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彦半靠在床头,翻阅着手中的书籍,外面烈日高仰,房间里却显得有些昏沉。
榆木站在他身旁,将一切向他转述:“师傅就是这样,殿下将盟主之位让给了谢教主。”
容彦勾唇笑了笑,指尖慢慢翻动书页:“皇家痴情果然一脉单传。”
榆木一顿,半晌才小声道:“那接下来……”
“照旧。”容彦不紧不慢解释着:“既然他们二人彼此分不开,那么压力到谁身上都是一样的,结果如我所愿就行。”
榆木:“是,弟子已经再三确认过了,保证后日早朝,他们会按计划行事。”
容彦:“乖。”
榆木脸颊有些发烫:“那关敬那边,需要弟子派人处理吗?”
“不用,只要他还想当掌门。”容彦:“他就不敢。”
“他本人是不敢。”榆木:“可松山派已经去夜阁求谢教主主持公道了。”
“放心。”容彦嘴角微扬:“小师弟刚接手了这么大个摊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处理,这个时间,已经够关敬找替死鬼了。”
榆木蹲在他身前:“可弟子还是不安心。”
“既如此。”容彦将手搭在他头上:“就把那个人送到聚狂阁去吧,关敬看到自会知道怎么做。”
“是。”
容彦将书合上,起身推开窗户,阳光钻进屋内,将他影子拉的很长。
“外面的事也加把火。”光线柔和照在他脸上,他却下意识抬手抵挡:“终于,快收网了。”
……
“太子殿下为报六年教养之恩,一剑斩杀反叛者,助赏金教主威慑众人登上武林至尊之位。”酒楼中,说书先生激情昂扬:“这时隔百年江湖终于重归一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城中安宁的众人,终于又有了一件饭后闲聊之事。
“要我说,这赏金教主是真幸运,太子在鬼手座下学习六年,最终却是他谢梓寒占了便宜。”
“那可不,鬼手教主不出山,据说连武林盟主比试都没参与,可怜太子殿下最后跟容教主拼个你死我活,最后还将盟主之位拱手让了人。”
“唉,你们说这太子殿下图什么呢?他自己不想当盟主,可以让给国师啊,这样武林就听皇家号召,有那么多高手再加上我国兵力,还有谁敢来犯。”
“我也觉得很奇怪,旁人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太子这是把肥水送到外人前啊。”
“你们还记得前阵子边疆一事吗?据说太子偷偷带了人回来了,皇上才勃然大怒将他禁足。”
“瞎说,皇上都下旨了,太子是被陷害的。”
“陷害也得有苗头才能陷害,我估摸着太子就是有这方面的倾向……要不然要不然这次江湖的势力他干嘛不留给皇上?”
“瞎说,武林势力落到夜阁手中,也算是太子师尊手中,这样既尊师重道,又能将势力收拢,太子这是两边顾及。”
“夜阁这些年崛起多快啊,你要说太子没相助我可不信,这么好处还不够啊,我看太子就是怕皇上让他把势力归于国教。”
“这话说的有理啊,武林若真归皇家那必定要跟国教合并,到时候实权在谁手里还真说不准,倒不如留在自己师傅手上,这样皇上管不着,他自己也可以调动。”
“扯吧,皇上就太子一个皇子,太子当年对抗南疆那么神勇,如今谁能撼动太子地位,他好端端的干嘛有那方面倾向?”
“那可不一定……而且谁说皇上就一个皇子的,我姑姑干了十几年的接生婆,前些时日才被请到宫中去住着,为的就是替贵妃接生。”
“难不成太子真的……”
“呸呸,你别乱说,这是要杀头的!”
“谁说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就好奇好奇,太子不把这个权利留给皇家是不是想干点什么……这都说不得吗!”
总有人把谣言当饭后茶语,闲聊之间便已在无意中定死了旁人的罪。
短短两日,武林盟主一事便已发展为,太子别有用心。
这日早朝,不少大臣都在打量墨子渊神色,只见他与往常无异,仿佛近来的传闻他毫不知晓。
在即将退朝之际,终是有人站不住了
孟庆:“皇上,微臣有事要奏。”
墨羽:“孟巡府有事直说便是。”
孟庆行礼:“微臣这段时间听到城中不少传闻,说是江湖武林盟主一位,原本应当是属于太子殿下,可殿下却将此位让了出去。”
墨羽眉头微皱,看向墨子渊:“玄儿,可有此事?”
墨子渊: “回父皇,武林盟比试确是儿臣胜出。”
孟庆:“微臣敢问殿下,将此位让出一事也属实?”
“江湖朝堂向来不干预,武林盟比武一事也白纸黑字写的清楚,只允许江湖人士参与。”墨子渊看向孟庆,脸上满是不解:“本王是由夜阁弟子身份参与,胜出自当将位置让与师尊,这有何不妥?”
孟庆脸上浮现为难之色:“这……”
墨子渊:“孟巡府有话直说便是。”
“是。”孟庆:“殿下,国师,微臣听闻最后一场是您二位比试,不知此传言是否属实。”
容彦收起折扇,对墨羽行礼后才开口:“是在下武艺不精,败于殿下了。”
墨子渊皱眉:“孟巡府如今在朝中提及江湖一事,究竟是想说些什么?”
孟庆:“殿下您可知如今城中都在传,您把本可留在皇家的江湖势力拱手让人,是,是别有异心。”
“大胆!”墨羽一拍扶手:“孟庆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孟庆赶忙跪下:“皇上息怒,微臣只是将城中近来的传闻如实说出。”
刘掌院走出行礼:“皇上息怒,孟大人所言却非虚事,近日城中此等传言确实颇为严重。”
墨羽冷笑:“你们如今将此事拿到朝中来诉说,是想告诉朕你们也觉得太子有异心吗!”
刘掌院虽是下跪,却依旧身姿挺拔,话语句句在理:“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同百姓们有同样的疑惑,既然太子殿下不愿坐阵武林盟主,那为何不肯在与国师的比武中稍稍收手,而要费力夺下后,转交他人。”
墨子渊:“刘大人的意思是在怪本王,为何没有故意输给国师吗。”
刘掌院:“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不解,武林盟比武向来是胜者为盟主,而不是胜者的师尊为盟主。”
大殿内一片寂静,众人互相对视后,纷纷将视线看向太子,却无人敢开口。
“国师。”墨羽打破平静:“此话可当真。”
容彦:“确实,武林向来实力为尊,盟主之位只属于胜者,胜者如何处理旁人不得干预。”
墨羽看向墨子渊,他此刻虽低垂着眼眸,但手上捏紧了拳头,早已暴露了他的心情。
墨羽:“玄儿,说说你的理由吧。”
“回父皇。”墨子渊:“一来是儿臣本领皆由师傅所教,师傅本领也在儿臣之上,若非他那日为儿臣扫清前方道路,儿臣也无法成为胜者。”
“二来,便是江湖不愿归顺朝堂,哪怕以盟主之位相迫,也只会让他们面服心不服,从而埋下更大的隐患,所以儿臣思虑下才选择将位置让与师尊,但凡有朝一日真需要武林出手,师尊助弟子是合情合理,由师傅下令,也是最为合适。”
孟庆:“可殿下如何能保证,若朝中真有需要,您师尊绝对会出手。”
墨子渊:“七年之情,还需理由?”
刘掌院:“殿下,您信任您师尊,可城中百姓不信,如今谣言飞起都指您有异心,您又该如何平息谣言?”
墨子渊咬牙切齿:“师尊助本王助顺康破过不少大案,如今却莫名被人怀疑。”墨子渊冷笑道:“那敢问,二位大臣想要本王怎么做?”
孟庆:“殿下,其实最合适盟主之位的应当是国师大人,国师若收服武林盟,直接让他们与国教合并,这样他们便于国教一般,心于皇家,身在江湖。”
墨子渊:“盟主之位已定,难道孟大人能够将武林召集再度选举吗?”
孟庆:“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只是觉得,皇上曾经也下过旨,让国师大人教导您国之政事,国师大人也算您的老师,如今两位老师门派合并,应当不是问题。”
墨子渊手上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殿下息怒。”刘掌院:“孟大人所言确实是最好的方法,这样既不会让江湖中人心生怨念,也不会破坏您师徒二人的感情,更重要的是能平息城中谣言。”
墨子渊:“谣言四起,最应该做的不是应当抓住散播谣言者处以极刑,以立皇家威严吗!”
孟庆:“殿下,您身为储君,一举一动受天下百姓关注,若您不从根本去除谣言,只是以武力威压的话,难免会失民心,甚至还会让百姓认为您,是恼羞成怒。”
墨子渊:“你们!”
“殿下,前段时日陛下在朝中提出对南疆乘胜追击,您已有拒绝,如今又将到手的权利拱手让人,若任谣言再发展下去,恐生变故。”刘掌院言语慷锵有力:“合并是最好的选择,请殿下三思,也请皇上考量。”
“好了。”墨羽抬手示意他们停下:“朕听明白了,谣言若继续下去,确实对太子储君之位和民心稳固大有不妥,传播谣言者可恨,但玄儿,此事你确实处理不妥。”
墨羽转头问容彦:“国师对此事有何看法?”
容彦:“回皇上,若太子愿意,这确实是最好的方法,殿下也可放心,既是合并,那么权利本座也自当与您师尊平分。”
墨羽点头:“墨督察,你一向与太子私交甚好,如今你站在太子的角度,对此事有何看法?”
墨轩没有直视墨子渊,他沉默半响后行礼:“皇上,殿下,微臣也赞同国师”
墨子渊不解回头:“墨督察?”
墨轩垂眸:“殿下,您作为储君的声誉确实比大多数事情都重要。”
督察左副使也附和着:“殿下,尊师重道却为重要,但在民心名誉面前,还望殿下三思,何况此事,其实对您师尊并没有过多影响,只是合并给天下人看罢了。”
大理寺少卿:“皇上,储君名誉容不得半点质疑,臣也认为此事可行。”
“臣附议。”
“臣附议。”
“父皇。”墨子渊单膝跪下:“师尊的夜阁与国教性质不同,若他们与国教合并挂名皇家之下,对夜阁而言,弊大于利。”
如今朝中局势明显,墨子渊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眼前的帝王,帝王手掌兵权有独断话语权,只要他同意,那么旁人说的话便可以不用在意。
可墨羽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未开口。
孟庆:“太子殿下,您师尊如今乃是武林公认至尊,如此好处,怎会抵不过合并的半分弊。”
刘掌院:“孟大人所言有理,太子殿下,国师大人门派之所以受封国教,是当年与南疆大战用鲜血和忠诚换来,如今夜阁只为平息谣言便能得到如此荣誉,这可谓上天恩赐。”
大理寺少卿:“太子殿下,如今两门派合并,国师的权利便会被分出去,国师都未曾有怨言,您便以大局为重吧。”
“少卿此言差矣。”容彦微微一笑:“为储君解困乃微臣分内之事,不敢谈怨言。”
“玄儿。”墨羽望着他,轻声道:“诸位爱卿此言有理,你若不愿,可有其他解决方法?”
墨子渊:“请父皇给儿臣一点时间,儿臣会找到散播谣……”
“好了。”墨羽打断他:“众爱卿的话你还是没懂,百姓要的是你拿出行动证明你没有异心,而不是去威慑他们。”
墨羽:“朕倒是还个法子。”
“请父皇指教。”
“去攻下南疆。”墨羽仿佛没有看见墨子渊错愕的神情:“没有什么比抛头颅洒热血,更能证明你无二心,如今南疆面临旱灾,也还未从战争中恢复,此番追击只有胜利。”
“各国之间曾有过协议,天灾面前不论战争。”墨子渊急切开口:“况且我边疆战士也……”
“协议是由强者说了算,若你将南疆收服,那么协议将由我顺康谱写。”墨羽:“朕会将东南方兵权交给你,你只需调走六成,此番远伐必胜,你可愿?”
“儿臣。”墨子渊扣首:“不愿。”
墨羽冷声:“玄儿,朕是在帮你。”
“父皇,儿臣厌恶战争。”墨子渊:“哪怕必胜也注定有伤亡,况且在此番攻打南疆,哪怕占领城池,他们的百姓也不会轻易服从,届时又会死伤多少。”
墨羽危险溢于神色:“那你这是,在选第一条路了?”
“儿臣不选。”
墨羽咬牙:“你当真想要造反吗?”
“儿臣不能不尊师重道,也不能罔顾侵略,夺人性命,思来想去,唯有”墨子渊从怀中取出令牌,双手捧上:“交出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