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过去了……
十五年光景,遁龙桩有没有因为岁月静流而斑驳生锈不知道,尘世上却足以发生更多事。
比如说莫家大小姐已经娉婷待嫁;
比如说阐宗在神州又多开了几家寺院;
妖族分崩离析更甚往常,人族境内平和已有多年;
东**肉的价钱涨了又跌,西域青菜的价格跌了又涨;
神秘的近乎传说的天机榜上,销掉了许多人的名字,又添加了许多人的名字……
凡此种种,看似无序,实则相通。
东海蝶妖的展翅微颤,也许能翻起西海深处的巨浪惊涛,此便是万事相通之理。
这话是朔荒国师说的,朔荒国师既是朝廷国师,又是阐宗宗主,在凡夫俗子的眼里是圣人一样的存在。
圣人说的话自然不会没有道理。但其中的真正意味,又究竟有几人能够体味?
不过真正的凡人从来不会为一句偈语的真义而苦思、苦悟、乃至苦恼。他们苦恼的只会是雨天路滑,不好劳作;或者天久不雨,禾苗焦枯;菜价太高,不好下饭;菜价太低,买卖难做……
事有两面,道化阴阳。说得便是这个道理。
不过说这话的却不是什么圣贤,只是个高瘦的老道士而已。
老道士胡子一把,瘦长身材似有两分高人模样。只是穿着略显寒酸,身后原本写着“善断阴阳、善知吉凶”条幡只剩下一个“凶”字还算完整,高挑在风中招展,一撇八字狗油胡贴长在长长的下巴上,显得整个人獐头鼠目、七分猥琐。
“事有两面,道化阴阳。”老道士装模作样,一边翻看着自己肮脏左手里的白嫩小手,一边摇头晃脑地故弄玄虚道:“我看小少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是富贵人家子弟。但是满脸风尘之色甚浓,应该是远道而来此地的吧?”
见对面的酒窝少年一脸佩服模样的点头称是,猥琐老道心中得意,用手捋了捋灰白相间的狗油胡,继续道:“不在家中坐,反来尘世游。远行必有意,有意必有求。若问求所在……”
故意沉吟半响,伸出三根手指掐算了半天,一指南方:“就在山那头……”
酒窝少年再次连连点头。
猥琐老道更加得意,声音也加大了几分:“那头本是清静地,奈何此时遍地仇,小子要学聪明点,赶紧离开不能留!”
“不能留?”酒窝少年一脸茫然不解。
“是啊,不能留!遍地仇呢!”猥琐老道一边说,一边再次伸出满是泥垢的左手,捏着三根手指冲着酒窝少年做个手势:“少爷,卜了一卦,我已经泄了天机,这卦钱你可得多付点儿……”
酒窝少年掏出几钱散碎银石,猥琐老道喜笑颜开,揣起银石一道烟地走远不见。
酒窝少年一溜小跑进临街一家酒馆,冲着一个中年人嚷道:“二伯,二伯,我这次碰到真的高人了。刚才那个老道士,我什么都没说,他就算出来我是从远地来的,还算出来我要去哪里!”
阳光自外射进,中年人安静地靠窗而坐,侧脸的线条有着微微的光泽。青色的文士衫,一半在阳光中灿烂,另一半隐在暗色中栖凉。
中年人面色如玉,保养得甚好,看上去也就三四十岁的年纪,不过两鬓上的头发有些许斑白,略显憔悴。看着侄儿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店小二举着托盘走进来,边摆盘边笑着对酒窝少年道:“小少爷,你被骗了。那个老道算什么高人?他若是高人,那我也成高人了。就你说话的口音,谁不知道你是从远地来的?至于说你要去哪里,我也能算的出来——去山对面的隐皇山庄对不对?来这里的人有几个不是往那里去的?”
旁边几桌客人都善意地哄笑出声。
酒窝少年脸上露出窘态,不甘心地解释道:“那个……那个高人……嗯,那个老道士对我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危险,他说这也是他算出来的。难道这也是骗我的?”
旁边桌上一位虬髯豪客大声笑道:“隐皇山庄是什么地方?十里之外便有哨位游骑兵,布防甚严。遇到形迹可疑的人物,便会立马抓起来。你说危险不危险?这还用算?”
店小二道:“这个老道士还算心肠好!碰上一个更狠的,直接开口说:‘少爷,要消灾吗?我来给你画一个平安符,贴在身上保管逢凶化吉,十两银石一张。’说不定咱们的小少爷立马就把钱掏了呢!”
店小二模仿老道士说话,学得惟妙惟肖,众人又尽皆哄堂大笑。
青衫人也展颜微笑,见侄子怏怏不乐,轻轻敲敲他的小脑袋,说道:“世上哪有如许多的高人让你碰到?好了扬儿,吃一堑长一智,江湖历练本来就是如此。快点儿吃饭,吃完饭咱们还要赶路!”
扬儿闷闷不乐,坐回到桌前懒懒地夹了两口菜,转头问虬髯豪客道:“这位大叔,你说隐皇山庄戒备森严,算是个危险的所在。怎么还有许多人抢着去?难道就不怕被抓?”
扬儿生得俊俏调皮,讨人喜欢,干净白皙的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更添风流。
虬髯豪客呵呵笑道:“所谓戒备森严,那只是隐皇山庄外边而已。真正进到隐皇山庄里面,那可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呢!
隐皇千岁最是随和,别看他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身份尊贵无比。可他老人家一直只把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和山庄里其他的住户一样。
在那山庄里面,人人都是主人,没有高下尊卑之分。他老人家尚且如此,山庄里的其他人家可想而知,个个都是玩儿命的比赛谁更谦让。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说的就是这里了,圣人的所在,谁不想去呢?”
“确实,确实。”旁边几位客人也都连连点头称是,言语中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