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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敢问县尊这是要学生跟你去见谁,可是平凉知府?”
刁化龙不以为然,甚至带着不屑:“你是说梁知府,他一个昏庸老朽抵得了什么用,直随我去就是,问那么多做甚?”
确实,刁化龙虽然官职小,名声也差,可他和杜生辉一样是从京城空降来的干部,见过识官,在朝廷各部院也有人脉,自视甚大,不太看得上在基础打了一被子滚的老官僚们。
就朝外面喊了一声:“备轿,本官要出门。”
当下,高文跟着刁知县的一乘轻轿,在街上走了半天,竟再次回到贡院。
他心中疑惑,按说,自己身上负着一桩大血案。刁化龙若是要找人办妥此事,怎么着也得去找地方上头面人物,怎么又跑文庙来了?
文庙守门的门子显然认识刁化龙,见他从轿子上下来,就迎上去:“刁知县可是来见主考官的?”
刁化龙点头:“正是,烦请通报。”
门子笑道:“刁知县以前不知道来这里多少次,还用通报吗?今日天气热,大主考怕日头,正在住所读书,快去吧!”
进了文庙,高文越走心中越糊涂。这次院试的主考官是徐珵,他得了本届科举的头名案首,说起来,这个徐大人也是自己的老师。本来,按照士林的规矩,放榜的第二日,所有的中式考生都要备上一份礼物过来谢师的。
高文本打算明天再随几个同期得了功名的秀才一道过来,可惜的是提刑司的大鹰小鹰找上门来,让他明日一大早就去西安归案。没办法,这事只能做罢。
这个时候,刁化龙带我过来见徐珵做什么,难不成他能帮上我的忙?
对了,这个徐大人虽然失了势,可这次来陕西是整顿军备的。即便这差事干砸了,可手头还是有点权力的。最妙的是,他这次来陕西募兵,行监察御史事。
监察御史是做什么的掌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狱讼、军戎、祭祀、营作、太府,一句话就是给人挑错,监督百官的纪检人员,相当于后世的纪委,还是中央派下来的。职位虽然不高,可权力颇大。
作为一个文史爱好者,高文自然知道明朝言官的厉害。这个刁化龙竟然能够搭上徐大人,有徐大人出面,这案子说不好真翻过来了。而且,自己又是在他手上中的秀才,彼此又有师生名分。学生有事,做老师的能不帮忙吗?
这让高文又惊又喜。
徐珵正在看书,刚进他所住的院子,就听到一阵清朗的读书声:“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
君子的举止能世世代代成为天下的先导,行为能世世代代成为天下的法度,语言能世世代代成为天下的准则。远离了会萌生仰望,接近了也不使人厌恶。
刁化龙不敢打搅,就带着高文立在门外,恭敬地站着。
高文虽然在院试考场里呆了两天两夜,可还从来没见过这个大主考。实际上,主考官只负责出题,和最后为中式的考生排名。对于自己这个名义上恩师,他还是很好奇的。就伸直了脖子朝里面看去,可隔着绮窗,又如何看得清楚。
他这一伸脖子,里面的读书声就停了下来:“子麟,来就来,带不相干的人过来做什么?”
刁化龙:“恩师,好叫你老人家知道,却不是外人,正是恩师进科院试取的头名案首,庄浪士气高文。”
“啊!”高文低呼一声,有点蒙。原来这个刁化龙字子麟,是徐珵的学生啊!不对,我是刁化龙的学生,如今又做了刁知县的老师的学生,这辈分不是乱了吗?
“啊什么啊?”里面,徐珵的语气很不好,“子麟,本师若是早知道高文是你学生,本科院试绝对不取。”
刁化龙有些局促:“所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朝廷抡才大典自有制度,恩师胸怀光明坦荡,又何惧他人评说?今日带高文过来,实有一件要紧事禀告。”
没错,科举制度发展到明朝中期,已极尽完善。从院试起,考生做完卷子之后,须糊名。然后让专人将卷子誊录一遍,送去考官那里号卷。
等到阅卷完毕,这才取了原来的卷子,撕掉弥缝,将中式考生的名字填到榜单上。再此之前,作为考官,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卷子原作者究竟是谁。
如此,可以最大限度地防止考官和考生串通作弊。
“也对,进来吧!”
“是。”刁化龙应了,一声,刚要带着高文进去。
里面,徐珵突然喝道:“子麟,我自让你进来。至于高文这个无行书生,相见争如不见。”
这话已经是相当的不客气了,高文的脚僵在半空,尴尬至极,心中也是阵阵恼火:这个姓徐的真是可恶,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么一见面说话就这么难听,我是借了你的谷子还你糠了?
刁化龙也是一呆,摇了摇头,低声对高文道:“尔止,你且在这外面候着,此事我自去禀明恩师他老人家。放心好了,你的事,却不能不管。”
里面,徐珵冷冷道:“子麟,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大丈夫一诺千金,不可胡乱许人。”
“是是是,恩师教训得是。”刁化龙显然极是敬畏自己的恩师,满头都是热汗。
等他进来屋,高文就听到刁知县道:“恩师,这是高文的状纸。此事学生已经查得清楚,乃是冤枉,还请恩师替高文做主,还他清白之躯。”
听到这话,高文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竖起耳朵聆听。
不过说来也怪,他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想来徐珵也看完了状纸。
刁化龙的声音传出来,其中带着惊慌:“恩师,你这是做什么?”
徐珵冷冷道:“荒唐,西安府的人跑平凉府来参加科举,还是身负血案的罪人。老夫又不是提刑按察使,地方上的案子关我甚事?刁化龙,你这官也做得糊涂,竟叫一个犯人给哄骗了,枉老夫当初在吏部那里替你说项,补了庄浪的缺,你还真是替我长脸啊!立即叫人过来,将罪犯逮捕归案。”
听到这话,高文一颗心如同坠入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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