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宗硕荒真人以降等级森严,其中又以初见堂为甚。任重虽然年纪轻轻(修道界中动辄几百岁的大有人在,因此任重算是年轻的了),却凭着一身道行做了初见堂首剑,平日里专司负责刑罚事宜。
任重同时也是的嫡传弟子,与司空甫这个外门弟子虽以师兄弟相称,实则有天壤之别,所以司空甫心中忐忑难平。
任重并不加以抚慰,说道:“司空师弟,我深夜来此,甚是打扰!”口说打扰,语气甚是威严。
司空甫连声道:“不敢!不敢!”
任重一摆手:“我接了师尊密令,来此执行一项极为隐秘的任务。如今虽然功成,可是我也身受轻伤。本不想来此停留,无奈驭空难飞,只好来此歇息一下。此处的暗室可有人用?”
每处云驿都有一处暗室,用来存放重要的情报、物事,有时也用来暂时关押重要的犯人,位置最是隐秘不过,只有各云驿的驿长和门中的一些重要人物才知道。
司空甫一惊:“怎么?师兄受了伤?可要紧吗?”话语间甚是关切。
任重不经意道:“一点轻伤,不妨事。我随便运气疗伤便可,不过……”
一指身边的小丫头道:“她乃是我们道界的一位名门之后,家门遭了不幸。她现下也被人追杀,我怕我疗伤之际,为妖人所趁。等下也让她随我在密室暂避一时。”他不愿别人知道小丫头的真实身份,故意将她说成道门之后。
司空甫不敢多问,忙道:“最近神州无事,一切安宁。那密室是好久不曾用过的了。我现下就带师兄前去!”
说话间,门外脚步声响,有人走近了问道:“师父,可有什么吩咐?”
司空甫听出是巡夜的弟子的声音,估计是听到自己房中响动循声而来,不动神色道:“没事! 你们去前院巡视!不用管我这里!”
门外之人答了声“是!”,听着走远了。
司空甫走到一处雕龙画凤的屏风处,伸手一拉,屏风慢慢移开去,后面的青石墙上面显出一个拱形门来。
他并出两指,对着石门在虚空化出一个八卦模样的道图。八卦道图泛起青光,聚而不散,缓缓而行,直贴到石门上去。
石门嘎嘎声响,慢慢落到与屋内地面齐平不见,里面显出一个黑洞洞的房间来。
司空甫当先进入,点起一盏蜡烛,映出房间里的样子。
这间密室四壁全由青色的大麻石砌成,长约五丈、宽三丈有余,阴暗的室内空无一物,唯有一张石床置落中央。看来确实许久不曾用过,不过四处与地面都打扫得十分干净,没有一点儿尘垢堆积之象,可见司空甫平日不曾懈怠。
任重面露满意之色,点头赞许道:“司空师弟心思缜密,到处打理得当,很是用心呢!”
司空甫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嘴里忙道:“都是师父师兄平素对我们教导得当,我们深受裨益!师父师兄平素忙于大事,我们这些人的帮不上别的,只能在小事上但求尽心,希望有所助力而已!”
任重听他说话分寸拿捏十分到位,也素知他是精细之人,心中一宽,说道:“司空师弟,如此我就要借用此处运功疗伤。你先出去吧,天亮前莫要打扰到我!”
司空甫毕恭毕敬地道声“是!”,弯着腰倒退着走出去。
石门卡卡响动,又复关起。听外边声音响动,想来是那屏风也被放回了原处。
任重等司空甫离去,扑通坐倒地上。
他体内道气紊乱,直欲破体而出,刚才一直强忍着和司空甫说话,只是不想给外人知道自己的伤势情况。
现下司空甫既出,石门也已关闭,密室里只有一个傻傻呆呆的小丫头,无需掩饰,盘腿坐下运气疗伤。并不去管那小丫头,反正在这密室里面,也不怕她逃到哪儿去。
小丫头早就困得不行,倒在石床上沉沉睡去,不一时鼻息中便有依稀可闻的轻微呼声。
任重静心凝气,双手立在胸前结出太极弦印。一运道气,体表现出淡淡的一层金光。
他是任家子孙,又得国师硕荒真人真传,两家之长集于一身,修道期间又得逢几次奇遇,功力暴增数倍,境界隐隐将近半圣境界。
他体内被邱正殊死一搏击破护体道气,打入一记邱家玄灵气。玄灵气修行起来甚是不易,也极为难得。修道者利用练气之法吸收天地间的灵气入体运行,再辅以邱家独传秘诀引导,才能得之,实是造化难得之功。
不过若是被玄灵气入体击伤,却不是什么好造化。任重丹田中道气倒旋,逆行全身筋脉,想把玄灵气逼出去。
道家练气并不像妖族徒众依赖于体内的妖丹,全靠着丹田凝气所得的真元。任重诞星境大圆满境界,丹田内道气充溢。邱正的重击被他的护体道气阻了一阻,真正能伤及任重的三停中不到一停。
任重凝神发力,自家道气在体内逆行两个小周天,便将那股滞留之气迫了出去。
大功告成,任重缓缓睁开眼睛。仔细辨识一下外边的动静,估量此刻已到卯时,看来自己这次运功还颇费了一些儿时辰。
瞧了瞧一旁的小丫头犹自沉睡不醒,站起身来就想拉着她出去。
哪知甫一起身,只觉天旋地转,体内的道气忽然再度起伏动荡!虽没有之前那般狂飙激烈,可是却似附骨之毒,隐隐地要人性命。
任重“啊”的一声,再度坐倒地上,牙关要紧,额头冒汗,身体也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原来道家凝气之时,必须要吸收周遭的天地灵气作为自家补充。任重所在的这间密室,建在一块灵气充溢的小山山腰之中,乃是灵气最为凝聚之地。他刚才疗伤心切,不及细查,吸收了不少的灵气入体。
可是密室有时兼有牢笼之用,各处云驿为防犯人逃散,都会在密室中混入戾气毒物等散功之物。这么个四处严严的密室里面,俨然便混杂有无数散功之物,都混在灵气中被任重吸入体内。
任重此时情形,体内混入阴毒,更胜初到此处的伤势。他久在边关,竟是将此中情由忽略。不过他道法高深,刚才不及细查,现下一加注意,立时明了是怎么回事。
赶紧闭了周身大穴,防止戾气再度侵入。同时道气再次逆转,将体内戾气先聚在一起,再行迫出体外。
只是这次比刚才却难得多了!一方面刚才他无意间吸入的戾气甚多;再加上戾气吸收之时未加提防,戾气都和自身的道气混杂在了一处。要想分离开来,哪儿那么容易?
任重周身全笼罩在一层白雾之中,白雾中偶尔出现一条细若柔丝的黑气,旋转几下飘散不见。
任重额头上一层一层汗珠岑然冒出,全身大汗淋漓,浸透衣衫!
日上三竿,司空甫坐在云驿议事厅正中的方椅之上,眉头紧锁,脸上阴晴不定。
手下弟子都排成两列站在一旁,见今天的司空甫大异往日,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不知道师父把所有人全叫来是为着什么。
良久,司空甫像从梦中惊醒,抬头瞧着两边的弟子,向为首的一个瘦削高个子问道:“凌生,师弟们全都到齐了吗?”
陈凌生是司空甫首徒,为人机警伶俐,连忙回话道:“是,师父!云驿共计四十三人,除了做饭的小师弟之外,其他四十二人全都到齐!”
“很好!”司空甫眼神如刀,扫视着下面的一众弟子,眼光到处,众人全把脑袋垂得更低,盯着地板上自家的脚尖细细研究。
“你们全都跟我多年,应该都清楚我司空甫的为人——向来是说一是一,法大于情。这,也是武成王以及宗主亲自定下来的规矩。
蒙各位上下一心,咱们云驿的地位才能在各大云驿中排名前列,这是大家齐心协力得来的结果,某在此多谢诸位了!”
“都是师父教诲有方,我等不敢居功!”陈凌生抢先说道。
底下一众小弟子随着附和:“都是师父和大师兄的功劳!”“这是我们应尽之责!”
司空甫不耐烦地一摆手:“好了好了!我今天把你们全都叫来不是听你们拍马屁的。今天咱们响云驿要来一位大人物——我的师兄任重!大家有的见过,多数没见过的,不过都应该听说过他的大名!任师兄是宗主的嫡传弟子,身居初见堂首剑。他突然来访,你们说,我们可要怎么个迎接法呢?”
众人窃窃私语:“任师伯要来?”
“哪个任师伯?”
“初见堂首剑你不知道吗?”
“听说他不到百年就达到诞星境!是真的吗?”
“怎么不是真的,师父刚才不都说了吗?”
司空甫嗯了一声,脸色微沉。
众人都住嘴不敢再说。
陈凌生问道:“师父,任师伯要来,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情!只不过……”
四下望望,小声问道:“任师伯日理万机,向来……向来严苛……这次突然来访,可说是为了何事吗?”
这话一说,众弟子齐齐都把头抬起,神情紧张,望着司空甫,瞧他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