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大雨如注,倾盆而下。
心扬被雨水一激,**一声,悠悠醒转。
挣扎着动了一下身子,刀割般地痛楚瞬间传遍全身,连站都难以站起;豆大的雨滴砸得脸颊生疼,眼睛也被雨水浇得难以睁开。
心扬勉力靠着身边一块突兀石头坐起,天地茫茫一片,黑漆漆如同墨染。
“二伯!”哭着爬起,声嘶力竭的喊叫被雨声湮没。心扬孤立无助,箕坐雨中放声大哭!
怀里忽然一阵暖意,伸手摸去,正是天石。笔身一闪一闪,像暗夜里一盏打不灭的灯笼。
心扬似溺水时抓到了一根稻草,慌不迭地运足道力,天石笔上的光亮大了许多。
他举着天石,在雨水中摸爬着翻上山坡寻找。雨大风急,山坡不陡但是湿滑难行,摔了不知多少个跟头,艰难地爬上山道。
模模糊糊看见前面两个人躺在地上,爬过去一看,却是青眼与月狐。两个全都面色发紫,早就没了气息。再远一点,陶少君佝偻着身体也躺在地上。
四围找了个遍,就是不见邱正的尸体!
心扬似疯似狂,举着天石笔四下乱闯,嘴里“二伯、二伯”的大叫,将整个山道翻找了遍,却并没有发现邱正的踪迹。
他昏迷前亲眼见到邱正身受重创,知道二伯必死无疑。可是现下不见了邱正的尸首,心中忽地又多了点儿希望,就盼着邱正能大难不死,逃得性命!
说不定一眨眼,邱正又会站在自己身前,疼爱地摸自己的脑袋……
他使劲闭上眼睛,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猛地睁开。
四下里依旧乌沉沉的,哪里有什么影子?
希望破灭,心扬坐倒在泥水里,再次放声恸哭!
哭了足有半个时辰,猛地里血海翻腾,执念兽咆哮而起。
心扬一阵颤栗,才发觉小丫头也已不见,必是被那个叫任重的给虏走了!
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小丫头凤凰遗血之身,关系重大,隐皇与二伯以身殒命,都是为了保护她不被妖族劫走。
脑海中又回想起邱正那濒死一瞥,想到自己连二伯最后的交待也没能完成,心中更是大恸不已!
他也哭得够了,一横心,握住天石道:“好宝贝!咱们一起去把小丫头救回来,给我二伯报仇!”
天石笔上光亮闪了几闪,似是听懂了他讲话。
心扬抬头看看,那雨小了些儿。
他也管不着青眼月狐,拖泥带水一步一步往前摸去。
他自隐皇那里得来的千年大道,又从太虚境里得到一甲子玄气。任重受伤之下那一击只用出三成功力,按理说根本动不了心扬分毫。只是那一击来得突然,心扬对敌经验全无,仓促之间,根本来不及用功抵挡,因而被打昏过去。
不过即便如此,他身上的道力太过深厚,遇到外力,体内真元自然生起抗力。任重那一击只能将他气息打岔,并没有伤及根本。
任重只道他是邱家的一个不受待见的毛头孩子,自付三成的功力已足够让心扬毙命,一时疏忽没有细看,心扬这才逃得一条性命。
……
任重拎着小丫头驭空而飞,疾如流星,眨眼功夫,已飞离百十余里。
小丫头紧闭双眼,脸颊被对冲的冷风吹得变白发青,却并不吭一声。
任重境界已至诞星境大圆满,离半圣咫尺之遥,御空原本迅捷无双。不过他在跌落神圣境界的邱正的拼死一击下受伤颇深,本命诸白神枪爆体更给他的伤势添了几分,又加上带了个胖嘟嘟的小丫头,驭空飞不许久,体内道气上下窜行,隐隐有难支之象。
任重不敢托大勉力前行,远远瞧见地上一处灵气隐隐的所在,右脚在虚空一步踏出,缓缓落下地面,来到一处青石堆砌而成的塔楼门前。
此处乃是定陵与东海势力交界的一个云驿。神州自上次正妖大战之后,太宗陨落,少帝年幼,神州一应诸事皆有武成王涂长汀及国师硕荒真人摄政裁断。
涂长汀与硕荒真人汲取正妖大战初期神州正道节节败退的教训,法令一新,内外皆严,以道为理,以法为刑。以朝廷以及各侯府的中坚骨干及阐宗座下初见堂十三大弟子为主,专职负责刑罚之事,任重除却青龙关守将的身份,更是阐宗宗主俗家首徒。
除此之外,武成王及国师更颁下法牒律令,在神州各处设立大小云驿,所辖内无论远近,但有妖族踪迹,须得全力围剿。围剿不力者,刑罚甚严。
此举与道家无为而治之理相悖,各路诸侯及大小门派颇有抱怨之言。不过律令是由危难间挽道界之将倾的武成王发出,众家虽有讳言,也都按部就班,领命行事。
经年而治,整个神州道界曾有的松散之风一扫而光,数年下来倒是卓有成效。
散布神州的云驿负责扫荡境内妖踪,平时收集情报与挖掘选取招募各门派优秀弟子。各个云驿的驿长,由涂长汀及硕荒真人亲自选拔任命,独立在四大侯府之外,仅受涂长汀及硕荒真人节制。
此处叫作响云驿,神州三十座云驿之一。驿长司空甫乃是国师硕荒真人的一名俗家弟子,一身道法隐隐也已达诞星境,颇受器重。
此时正是深夜时分,除去巡夜的弟子,云驿中的众人早就睡去。司空甫高卧熟睡,忽觉房中轻轻一声异响。
司空甫自梦中悚然惊醒。他境界高深,功力自是不凡,甫觉不对,身体立时在硬木大床上贴着被褥一蹿,自然凌空悬起。
右手虚空一抓,多出一把乌黑的玄铁算盘,闪着暗沉沉的黝光,在体前化出一道回防的气网结界,同时一声低喝:“什么人?”
来得却是任重与凤凰遗血。任重身为阐宗初见堂首徒,曾来过这里多次,与司空甫本就相识。
他身受重伤,不欲惊动旁人,所以隐气直接潜入,以这里的巡夜弟子的道行,怎么能发觉的了?
刚才那声异响却是他故意发出,见司空甫如此警觉,沉声一笑道:“司空师弟反应机警,难怪师尊放心将此处交你打理。”
司空甫身材瘦削,两眼犀利,黑夜中也认出来人是任重,心中一宽飘落在地,躬身施礼道:“见过任师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任重深夜突访有什么要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