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的封页上,“方山侯于东市砌金砖”这几个黑粗大字格外清晰,魏征愣了片刻,按捺住心中的讶异,在众人的催促声中缓缓念道:“方山侯府放出消息,今日巳时,会在东市砌一座金山,消息已经放出,立时引起轩然大波,无数人争相竞往,纷纷往东市聚拢……”
文章不长,短短数息便已念完,随着魏征的话音落地,车厢内有些寂静。
郭老三艰难地扭动脖颈,强自咽了口唾沫:“金,金山?”
“一辈子了,俺连金子可都没见过……”
“该不会是假的罢?”
老黄的冷哼声从外面传来:“谁要是这么说,俺老黄第一个不信,在东市砌金砖怕不是要被人抢光!但若是方山侯说的,嘿嘿,不信也得信!”
“这话说得在理,方山侯指定不会吃饱了撑的来耍人!”
纷纷议论声如蚊蝇四起,魏征回过神来,先是怒极,却又仿佛想到了甚么,吆喝了一声:“马夫,东市停!”
“得嘞!”
郭老三笑道:“老先生也对此事感兴趣?”
“谁又不想去看看呢?”
魏征抚须笑了笑,眉头深深皱了起来,陷入了深思,郭老三识趣地没有再接话,转过身去与身边之人饶有兴趣地攀谈着。
东市倒是不远,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渐渐地,车速慢了下来,也逐渐热闹了起来,老黄扬了个鞭花,大声道:“诸位,前面人多得紧,要去东市的,便在此处下罢!”
马车稳稳地停下,车厢内竟即时走了一大半,带着又能多拉几人的小心思,老黄咧着嘴驾车走了。
东市靠近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等皇城宫殿,所以围绕东市附近,建有众多达官显贵的豪宅大院,因此在东市中出入者以本土权臣显贵居多,百姓大多去往西市,如今东市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倒是首次。
下了马车,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边,还有更多的百姓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往这边靠拢,极为难行,有数百个皇宫侍卫艰难地维持着秩序,在冬日的严寒里,满头大汗。
众人皆以魏征为首,亦步亦趋地向里面走着,不多时,一位将领在手下的提醒下朝这边看来,愣了片刻,忙迎了上来。
“魏公,您怎地来了?”
魏征定眼瞧去,这位将领正是宫门前的值守将军,昨日里刚见过,便笑道:“听闻方山侯欲在此处显露富贵,老夫便来瞧个热闹。”
“原来如此。此处人多,请魏公随末将来!”
将领在前面带路,以郭老三为首的众人便不免有些瞠目结舌,魏征气度不凡,他们早已猜出他身份定是不寻常,哪知连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将军都要殷勤地伺候,心里不免忐忑起来。
“愣着作甚?走罢!”
众人愣了片刻,舍去心中的震惊,忙跟了上去。
东市最繁华的地段,是窦德素上管家开的马市,占地颇大,各类品相的骏马雄奇俊逸,正是达官贵人们买马的必来之地,到了今日,平常的马嘶长鸣统统没了声音,数十头一向被栓在檐下的骏马不知被送往了何处,只留下一片空地,被四面八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空地中央,方言、程处默、唐善识、李承乾、李泰等纨绔们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唯有李思文一脸的闷闷不乐,仿佛是得了病,病恹恹的,看向方言的眼神里,不时充满了怨念。
方言装作没看见,不去理他,这厮一大早地便打上了门,被老严毫不留情地丢了出去,心里正郁闷着,他可不想再去撩拨这厮,万一大庭广众之下上演了全武行,那不得丢死人!
昨晚的事早已在市井之中传开,方言好色的名声进一步坐实,连烟波楼的俏掌柜都不放过,那不是色中饿鬼是甚么?偏偏正室夫人又打上了门去,虽然不知道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但各种传闻的版本光速一般在长安城四处蔓延。
知道内情的纨绔们不免又是钦佩又是嫉妒,连苏清寒都敢染指,偏偏最后还真的纳入府中,这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么?侯杰哆嗦着对程处默低声叹息,话里话外都表达着对自家那沉鱼落雁花容月貌的小妹的担忧,生恐被方言这色中饿鬼缠上,程处默深以为然地点头表示赞同,想起老程家都是清一色的爷们,不由地又高兴起来。
纨绔们识趣地没有刨根问底,只需知晓方言若是遇见了难事,没有人会袖手旁观便是了,方言很是感动,所以带着纨绔们参与到钱庄的筹建当中,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人聚集地愈发多了,里三层外三层地水泄不通熙熙攘攘,一边低声议论着,一边又不断地朝这里看去,脸上兴奋又期待,甚至有不少权贵家的小厮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过了片刻,两位老者从人群里径直走了出来,方言、李承乾等纨绔纷纷迎了上去,躬身施礼。
“魏伯伯、戴公,您二位怎地来了?”
戴胄抚须笑道:“自然是为金山而来!”
很奇怪的是,魏征脸上也不见怒意,要搁在往常,见有败家子于闹事显露家财,恐怕是要到宫里告状的。
“莫不是在为钱庄做筹备?”
“魏伯伯果然慧眼如炬。”
方言笑眯眯地恭维了一句,解释道:“钱庄开立的根本,就是大量堆积的钱财,只有让百姓们知晓钱庄多富有,这才能令他们放下心来,因此小子便想来这一出。”
“不错,金山一旦砌成,又有方山侯的名声作保,钱庄开立指日可待!”
戴胄笑得不见了眉眼,虽然最后与李二不断争论的结果是,国库与内帑各出资五层,但显而易见的是,这桩有关国计民生的营生会在方言手里发扬光大,而作为户部堂官,首任钱庄执事舍他其谁呢?
方言心里默默地为李二默哀,打算独自用内帑出资的李二被以戴胄和魏征为首的清流喷的狗血淋头,连大舅子长孙无忌都三缄其口,至于程咬金、秦琼、尉迟恭等老将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李二面对群情激奋的朝臣,最后只得无奈妥协,后宫里这几日经常有摔碗踢罐的声音传来,倒是向来善于在朝堂上装泥菩萨的裴寂竟一反常态地越众表示,强烈支持李二,结果被魏征和戴胄等怒不可遏的文臣们差点连胡子都揪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