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宣见李旭升面带喜色,急忙问道:“可是探清楚了官军的消息,具体过程,你要细细讲来。”
李旭升脸色通红,开口答道:“我们下午兵分两路,我带三个人去董家堡,老陈带七个去了县城,在距离董家堡还有十里之地,我们就下马缓行,只听见董家堡方向一阵阵剧烈的轰鸣,仿佛打雷一般。”
“我悄悄地潜伏过去一看,只见官军操纵着四门精铁炮,不断地轰击城头,这四门铁炮最少也有上千斤,威力十分强劲,不过十轮炮响,就将董家堡堡墙轰塌。”
“虽然下山虎流贼人多势众,但是却远比不上官军兵甲精锐,加上有巨炮助阵,流贼很快败退下来,我见官军大部已经攻入堡墙,才慢慢退了回来。”
“老陈他们去了县城一趟,因为发生了城门口老邓的事情,士卒也有不少人失踪,县城中现在已是守备森严,四门紧闭,禁止百姓自由出入了。”
刘宣点了点头,心中思量了片刻:“现在陕北的形势如此吃紧,陕北王二与巨匪大寇王嘉胤已经汇合,闹出的声势已经很大,日后大名鼎鼎的闯王高迎祥,就是王嘉胤手下的骨干,再过几天,延安府当捕快的张献忠也会加入,这些大字不识的泥腿子,就是日后埋葬大明江山的掘墓人。”1
“榆林镇的精锐边军也因为没有粮饷不能轻动,过上几个月,九边重镇固原边军闹饷叛乱,固原的边军大规模的加入农民起义军中,导致陕北的农民军战斗了大增,三边总督武之望还是靠榆林镇官军镇压了兵变。”
“延长县除了顾世虎的这支守备军,再没有别的正规官军,这时候卫所制度早已经败坏,卫所的军户仿佛不要钱的奴隶一样受到军官、士绅、豪强的欺凌,早已经四处逃散,整个延长所,只怕还找不到一百个青壮,这种军队,远远不能对刘宣起到一点威胁。”
“如今陕北形势吃紧,各地官府都已经有所防备,延长县城守备森严已经印证了这一点,延长县虽然兵力空虚,但是因为城中青壮众多,加上县衙的捕快胥吏,我这里只有一百多个青壮,只怕占不上便宜。”
“董家堡的堡墙已经被攻破损坏,不是一两天能够修复,只是现在官军几乎全部云集在董家堡,如果调不开官军,现在去董家堡也是以卵击石。”
刘宣微微抬头,眼见营中老弱正在排队打饭,心中也有些欣慰。
这十多天,刘宣也慢慢建立一些规章制度,比如排队打饭,建立简单的公共厕所,建造一些简单的武器。
刘宣叹了一口气,自己这支小小的军队,基本上没有多少训练,只能勉强排成阵型,既不会集合,也不会分散,至于迂回、包围、阵型转换这种高要求、高难度的事情,就更不能指望了。
所幸建成了军队的编制,不再是混乱的饥民,对于明朝大部分的军队,也能够勉强一战了。
明末的军队,一般有员额一万,实际上只有兵丁五千,这五千兵丁,可能只有家丁五百,精锐一千,剩下的基本上就是裹挟的饥民。
这些饥民,几乎没有任何训练,就被带上了战场,充当消耗的炮灰,像这种军队,战斗力当然不能指望。
刘宣将李家兄弟,赵鲁,陈铁牛叫来,将李旭升探到的消息仔细道来,然后开口说道:“现在整个延长县,只有董家堡和县城有粮,其他的小村寨,大部分也早已经逃散,沦为流民,即便找到一两个,打开了村寨,也只是杯水车薪,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我们的吃饭问题。”
“现在营中已经超过二百人,战兵营也有超过一百三十个兄弟,如果不是宰杀了一头耕牛,今日粮食就已经耗尽。”
“从旭升的情报来看,董家堡容易攻取,但是攻破县城却非常艰难,所以我有一个想法,决定想办法调动官军,然后趁机猛攻董家堡。”
“孙子兵法上说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善于指挥作战的人,总是指望通过造成有利态势去夺取胜利,而不是苛求士兵,能选择人才去适应和利用已形成的有力态势。”
见刘宣说的云里雾里,赵鲁与陈铁牛等没文化不识字的大老粗顿时两眼放光,露出一丝佩服之色。
刘宣一怕双手,开口说道:“想要调动官军,只能假装攻打县城,大明向来是文贵武贱,顾世虎虽然是五品武官,但是在七品县令张云柯面前,也仿佛奴仆一般,如果我们大张旗鼓,假意攻打县城,县令张云柯一定会惊慌失措,到时候,张县令一定会调集大军回援县城。”
见几人没有反对意见,刘宣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开口说道:“明日铁牛与旭升一起,带上所有大牲畜,将马术最好的兄弟带上,在牛马后面绑上树枝,大张旗鼓的向县城而去,一路上,凡是遇到的流民,一律裹挟在军中,你们记住,声势弄得越大,我们这次成功的把握就越高。”
“另外,在县城中有人报信求援时,一定要留下几个报信之人,让他将情报传到顾世虎军中,另外骑兵要封锁城门,不要让任何闲人随意出入。”
“一旦顾世虎官军回援,你们马上扔下流民逃跑,再去董家堡与大队汇合,老弱后勤跟在主力后面,一起去董家堡壮壮声势。”
见几人听明白了部署,刘宣接着对李旭升、陈铁牛说道:“你们二人要见机行事,一旦发生意外,要以保全骨干为要。”
刘宣叮嘱了几人几句,然后安排好了一些巡哨之类的杂事,慢慢的走向李昭云帐篷。
李昭云帐篷中,因为女眷众多,声音就有些繁杂,刘宣也无意于偷听女眷说话,于是用了咳嗽了一声,掀开帐篷中厚厚的帘子,开口说道:“不知道李叔在不在。”
李昭云刚刚吃完晚饭,正在一块油石上用力磨刀,见刘宣进来,李昭云放下手中的杂物,将刘宣迎进了帐篷,刘宣见里面女眷众多,于是开口说道:“帐篷里面有些烦闷,我们还是去外面说吧。”
李昭云点了点头,随着刘宣的脚步,慢慢走到了帐篷之外,刘宣挥了挥手,既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的说道:“现在粮食吃紧,我已经决定明日攻打董家堡,这一次行动,也不知道吉凶祸福,如果成了,那自然好,如果败了,也不知道我们的命运会怎样。”
“如果这次作战顺利,我们打进了董家堡,自然能招兵纳将,壮大自己的实力,如果作战失败,只怕这些辛苦攒下的家底也要一起赔进去。”
“战阵之上,一向十分凶险,我与金娘的婚事,我也不知道怎样开口,还是拖上几天吧,如果我这次有所闪失,也怕拖累了金娘。”
李昭云听到这里,心中也有些复杂,他既有些恼怒刘宣说这些不吉利的谶语。
毕竟古人十分迷信,在征战之前常常说一些吉祥话,免得到时候一语成谶。
又有些为刘宣的真诚有所感动,李昭云一时间沉默不语,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只见一声清脆的女声开口道:“刘大哥不要患得患失,以金娘这种情况,身为朝廷钦犯的后代,还加入了流民盗匪之中,更何况还有一双不受世人待见的天足,就是要找婆家,也早不到良家子弟的。”
“况且我虽然与刘大哥相识短暂,但是却颇有好感,刘大哥与我仿佛天生的姻缘,如果这次刘大哥遭遇不测,金娘也会为你守节到终生。”
刘宣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在举兵前忐忑不安的心情马上缓解不少。
刘宣狠狠的握了握拳头,开口说道:“如果李叔不反对的话,明日我就会与金娘定亲,明天这个日子,即是我们起兵的时日,也是我刘宣定亲的吉日。”
李昭云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还叫什么李叔。”
刘宣哈哈一笑,双膝跪地,开口说道:“拜见岳父大人。”
李昭云欣慰的摸了摸花白的长须,语重心长的说道:“贤婿啊,你这信口开河的毛病还是改一改吧,我们出征在即,一切不祥的话就再不要说了。”
刘宣点了点头,也能理解李昭云这种迷信的想法。
刘宣摸了摸身上,却见身上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自己穿越而来时,身上就光溜溜的,这几天一直在校场摸排滚打,如今还是一个大大的穷光蛋。
今日与金娘定情,身上连一件定情信物也没有,刘宣脸上一阵窘迫,只好将身上最值钱的那只燧发火铳掏了出来,开口说道:“金娘,如今兵危战凶,世道已经不太平了,这支火铳本来就是西洋利器,今天就送给你防身吧。”
李金娘嘴角一笑,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微微说道:“刘郎,你在战阵之上,更需要这个东西,你如果打了胜仗,金娘即便没有这件武器,也非常安全,如果你打了败仗,金娘靠着这件武器,难道就能保全性命吗。”
“况且这件武器本是一对,你将一件送给了手下的兄弟赵鲁,另一件送给我这个红颜知己,世间那里有这样的道理。”
刘宣张了张嘴,竟然无言以对。
注释1“张献忠,陕西肤施人,阴谋多狡。父快,屠沽而贱,母沈,并早死。献忠依丐徐大为活。尝窃邻人鸡,偶见詈之。献忠曰:‘吾得志,此地人亦如鸡焉。’其残忍之心,少年已萌。及长,益无赖。适流贼王嘉胤作乱,献忠投之,号八大王,又号黄虎。”
上面一段出自抱阳生《甲申朝事小纪》卷七,《张献忠记》。抱阳生这段话,固然有因为屁股问题对张献忠的污蔑之词,但是还是能看出一些张献忠的出身来历,以及早期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