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儒站稳脚跟,正要去拔刀。
金龙不知何时,已用身子将整个湖圈了起来,龙首高高昂起,怒目俯视着许云儒。
脚踏金龙的黄金将军,面容不怒自威,口中轻吐一句佛门咒语,猛地用手中降魔杵击碎了脚下的金龙。
失手了?
许云儒不由一愣,拔刀的手也顿在了空中。
金龙碎裂,却不是散做湖水,而是化作成千上条尺余长的小金龙,蜂拥扑向许云儒。
许云儒的牛耳尖刀,自肋下的兽皮刀鞘中猛然出鞘,一阵白光闪过,这柄尖刀已劈出数十下,全然护住了许云儒的全身。
然而令许云儒没想到的是,这柄本就不俗的尖刀,加上自己雄厚的灵力,在劈砍到小金龙时,发出了铁石相击的脆响,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伏魔!”
悬立在半空中的黄金将军低喝一声,手中降魔杵凌空虚点一记,脚下金光似涟漪般一圈圈散开,笼罩了整个湖面。
金光荡漾下,小金龙身子也跟着泛起了金光,且动作更加迅猛。
到了这时,许云儒才反应过来,这身披甲胄的金人,哪是什么将军雕塑,应是佛门传说里,一位专门降妖伏魔的菩萨金身。
常言道: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现如今“菩萨”都怒目了,许云儒哪里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
心中懊悔方才托大,早知老和尚能借使菩萨金身,自己早早逃了就好,也不用现在拼死拼活的。
许云儒想努力在金龙群中,为自己撑出一片容身之地,可那老和尚借使的菩萨金身,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提着降魔杵就到了他的头顶。
降魔杵再次砸下,绕着许云儒的众多小金龙安然无恙,许云儒却被打入湖水之中。
对方来势汹汹,许云儒本想凭借着体内那条金线再次逞威,从而逃出生天。
可他突然发现,对方并不想打杀他,只是想将他困在湖底。
如此一来,许云儒大喜,默念一句“我佛慈悲!”顺势就沉入了湖底。
沉入湖底的同时,众多金龙瞬间缠遍他的全身,贴身即化作一条条金线,将他牢牢束缚住,直往湖底压去。
许云儒和金龙都沉入了湖底,湖面只剩那尊菩萨金身。
菩萨金身落到湖面,一手执降魔杵,一手掐法印,再次口吐两字:
“镇魔!”
月白色的湖面,霎时间被金光覆盖,金光的源头是一个个金色的文字。文字铺满了整个湖面,像是在湖面盖上了一张金色的大网。
金字组成一篇经文大网,传出佛音阵阵,屏退魑魅魍魉,降服妖魔鬼怪。
大网织成,一闪而逝,湖面再次恢复月白色。
菩萨金身做完这一切,来到湖畔,沉声喝道:“出来!”
四周静悄悄。
虫鸣声、风声都消失不见。
湖泊远处的灌木丛中,一直跟着许云儒的那个半大孩子,满脸惊容。
早已屏住了呼吸的他,努力将身子地贴在地面上,尽可能地使自己的气息平缓,就为了尽可能与这片草丛融为一体,可他额头的汗水,还是打湿了眉毛。
牙齿开始打颤,他只好将舌头垫在齿间,紧闭着嘴巴,只为不让血腥味散出去。
菩萨金身一跺脚,再次怒喝一声:“出来!”
湖水沸腾不已。
那孩子紧绷的心弦,几欲断裂。
就在这时,一只白狐从湖畔另一侧的悬崖下跳了上来,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也不敢抬,只是一个劲地,颤声哭诉道:“大师勿怪!大师勿怪!菩萨金身在上,小的怎敢现身呐!”
菩萨金身冷哼一声,说道:“自今日起,你等看好湖底之人,萃取月华更不可懈怠。”
白狐一个劲地磕头,连声称是。
菩萨金身一跃而起,彻底没了踪影,应是回了挑月寺里。
草丛中的孩子松了口气,方才他还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差点就要主动现身了。不过,此时他仍旧不敢懈怠,因为他看出那趴在地上的白狐,起码是上三境。
半晌过后,白狐不再磕头,只是瘫软在了地上。
山崖下又跳出一大一小两只白狐来,它们先是四下里看了看,而后快速跑到地上那只白狐身边。
体型较大的白狐急唤道:“老祖宗,老祖宗。”
地上那白狐闻言,化作一个尖鼻小眼的矮小老头。
坐在地上的他,看起来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但他那小如龙眼的眼睛里,一对乌黑的眼珠,却是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目光狡诈。
只听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没……没事。我就是,就是气机不畅,休息下,就没事了。唉……”
体型较大的白狐,化作了个俊美男子。
他忍着笑,搀起老头,忍不住问道:“老祖宗,湖下那人是谁啊?”
老头突然间就有了力气,一瞪眼道:“闭嘴!我早就说过,咱们要想活命,就得少问、多做、勤动脑,你忘了吗!”
俊美男子忙低头认错,末了他却又问道:“那,老祖宗,明晚?”
老头狡黠一笑,道:“按照当年定下的规矩,我们每月的今天,可休息一天。可我今天受了伤,相信你们多少也都受了影响,那咱们明晚就再歇一天吧。”
俊美男子闻言大喜。
体型较小的白狐,痴痴道:“老祖宗不是替我们挡下了威势吗?”是个女子的声音。
老头怒其不争,低声训斥道:“住嘴!你要有你哥哥们一半聪明,早就化形了。”
俊美男子忙抚着老头的胸膛,劝道:“老祖宗莫生气,莫生气。”
小白狐默不作声,一只雪白的尾巴来回扫着地面,眼里满是委屈,她想不通自己怎么就错了。
老头训完又于心不忍,长叹口气,将小白狐抱在怀中,轻声安慰道:“傻孩子,咱如今遭了难,要是自己还不为自己着想,那可就真没出头之日了。”
俊美男子扶着老头,轻声道:“老祖宗,咱回去吧,大伙还等着呢。”
说罢,三只白狐重新回到了悬崖下。
草丛中爬着的那孩子,深深地看了眼湖泊之后,悄悄下山而去。
湖底。
月魄粘稠,像是堆积在湖底的白色淤泥,皎洁的光芒折射出水面,使的湖水荡漾着月白色。
许云儒被金丝层层包裹,也变成了一个黄金雕塑,矗立在湖底的中央,浓郁的月魄漫过了他的小腿。
“咔!”
一声脆响过后,贴在许云儒身上的金丝出现了裂缝。
僧舍内,本已入定的老和尚惊醒,喃喃道:“有些本事。”随即冷笑一声,再次闭上了眼睛。
许云儒凭借那把杀猪刀破开了束缚,断开的金线不沉反升,齐齐没入了罩在湖面的大网中,大网闪烁几下,再次归于无形。
“好手段!”
许云儒忍不住在心里赞叹道,一股子争强斗狠的心思,也随之出现。
只见他提着尖刀,整个人朝着湖面激射而去,漆黑如墨的刀身似一条开路的游鱼,那淡青色的刀刃便是游鱼的鱼鳍,黑色与青色交汇处的刀尖,生出一股子气浪,在湖水中分出一条道来。
“轰!”
刀尖即将出水的一刹那,由经文织成的大网显现,湖面上如无波古井,湖面下却翻江倒海,轰鸣声不绝于耳。
许云儒跌回湖底,那些沉淀在湖底的月魄已被搅乱,顿时如化在水里的糖汁般,上下起伏游走着。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击未果,许云儒知道再继续下去,也是一样的结果,于是干脆躺在了湖底的月魄中。
湖畔的山崖下。
有一石洞被阵法遮掩着,石洞入口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
石洞内共分为三层,自下往上依次渐小,几乎占据了半座山,这是先前那白狐的群居地。
顶层,白狐化作的矮小老头,半躺在床榻上,静静地听着湖里的动静。
突然,他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怎么没动静了。”
片刻,先前那俊美男子走了过来,低声问道:“老祖宗,父亲让我来问您,咱们用不用上去看看?”
矮小老头,瞥了眼俊美男子道:“白七啊,我看你以后叫白问算了。”
俊美男子一脸疑惑,又问道:“老祖宗,难道这里面有讲究?”
老头叹了口气,道:“问也,白问。”
俊美男子哑口无言,一脸地生无可恋。
老头敛去笑意,眯着一对放着光的小眼睛,吩咐道:“下去吧,告诉族人们,好好养伤。”
俊美男子欣喜称“是”。
转身走了两步,他突然记起自己来这的目的,遂复问道:“老祖宗,咱不上去盯着,万一那人将咱们攒下的月魄给祸害了,到时候寺里的月亮和佛光出现了问题,咱们该咋办?”
“凉拌!”老头没好气道。
“咋个凉拌法?”
老头跳起来,站在床榻上指着骂道:“缺心眼的东西!一天到晚不动脑子,问个没完。滚!”
骂完,他又一脚将身旁的软垫踢了出去,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俊美男子仓皇逃离。
心想:“你自己说的凉拌,我只不过问了一下,咋还发火了?”
老头站在床榻上,生了阵子闷气,颤巍巍地走下床榻,将自己踢出去的软榻又拾了回来,颓然坐在床榻上,叹息道:“一代不如一代,我死都不敢死呐。”
“老天爷呐,你非要将我这一脉逼的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