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四宝三个哨级军官回到中军大帐,脸上都有些不好看。对于刘宣的鸣金收兵,他们三人都有很大的火气,认为这是糊涂的乱命。毕竟云梯已经搭上了城墙,只要再加一把劲儿,马上就能登上城池。
三人中杨四宝的脾气最不好,他愤怒的将铁盔扔到地上,一言不发的盯着刘宣,眼中还带着几分失望之色。
刘宣轻轻叹了一口气,将铁盔捡起来,亲手交到杨四宝手里,开口说道:“四宝兄弟,我下令鸣金收兵,在你看来一定是有些妇人之仁的窝囊废吧!”
“刚才的战况,我也全部看见,我相信再给你们一些时间,付出一些代价,就一定能攻破城池。”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支精兵的练成是多么不容易。这几个月来。我付出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攻打一座小小的延长县,就要死伤多少精兵?”
“是二百?还是三百?四宝兄弟你恐怕没有想过吧!”
“我们这支队伍,军纪向来严明,也算是义军了吧!但是这次攻城,为何百姓抵抗如此激烈。是因为官府的蛊惑?还是百姓的害怕?。”
“百姓害怕我们打破城池,进去烧杀抢掠,祸害老百姓。只要打消了这个顾虑,老百姓一定不会拼死守城,到时候就能兵不血刃的拿下延长县城。”
“我已经决定采用韩信故智,用四面楚歌之计。”
“在我们董家堡的老营中,有不少人就住在县城附近。他们的亲族朋友有很多都居住在县城,我决定让骑兵队派出一半人手,去董家堡将这些人接过来,在城下大力宣传我们是替天行道的义军,不是祸害百姓的流贼。”
“这样一来,有人现身说法,又都是城中百姓的亲朋好友,一定能让百姓打消疑惑。四宝兄弟,我这个意见,你觉得如何。”
杨四宝见刘宣对自己的无礼宽容忍让,还礼贤下士的捡起了自己的铁盔,心中的怒气也消了不少。再加上刘宣说的也很有道理,于是杨四宝点头说道:“你是大伙儿的头领,既然你做了主,大家也只能听从。”
“但是如果这个四面楚歌之计不起作用,还是不要顾惜伤亡,一定要攻破延长县。在这个寒冬腊月,大家没有粮食,除了吃人,是万万不可能活下去的。”
“反正都是一死,我杨四宝宁虽然没读过圣贤书,但是也知道微言大义,我宁可死在战阵之上,也不会以活人为食。”
刘宣显然很认同杨四宝的话,点了点头说道:“四宝兄弟但且放心,如果这个四面楚歌之计不起作用,我刘宣将亲自充当死卒,率先登城,以告慰死在城下的士卒。”
“这次回董家堡接人,就以四宝兄弟为主,骑兵哨马武队充当护卫。如今兵荒马乱,盗匪遍地,这一路上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有任何大意,免得吃亏。”
杨四宝带着马武一队骑兵,快马加鞭赶回董家堡,经过李昭云麾下的书记官叶谬之统计清点,符合刘宣要求的人手共有三百六十余人。
这些人中,除了岁数很大的老弱,还有裹小脚的妇女,能赶路的还不足三百人,只有二百六十余人。
在李昭云的安排下,这二百六十人,几乎带上了老营中所有的棉衣。再加上加上一多半的书记官,杨四宝来董家堡时麾下只有三十人,而回县城的人手却超过三百。
在一路之上,靠着这队骑兵的威慑。杨四宝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在第二天黄昏,终于赶到了刘宣大营。
刘宣军中的粮草本来就不多,出来的时候只携带了五天粮草,现在已经过了三天,粮草已经所剩无几。如今再加上多出来的三百张嘴,只怕再过上一两日,刘宣的两千大军就会饿肚子了。
第二日刘宣军中五更起火,日出时就吃了饭。这一次刘宣难得大方了一回,让全军士卒吃了一顿饱饭,等吃罢早饭,刘宣几乎全军拔营而出。
在刘宣派兵保护之下,董家堡的二百六十位老弱,大声呼喊着自己的亲族朋友,宣传刘宣的种种义举,让大家不要抵抗刘宣的义兵。
这些二百六十位老弱,都是延长县城附近的百姓。他们的亲族好友,有不少都在县城之内,如今他们这一呼喊,顿时让城头上议论纷纷。
城头上的兵丁顷刻间乱成一团,这些壮丁纷纷交头接耳,还算旺盛士气也大大的受挫了不少。
一个中年壮丁指了指城下的百姓,对自己的同伴说道:“城下戴皮帽子的那个老人,是我的五叔,居住在城外十里店,三个月前已经没有了音讯。”
“我的五叔已经年老体衰,对流贼早没了用处。我本以为苦命的五叔早已经死于非命,没想到却能在城池下相见,看起来五叔的气色还可以,还带着一顶少见牛皮帽子。”
“我老白虽然不算聪明,但是耳不聋,眼不瞎,自然会明辨是非,分清楚好赖。”
“我的家中,一个月前已经没有了余粮,只好将祖传的五亩水田卖给陈乡绅,好好的一亩水田,只卖了四两银子,只能买多半石白米。”
“这些乡绅老爷,眼瞅着灾年大家生存艰难。变本加厉的横征暴敛,兼并土地,我在最近三个月,亲眼看见了三起高利贷逼死人的惨剧。”
“这些天来,卖儿卖女,卖身为奴的惨剧更是数不胜数。我之所以登上城头守卫县城,也是为了保护家小不被流贼侵犯。如今这股流贼,就连我年老体衰的五叔,也能分口粮食,还有皮帽子戴,一定是水浒评话中替天行道的英雄宋公明,这个城池,你们要守就守,老子是一天也不想守了。”
中年壮丁把话说完,丢下手中的兵器,就要向城下走去。中年汉子的同伴觉得有理,刹时高声喊道:“白七哥说的有理,这些天来,都是老子们在城头上送死,乡绅贵人全部躲在城内享福。”
“老子今日也不干了,反正老子光棍一条,穷的啥也没有,流贼就是进城,也祸害不到老子名下。”
两人这一通鼓噪,更是让城头一阵骚动。城头上有亲朋好友的不止白老七一人,比起风评不佳的张县令,名声迎风臭十里的诸乡绅,他们更相信与自己亲厚的亲朋好友。
顷刻间,跟随白老七走下城头的壮丁已经超过百人,等官府察觉到不对劲之后,城头上已经形成了溃逃的风潮。
刘宣也趁着城头骚乱之际,急令刘武指挥炮兵哨开炮轰击城头,严令麾下的五个步兵哨趁乱攻占城头。
就在城头大乱之时,张云柯正在县衙中休息。尽管两日前刘宣的攻城让他心惊胆颤,但是所幸在丁壮的拼死努力下,终于守住了城池。
而刘宣的军中一看就知道粮食不多,只要流贼的粮草耗尽,就只能马上退兵。
眼见守住城池的把握大增,张云柯心中不由得暗暗得意。
“只要守住了县城,哪怕丢了董家堡,失陷了董少卿的叔父董述,得罪了董少卿。我张云柯也是立下大功之人,靠着这个大功,我也能活动一下,尽快调一个好地方,远离陕北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张云柯不停地幻想自己升官发财,名传天下时。只见他的两个家仆慌乱的跑进了县衙哭叫道:“贼人已经攻城,城头上的丁壮也大部分逃散,老爷快快准备,也好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张云柯瞬间没有了主意,仿佛没有听见家仆说的话,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间。
直到一袋烟功夫,张云柯才回过神来,他愤怒的跑出了县衙,带着十几个手持兵刃的衙役,跑向了城头。
张云柯出了县衙,迎面碰上了刚刚刚刚逃离城头的白老七等人。张云柯狂乱的呼喊道:“你们这些刁民,拿着老爷赏赐的白银,居然不在城头守卫,竟然敢私自逃跑,定是流贼派来的奸细。”
“在本县面前,你们还不幡然悔悟,更待何时。如果你们现在上城守卫,本县还能既往不咎,如果谁敢迟疑片刻,马上就要人头落地。”
白老七性格耿直倔强,在壮丁中较有威望,听了张云柯的这番话,马上回道:“好叫县令老爷知道,守城的白银说是每人发了二两,实际只有四钱。”
“为了这四钱银子,大伙儿在城头守城三日,死伤超过百人,已经足以对得起县令老爷的四钱银子。大家现在也不愿白白送死,还请县令老爷通融一下,放大家一条生路。”
张云柯仿佛彻底疯狂了一般,神经质的大叫道:“你们这些刁民要生路,本县难道不要生路。来人啊,将这个勾连流贼的头目斩首示众,也叫旁人看看违逆本县,不安心守城的后果。”
张云柯身后的衙役被他敲打多年,早已经习惯性的服从张云柯的意志,。他们手持刀剑,蜂拥而上向白老七等人砍来。
白老七等人,早已经将手中的兵器丢在了城头上,现在空手之下,面对身强体壮的众衙役,很快就被砍倒在地。
张云柯虽然斩杀了为首的白老七,但是这伙青壮却一哄而散,向县城四面逃去。他们本就是本地人,当然熟门熟路,不到片刻功夫,就逃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