝说张士诚归降,那些将军们不乐意,一个个恨不得立刻攻打高邮府,砍下张士诚脑袋!”
胡惟庸眯着眼道:“张士诚这次不来参加登基大典,说明此人不识时务,只怕难以用言语劝服!”
李善长微笑道:“正因为难,若能成功,才能显出能耐。我已经向陛下讨得旨意,前往高邮府劝降!”
胡惟庸吃了一惊,道:“老师,张士诚此人难以捉摸,只怕此行会有风险!”
李善长沉声道:“老夫知道有风险,可若是不立下大功,将来如何晋升爵位?”
胡惟庸深吸一口气,道:“不错,富贵险中求,学生定竭尽全力,帮老师完成此次劝降任务!”
李善长淡淡道:“你也不要太担心,陛下已经下令,让秦国公领兵二十万,驻扎在江都府和高邮边境,以做威慑,谅张士诚也不敢胡来!”
胡惟庸眉头紧皱,道:“张士诚此人性格怪癖,最好先找人摸清他脾性,才好对症下药,以言语说之。”
李善长点头称善。
“嗯,要说咱们江都府最了解张士诚的人,估计也只有平江侯了。”
两人商议妥当,便要去找卞元亨,陈基却忽然找了过来,要与李善长商议出使高邮的事。
李善长脱不开身,只好派胡惟庸去找卞元亨。
胡惟庸来到枢密院,得知卞元亨刚刚离开,似乎回府去了,于是出了皇宫,一路来到卞府。
刚到门口,便见卞元亨将一名男子送到门口。
那男子满脸愤怒,与卞元亨争吵了几句,怒气腾腾就离开了卞府。
眼见卞元亨要回府,胡惟庸赶忙走了过去,只说奉李善长之命,来了解高邮虚实。
卞元亨知道李善长被任命为劝降使节,内心也希望张士诚投降。
于是请胡惟庸入府,两人分宾主而坐。
茶毕,胡惟庸问起刚才那名男子是谁,卞元亨道:“此人是张士诚弟弟张士信。”
胡惟庸心中一动,道:“他莫非知道了我军要对高邮动手?”
卞元亨点点头:“是的,其实他在登基大典之前就来了江都府,张士诚让他不参加大典,只在城中观察情况。”
胡惟庸心中一沉,道:“那他来找侯爷,是希望求情的了?”
卞元亨没有否认。
胡惟庸心想:“瞧张士信表情,就知道平江侯拒绝了他的求情,不肯为高邮说话。他回去汇报张士诚后,恐对劝降不利。”
卞元亨看出他的想法,道:“你不必担心,我一直派人盯着张士信,他若是要离开,我手下人会来汇报。”
胡惟庸点点头,又向卞元亨询问起张士诚情况。
卞元亨缓缓道:“并非我不愿告知,只是诚王与几年前相比,性子变化很大,你们若用我的情报,反会坏事!”
胡惟庸坚持道:“总能做个参考。”
卞元亨点点头,不再保留,将他印象中的张士诚描述了一遍,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据我所知,张士诚最恨别人压迫他,越是压迫得紧,他越不会屈服。我想这一点上,他的变化应该不会太大!”
胡惟庸站起身,拱手道:“多谢侯爷告知。”
离开卞府后,已到了正午时分,胡惟庸火速回到中书省,满头大汗的将情况告知李善长。
“老师,我觉得可以对张士信下手,用手段收服此人,再利用此人说服张士诚!”
李善长捻须沉吟,没有立刻下决定。
便在这时,李彬拿着一个信封,快步走了进来。
“老师,军情署的人送来一封信。”
李善长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是个小册子。
翻开册子一看,李善长大喜道:“原来军情署已经在暗中搜集张士诚的情报了,惟庸,你快瞧瞧!”
胡惟庸接过去一看,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的全是张士诚的一些生活习惯和兴趣爱好,还有性格上的描述。
和卞元亨提供的情报相比,军情署的记录更为详细,而且是最近收集,情报也更加准确!
胡惟庸眼中闪着炙热的光芒。
“老师,从这份记载来看,张士诚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张士信和张士德,咱们拿下张士信,成功就容易多了!”
李善长眯着眼道:“要想收服张士信,最好也先得到他的信息。李彬,你再去一趟军情署,找他们要份张士信的情报。”
李彬应诺而去。
军情署也搬入皇宫,在西北角一个较偏僻的公署,不到半个时辰,李彬便拿着张士信的情报档案回来了。
李善长和胡惟庸一起翻看。
胡惟庸一目十行,看得更快,当他看到中间时,突然面露喜色。
原来张士信迷恋戈小娥的十六天魔舞。
来到江都府后,多次去林海的小院找戈小娥,恳求她跳舞给自己看,还因此被林海打了一顿。
“老师,咱们可以用戈小娥来收服张士信,再让张士信劝说张士诚!”
李善长想了想,道:“这件事还是请示一下陛下吧,那戈小娥是秦国夫人的舞曲老师,她若不愿,咱们也不好用强。”
于是李善长来到正阳殿,将情况汇报给张阳泉。
张阳泉没有多想,派人把秦苓思喊了过来,把情况和她说明。
“小妹,你去找戈姑娘说说,看她愿不愿意帮忙。”
秦苓思拍了拍胸脯,昂首道:“我虽是她跳舞的徒弟,却也是她马术老师,我去劝说,一定没问题。”
当即和李善长一起离开皇宫,来到林海居住的小院子,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施耐庵大弟子彦明。
自施耐庵与林海熟悉后,两人便搬到一起居住,相互照应。
秦苓思经常来拜访戈小娥,与彦明也十分熟悉,打趣道:“彦大家,你那本新书写得怎么样了?”
原来施耐庵动笔写书后,彦明也偷偷写了一本小说,平日藏的很小心,谁都不知道。
有一次秦苓思来拜访戈小娥时,发现彦明鬼鬼祟祟,跟过去一看,才发现他躲在屋中写书。
自那以后,秦苓思就天天喊他彦大家。
彦明一开始被她喊得不好意思,但秦苓思性子活泼,对人又言笑晏晏,后来也就习惯,内心反而很喜欢和她说话。
彦明左右看了一眼,嘘了一声,道:“小点声,别被人听到了。”
秦苓思忍俊不禁,噗嗤笑道:“他们都是木头人吗?莫非还没有发现你写书?”
彦明得意道:“那是我隐藏高明,总而言之,伱还是不要告诉别人。”
李善长见两人聊得旁若无人,咳了一声,强调自己的存在。
彦明这才看了他一眼,朝秦苓思问道:“场主,你又是来找戈姑娘的吗?”
秦苓思点点头:“这次有要紧事找她帮忙,你待会机灵点,她若是不答应,就帮我说几句话!”
彦明笑道:“只要是你的要求,戈姑娘怎么可能拒绝,两位赶紧进来吧,不知这位老丈是?”
秦苓思进了门,随口道:“他是户部李尚书,主要是他要找我徒弟帮忙,姐夫这才派我随行。”
彦明吃了一惊,赶忙朝李善长行了一个大礼。
“小子彦明,拜见李尚书。”
李善长微笑道:“小友不必多礼,你老师呢,久闻施老先生大名,今次总算有机会见到了!”
彦明忙道:“老师为了考察素材,去了安丰路。”
李善长“哦”了一声,道:“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