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何等之小,在高文这用尽平生力气的轰击下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前面拉车的马儿也经受不住这震荡,长嘶出声。
高文只觉得双手手指剧痛,若不是他每日都要对着沙袋打上几百拳,将筋骨练得结实,只怕已经被这反震之力将骨头都震折了。
他正要转身,这个时候,抓住自己脚腕的手一松,一条黑影就扑过来,双手化做虎爪,抓到高文肋之下。
这种痛苦何等地难以忍受,直接就无法呼吸,换普通人,早已没了力气。
好个高文,却大喝一声,身子朝前一扑,右手食指中指直插对手双目。车厢内依旧很黑,但还是能够看到敌人身体的轮廓和精亮的双眼。
那人也没想到对手如此顽强,“嘿”一声,右手上秧叼住高文的手腕,左手捏成凤眼朝高文的心窝子捣去。
“砰”声音虽然不大,却叫高文的心脏为之骤然一停,身上再没有力气,软软地委顿在地。
高文心中悲愤的同时又是惊骇,自己的武艺还算过得去,可落到此人手中直如小孩子一样人由其摆布,却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还没等他回过气来,敌人就将一个口袋罩在他头上,然后又用一条索子将他的手脚拴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下,高文彻底动弹不得。他心中慌乱,又是奇怪:敌人究竟是什么来路,为何要来拿我,难道是提刑司的人……不对,提刑司那边袁新运已经被徐有贞拿下,身陷囹圄的大鹰也重获自由,而自己身上的案子到现在已经算是告一段落。即便没有最后结案,那边的人知道有徐钦差替我高文撑腰,也不敢过来叨扰。
那么会不会是黄威?
不,也不对。黄威虽然心狠手毒,却不是个笨蛋。他现在想来已经被锦衣卫的人盯上了,一动不如一静。况且,他和我一样明日就要进考场,根本没有工夫来寻我高文的晦气。
排除了这两人,高文死活也想不通对自己下手的究竟是谁,心头的疑惑越盛。
就深吸了一口气凝神听去。
车微微一沉,是那个被自己一脚踢下车去的那个马夫爬上车来,他吐了一口唾沫:“方主,这鸟人点子好硬,若非有你老人家出手,今次还真制他不住。”
高文听得一呆:“方主,这是什么,以前也没听说过?”
“哼。”那个叫什么方主的地哼了一声。
马夫驾一声,提起鞭子在空中一甩,马儿长嘶一声,轰隆而去。在马蹄声中,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方主,这鸟人武艺虽然还成,可也就是个小人物,以前在江湖上也没听说过这么一号,却不知道你老人家捉他做甚……”
“哎,方主饶命……小人不该问的……小人但做事就是了……”说着说着,声音中竟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是畏方才同高文过招那人极甚。
那个方主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只听着,时不时哼上一声,算是知道了。高文听了半天,也听不出这人的来历。
陕西城中的街道尽是青石铺就,年生久了,地面凹凸不平。车行其上,发出响亮的骨碌声。高文被装在口袋里,缚了手脚,无法支撑,身子在车厢中滚来滚子,不片刻就酸疼得厉害。
最叫他恼火的是,因为脑袋被套了一口麻袋,里面密不透风,渐渐地就开始缺氧,脑袋也开始迷糊起来。汗水一阵接一阵地出,不片刻,头发已经湿尽,这简直就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马车停了下来。
高文感觉身子一轻,腾空而起,然后重重地被人摔在地上。
这个时候,眼前一亮,扣在自己脑袋上的那口该死的袋子终于揭开了。
眼前一片白亮,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只鼻端嗅到驴马的粪便味,耳边尽是沙沙的脚步和大牲口低低的响鼻声,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与此同时,一只手伸出来,将他从地上提起来。狞笑的声音传来:“小子,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爷爷究竟是谁?”
高文虚着眼睛:“你是谁,听声音有点熟,要不你等等,晃眼。”
“直娘贼,方主,这厮好生无礼,宰了他!”
“对宰了他!”好几个人齐声呐喊。
“安静,安静!”捉高文那人怒道:“杀不杀他,老子自有主张,还轮不到你们多嘴。”
这个时候,高文终于可以看到东西了。眼前是一座不大的小院子,院子一边是一个牲口棚,系着一头驴子和一匹劣马。另外,还有两头山羊正咩咩地叫着。院子颇荒凉,长了草,地面东一块一块全是牲畜的粪便。
如果没有猜错,这里想来定然是城东的贫民窟。这地方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荒僻得厉害。
在自己面前站着四五条汉子,皆身材雄壮,腰上别着武器。一个中年汉子立在自己面前,此人面上包着一张白纱布,一张脸肿得跟发面馒头一般,目光带着杀气和恨意。
此刻人高文认识,正是那日在水上药翻提刑法司众捕快,欲要取自己姓名的白莲教邪教徒连乐。
这厮被自己一铁丸子打断了鼻梁,到现在还没有好,一说起话就牵动伤势,疼得面容抽搐,声音都变了,难怪自己一时没有听出来。
高文和他生死相搏一场,结下了深仇。这次落到他手头,顿时一惊,忍不住叫道:“连乐,是你!”
连乐狞笑:“高文,你那双狗眼终于能够看见东西,识得爷爷究竟是谁了?嘿嘿,老连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这次你落到我手上,想怎么死尽管说话。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爷爷成全你。”
高文背心有冷汗渗,但还是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淡淡笑道:“连乐连大侠,那日河上激战。你是得了提刑司的请托,而我却是为了自保,你我之间本无仇无怨,说穿了,那事对你来说就是一桩生意。如今,袁新运已经坏了事,被锦衣卫拿下。你的雇主都没有了,这一篇是不是也该翻过去了。”说到这里,他心中电光石火地转着,道:“世界上的事情总归逃不过一个利字,今日我既然落到连大侠你的手中,也没有话可说。你开个价码,若我拿得出来,绝不二话。”
是的,凡事如果能够用钱来解决,那就不是个事。
这个连乐当初之所以听袁新运来伏击他高文,不外两个原因。一,为钱,做人家的赏金猎人;二是被袁新运捏到短处,受了胁迫。
不管是什么原因,袁新运倒台,连乐都没有道理再来对他高文不利。
最大的可能就是泻私愤,只要自己好好同他讲,再拿出一笔钱来以表诚意,这事也就此揭过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钱字。大鹰何等身手的一个人,为了生计,不也投身六扇门做了个捕快?
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个喽罗骂道:“瞎了你的眼睛,也不看看咱方主什么人物。咱们白莲神教信徒,什么时候做个绑票这种下三滥的营生?”一脚踢过来,正中高文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