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儿臣身上也有一半你的血脉。”
赫连祁的这句反驳,让月鸢又拍了一下桌子,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赫连祁,你再敢顶撞我一句试试!”
白洛薇跟赫连祁这个儿子,一直以来都更像是一对损友、冤家,白洛薇没少坑自己的儿子,赫连祁也经常不服气,跟她对着干。
不过白洛薇真拿出做母亲的身份和威严后,赫连祁便会偃旗息鼓。
此刻他低下头,没再反抗,只道:“有些事儿臣会慢慢给你解释,但看来即便儿臣如何解释,母后这怒气,都不是那么容易消下去的,你想打儿臣吧?”
赫连祁显然是有备而来,从后腰抽出藤条,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双手举到头顶,奉上给白洛薇,“母后便打吧。”
“母后什么时候消了气,什么时候停下来,一次不够,母后便每天打儿臣一次,儿臣日日来你面前跪着。”
“但母后必须得跟儿臣回宫,被儿臣尊为皇太后。”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也不需要人理解。
哪怕母后恼他,他也还是会做自己要做的事,直到完成为止。
看吧看吧,她说得有其父必有其子吧,月鸢抬起的手颤抖地指着赫连祁,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明明做错了事,心里却不服气,跟赫连逸一样,觉得用上苦肉计,做母亲的就心软,原谅他了。
但她不是容嫣,她对自己的儿子没有那种愧疚,想要弥补不舍得打不舍得骂的心理。
容嫣不舍得打骂自己的儿子,她对自己的儿子可不会心软。
打,狠狠地打!只要今天赫连祁没被打死,就往死里打他!
月鸢双目通红,抓过赫连祁奉上来的藤条,握在手里。
她来到赫连祁身后,扬起藤条再落下,只听“啪”一声响,那动静让听得人都抖了一抖,惊得往后退几步。
赫连祁脱掉了一身龙袍,只穿着红色的中衣。
月鸢一藤条又一藤条落下来,很快就打烂了他单薄的中衣。
赫连祁宽厚的肩背露出来,那婴儿手臂粗的藤条上还带着倒刺,七八藤条后,他就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赫连祁当然疼,但他紧咬着牙一声不吭,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
他银色的鬓发和脸上被浸湿,竭力保持着笔挺的跪姿,墨眸里染上了一丝血红色看着前方,垂下来的两手紧握成拳头,浑身的肌肉震颤着,指骨被捏得“咯吱”作响。
这个时候,赫连祁感觉到了门外有人,容嫣甜软地喊哥哥的声音传来。
“景行哥哥,月鸢这是真打,光是听着声音就好疼。”屋外,容嫣被一心想看戏的司徒景行哄过来了。
迎雪和几个婢女都在找她,她坐在花豹背上,趴着门,看屋内的画面。
月鸢打一下,容嫣就跟着颤一下,瞳孔越瞪越大,更多的是觉得有趣好玩。
她乌黑的眸子里冒着光,像是捕猎的狼看到猎物一样兴奋,摩挲着手指跃跃欲试,“我还没抽过人,好想试试是什么感觉。”
司徒景行:“……”
别说,嫣儿妹妹这顽劣妄为的性格,他太喜欢了好吗?简直跟他一样,心里多少是有点病的。
不过容嫣还不知道被打的是赫连祁,更不知道是当今皇帝,她才会敢说出自己想打皇帝这话。
司徒景行只想将刺激贯彻到底,嘴角勾起一抹妖孽的笑,忽然抬起脚,一踹花豹的屁股。
花豹嗷呜一声,来不及回头咬司徒景行,门就被它撞开了。
它和骑在背上的容嫣忽然出现在屋内,让正在鞭打赫连祁的月鸢停下来,诧异地抬眼看着花豹,以及坐在它背上一身红裙的容嫣。
她这出现的方式,月鸢心里一下子就柔软了,目光都变得怜爱,思索后问跃跃欲试的容嫣,“我打得累了,嫣儿要帮我教训一下这个逆子吗?”
嫣儿,儿子,容嫣蹙眉,没理清月鸢和赫连祁的关系,看向背对着她的赫连祁,只觉得,哇,好大儿啊。
司徒景行说这是月鸢认的继子,而月鸢是她弟弟的妻子,那月鸢的继子应该叫她一声姑姑的。
她是长辈,月鸢打得累了,由她代劳打侄儿,合情合理吧?
前世的赫连祁从小到大还没挨过打,这是第一次被母后打。
他不知道今生的赫连祁被容嫣打过几次,但今生的是今生的,他是前世的赫连祁。
他是他,他如此孤傲高高在上之人,怎么能被容嫣打呢?
尤其是他在这儿罚跪,被打,她却带着别的男人来看戏,左一句右一句景行哥哥,叫得又甜又亲密。
她觉得好玩,竟然要当着别的男人的面,用藤条打他。
他不给容嫣打,也不给容嫣看到自己的脸,要不然他帝王的威仪何在?
“母后,时候不早了,宫里还有很多政务,你该跟儿臣回宫了。”赫连祁这么对月鸢说着,人就要从地上站起来。
母后?容嫣手里已经握着月鸢递来的藤条了,听到赫连祁的话,她一边猜测着月鸢的继子该不会是皇上赫连墨吧,一边要走到赫连祁面前,看看人。
但司徒景行在背后拽住了容嫣,赫连祁往前走了一步,不给她看到。
而姐控容峥鸣想到不能让容嫣跟赫连祁有任何交集,连见赫连祁的面都不行,所以刚刚还处在魂不附体中的容峥鸣,在容嫣上前的那一刻,蓦地回过神。
他两步过去握住容嫣的手腕,就要拉着人出去。
可他们两人越是这样,容嫣越是不想走,挣脱着手腕,喊花豹,“景行哥哥你放开,肥豹子。”
花豹一个猛扑,就往司徒景行肩上咬。
司徒景行怂得立刻松开了容嫣,才没被花豹咬伤。
花豹急着去扑容峥鸣,就放过了司徒景行。
不过它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对容峥鸣并不撕咬,而是拽着容峥鸣的衣服,给司徒景行看得气笑了。
场面一时混乱。
但这一幕倒是缓解了气氛,月鸢叹了一口气,对着扭过脖子满目期待的容嫣道:“这个人不是皇上,嫣儿可以打。”
赫连祁起初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被打得太重,人并不稳,好不容易支撑住了,维持着他的高大和尊贵形象。
月鸢这么一说,他紧皱眉头,平日没有喜怒哀乐等情绪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冰冷了些,沉沉地喊了一声,“母后……”
“你好好跪着让嫣儿打一顿,我跟你回宫。”月鸢看着容嫣,目光里浮起泪。
赫连祁的罪行她刚刚已经列举出来了,还没有列举完,他的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赫连祁当时差点杀了她和初婵,同样他对容嫣做得种种,不管他有多大的无奈和苦衷,他都伤害到了容嫣。
现在前世的他如愿以偿当上了皇帝,还会娶宋凝霜,把江山给宋凝霜。
容嫣受了那么多的伤害,可他呢,他失去的只是他年少时期、现在已经不爱了的挚爱,他还拥有万里江山,三宫六院。
她和容嫣同为女人,所以更能共情容嫣。
如果给她荣华富贵和呼风唤雨的权利,代价是失去爱情,她愿意啊。
她可以因为失去所爱,而天天痛不欲生,以泪洗面,心里生不如死。
赫连祁不就是这样吗?
他把容嫣伤得多深,害得多惨,他自己却只是孤独了些,却依然有江山和美人。
他以为跟容嫣两不相欠了,若当真要跟容嫣恩断义绝,那为什么还自私地让容嫣冒着生命危险给他生孩子,到时候让容嫣与孩子骨肉分离,抱走容嫣的孩子?
他的这些行为,就是罪不可赦。
容嫣失忆不能讨回来了,但至少,让容嫣打一顿赫连祁吧。
等容嫣打了赫连祁这一顿,对于自己失去了容嫣这个儿媳,至少她没那么耿耿于怀,没那么意难平了。
她也跟容嫣断掉所有的情分,回宫,再不与容嫣相见,让失忆的容嫣不再记起她,容嫣就能一直这么快乐。
赫连祁听月鸢这么说,返身要走的动作一顿,他的确担心母后不愿跟他回宫。
母后既然提出条件了,赫连祁忽然又是膝盖一弯,二话不说背对着容嫣,笔挺地跪了下去。
但其实这么一闹,容嫣已经没有了玩乐的兴致,想把藤条还给月鸢。
这戏她也不看了,她还是出去玩其他的吧,“景行哥哥,我们去踢毽子。”
月鸢摇了摇头,没接藤条,指着赫连祁,“嫣儿就当我累了,请你帮我打。”
“好吧。”容嫣刚刚听到了月鸢继子的声音,那不是赫连墨的声音。
那就说明这人的确不是皇上,还是她的侄儿,虽然这个侄儿好像不比她小,但她依然是他的姑姑、长辈。
容嫣没有到赫连祁的正面,她就站在赫连祁的背后,握着藤条,“啪,啪”,一下又一下落到赫连祁背上。
起初她打的还于心不忍,不情不愿,不舍得下手,打了那么几下后,她低垂的视线里是一头银发,穿着红色中衣的赫连祁。
那一道道藤条的痕迹出现在男人宽厚的背上。
他整个背很宽厚,透着一种阳刚和力量感,鲜血把红衣的颜色浸染得越来越深,那样一具满是伤痕的躯体,看在人眼里是如此一副活色生香又禁忌的画面。
这画面令人血脉喷张,让人兴奋,引出人心里病态恶魔的一面,只想在他背上制造更多的伤痕,让这幅画面更加刺激、热血沸腾。
于是到后来容嫣越打越起劲,根本停不下来的那种。
直到赫连祁发出了低低的一声闷哼,人跪不住往前倒。
容嫣回过神,收起藤条,没再还给月鸢,而是让容峥鸣拿走。
赫连祁身上的伤触目惊心,容嫣心疼不已,软声替赫连祁求情,“你这继子虽犯了错,但我们打得不轻了,没有四五个月他这伤是好不了的,还会留下疤痕,所以你就原谅他吧。”
月鸢心里想着这儿子就该往死里打,不过他被打得也的确不轻了,半条命都没了吧,身上的血就不用说了,连跪着的一片地方都是血泊了。
月鸢消了气,心里的悲哀和痛却没能散去,她疲惫地坐下来。
赫连祁跪在地上没有能立刻站起来,浑身冷汗和鲜血混合,伤口又痒又疼,极为折磨人。
赫连祁脸上没有了血色,咬着牙。
一室安静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开口时嗓音沙哑,语调也因受伤而艰难、带着颤,“母后跟儿臣回宫吧,儿臣已经准备好了易容蛊,你不要再用这张脸了。”
容峥鸣的视线蓦地看向月鸢,双目通红震颤,噙满了泪。
他那喉结滚动了好几次,薄唇动着,却在颤抖,始终没能说出话来。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母后和苗疆王之间的事,儿臣不会再提,但,你和容峥鸣之间的结合,儿臣不会同意。”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在此刻被赫连祁直白地揭开了。
赫连祁侧过头,用眼角扫向容峥鸣,“想必容指挥使知道了月鸢就是朕的母后这个事实,也接受不了吧?”
老夫和少妻少妾的结合多不胜数,但一个连孙子都那么大的女子,嫁给二十出头的青年,却是惊世骇俗的。
原本这个时代的女人就该遵守三从四德,就算没了夫君,也不能轻易再嫁人,何况白洛薇过去的夫君是皇帝。
月鸢要是被司徒景行下了失忆药,跟所有的亲人断掉了联系还好,但关键并没有。
赫连祁这个儿子还在,之前他不知道,母后嫁了小她十多岁,只比他这个儿子大三四岁的苗疆王,也就罢了。
但现在,母后和容峥鸣,在赫连祁看来,不说其他的,就从这辈分上论,如果他母后嫁给了容峥鸣,那么比他还小了十岁的容峥鸣,就是他的父王。
他得叫容母奶奶,容嫣是他的姑姑。
他和容嫣的儿女,要叫容嫣姑奶奶……冲着这辈分,容峥鸣和母后之间隔着人伦道德,他不能同意。
怕是知道真相的容母、容阔等人,也不会接受同意。
容峥鸣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