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春揩了脑门儿上的汗珠子,嘀咕道:“这热豆腐脑吃了一头汗啊。”蓝春起身摸索了身上,准备付钱。
那豆腐西施颤抖着走过来,怯懦的说:“公子哥,不必付了,刚那位爷付过了。”蓝春搜索全身,也没找到几个钱,只笑了笑。
牵走了拴在不远处的马,蓝春见天色已晚,暮霞漫天,吹着口哨归家去了,夜宿在了永昌侯府。
翌日,天未明,蓝家吵吵闹闹,蓝春坐着马车出了门,七八辆马车随驾,驾车的都是家将,尽管蓝春连名字都叫不齐。
有目的地的旅途是无趣的,马不停蹄的赶路,沿途徐州济南一线,到城不停,夜宿荒地,却先遇到了风霜。
“这是到哪了?”蓝春迷迷糊糊打开车窗玻璃,裹紧身上的毛毯,打哈欠泛着白雾。
“少爷,咱们到沧州了,已经是燕地了,穿过保定府就要到北平了。”负责值岗的家将勒马回道。
蓝春心算了路程后,说:“用过饭食了吗?没有的话停一停,吃过热汤,等风霜小些再走。”
那家将对了对时辰,也差不多到了用饭的时候,风霜天赶路确实不好受,下了官道,寻了个避风的地方,驻扎下营来。
吃食很方便,卤制风干的羊肉块,加水炖煮,再将敦实的烧饼,掰细碎了添里头,多加些水就成了。
蓝春还带了些烘干的芫荽末和胡椒粉,撒里面调味,胃口不错,蓝春坐在篝火前,呼噜呼噜吃了一碗。
刚放下碗筷,蓝春就听见风声中怎么有女人声,这赶路半个多月,也不能憋出了幻觉啊?
秉承着好奇心,蓝春走出了防风帐,不远处,那家将拦着三五个人,蓝春看热闹,走上近前一瞧。
好似是一家人,两个不大的小伙子,还有两个女眷,老妇人牵着小女孩,衣着破旧麻衣,像是流民,不过收拾的也算干净。
福顺从未见过如此富贵的公子哥,他曾有幸见过县太爷的干儿子,在县里面最大的青楼里豪迈,那种大手大脚,都不知道家里有多少白面馒头了。
而那种败家子在这公子哥前,简直就是怂瓜蛋子,他一露面,左右仆从前呼后拥,近二十人左右,不由得让气氛有些紧张。
福顺妈,就是那老妇人,直接就跪下了,哭嚎着;“官老爷,求求您救救人吧!活不成了!”
虽然中间隔着十多米,还有好几人将人拦开,但老妇人感觉到,能做主的正主来了。蓝春心中直骂狗血,这是上演了微服私访,拦驾喊冤的剧情了吗?
蓝春未先说话,不免得有些冷场,那老妇人有些尴尬,是哭不得了,只能哼唧唧的收了声。
“见官拦驾,先打二十杀威棒。”蓝春从容的坐下,自然有识趣的家将摆上椅子,挂好挡风帐。
此言一出,那妇人彻底收了声,她那老朽的身躯,又能扛得住几下?老妇人抹了抹鼻涕哈喇,讨饶道:“那我不告了总行了吧。”
蓝春眯了眯眼睛,说:“那更该打!”言罢,两个膀大腰粗的家将,提起婴儿手臂粗的哨棒,就要上前去。
福顺扑出,挡在了老妇人身前,说道:“大人要打就打俺吧。”蓝春看着面前十四五岁小伙子,只是挥了挥手。
那家将把他叉在冰冷的硬土块上,互相交换了下眼神,第一棒当即落下,带着呼啸声重重的落下!
“啊!”一声惨呼响彻,但随后就被风吹走,家将没听到指令,第二棒在确定人不会死后,再次落下。
“我的儿!”老妇人没想到,这是要将人活生生打死的杀威棒!第二棒时,福顺险些昏死过去,可剧烈疼痛再次让他清醒。
第三棒即将开始,已经高高扬起,再次落下,可能就是一条人命。另一个小伙子和小女孩早就吓傻了。
“停了吧。”棒尖离血肉只有几寸时,蓝春才开口,宛若判官,这时,小女孩的哭声才开嗓,悲恸嚎啕大哭。
“说说吧,你来说。”蓝春指了指地上趴着,面上毫无血色的福顺,福顺断断续续,却把事情说明白了。
话说这福顺一家,原本乃是山西人士,家中光景颇为不错,称得上是一方乡野中的小富之家,家里良田屋舍美妾,生活可谓滋润惬意。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近些年来,官府不知为何发疯似地四处寻觅露天煤矿以图开采之利。偏巧不巧,福顺家所拥有的那块土地,恰好正位于那片被盯上的山头之上。
虽说朝廷对此事也有所表示,宣称将会依据土地肥沃程度的上、中、下等不同级别予以相应的补偿,但福顺家的田地着实算不上肥沃,所得补偿自然微薄得很,因此,这一家人坚决不肯接受如此安排。
可当地那位县令又岂会容忍他们这般挑肥拣瘦呢?要知道,“抄家县令”这个名号可不是凭空得来的啊!果不其然,短短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福顺家便迅速衰败,从昔日的富庶人家一下子沦落成为流落街头的乞丐。
面对此番惨境,福顺他爹心中自是愤愤不平,于是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往太原上告之路。只可惜,他哪里晓得,这场大规模的开矿行动实际上乃是应天府直接下达给地方的指令。即便他再如何奔波呼号,每日依然有成批成批的煤矿源源不断地被开采出来,并运往各地。
可怜这福顺他爹,尚未能望见太原城的大门,便已莫名失踪,生死不明。至此,家中仅剩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无奈之下只得一路向东而行,期盼着能够寻得一条生路。
就在今日,他们偶然间遇见了蓝春,初时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遇到了鸣冤的贵人。却不曾料到,眼前的贵人,正是间接导致他们家破人亡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