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张石川又启程回到了唐山镇,带着两个钟表匠还有赵德盛。
通过八必居这件事他突然明白了,有时候低调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偶尔展示一下实力,秀一秀肌肉反而可以事半功倍。
同时还有四阿哥对张石川再买地的要求的默许,当然是有条件的,不许买耕种出来的熟田,不许滋扰地方,不许坑害百姓……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那些条件都不是事儿。因为距离唐山镇只有五十里的地方有一大片荒地,那里人烟稀少,地产不丰,但是,地下埋着黑色的金子,地上零零散散的有一些铁矿,后世叫它——古冶。
回到唐山镇,把钟表匠丢给冯树秦,再安排人带赵德盛和随行而来的刘掌柜让他们参观一下唐山镇特别是海边的盐窝,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自己的唐园已经开始建设了,吴莺儿天天带着个面纱在工地上跑来跑去,毕竟是自己亲手设计的园子,一直在纸面上,如今要变成真正的园子了,那种成就感是张石川这种不会画画的人所无法理解的。
“莺儿,你的小脚都磨出泡了!”
“嗯……不碍事……”
“干嘛非得都自己去盯着看啊,二喜办事儿你还不放心?”
“川哥,我这不是想帮你分担一点事情,让你也住得舒服吗,还有小娥回来,一看到漂漂亮亮的新园子,该有多开心啊!”吴莺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眸里闪烁着光。
“好啦,知道莺儿乖,来给哥抱抱。”张石川轻轻抱住吴莺儿。
“哥……你要是忍得太辛苦的话,春桃今年已经满十八岁了……”吴莺儿小声说道。
“咳咳,瞎说什么呢,我……我哪儿辛苦了!”张石川有些尴尬的动了动身子。
的确,赵娥走了之后他和吴莺儿单独相处的时间更多了,也越来越觉得有些把持不住了。“好了,睡吧,明儿一早还得去永平府呢……”
“喏……”
整整一晚上,张石川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吴莺儿,梦见赵娥,还梦见了思户金,她那张瓷娃娃一样的脸以及像瓷娃娃一样雪白的身子。还梦到一首歌:跑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咋?川哥昨儿没睡好啊?要不过两天再去永平府吧,再急也不在这一两天啊。”赵大勇看着黑眼圈的张石川说道。
“啊?没事儿!我年轻,我又不像你,三十多岁的人了!”张石川还嘴硬。
“行行行,就你年轻!走着!驾!”赵大勇策马跑了出去。
得知张石川又来永平府了,谢赐履亲自赢了出来。在经过赈灾二十多天的朝夕相处之后谢赐履已经对这个十七岁的户部郎中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的那些功绩,绝对是踏踏实实的做出来的。
而张石川对这个年过半百还能在灾情刚刚爆发的时候就不顾个人安危跑遍整个灾区的知府大人也身怀敬意。
将张石川请进二堂坐了,谢赐履特意吩咐家人将两个儿子给叫了过来:“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户部郎中张大人,快来请安!张大人,这是犬子庭瑜和庭琪。”
“两位……贤侄快快请起!”张石川有些尴尬的说道。
他和谢赐履是平辈论的,谢赐履的儿子自然是他的侄子了。可看着谢庭瑜应该有二十来岁年纪了,谢庭琪年纪略小,十岁左右。
按理说长辈第一次见晚辈应该送点见面礼的,但是张石川一点准备都没有,身上只有银票,不能见面送银票吧,算了,下次补上吧。
“张大人年少为官却一心为民,你们都要多向他学习,也不要一味只知道读书……”谢赐履开始把张石川当成活教材当面教子。
“内个,不知两位贤侄现在读什么书?”
“哦,说来惭愧,老三和老四两个都是去年得的秀才,现在正在家中温习,准备来年乡试,老大和老二前几年被选为贡生,现在在国子监读书……”
张石川心里一阵卧槽。这老三二十岁中秀才倒也不新鲜,老四着才十岁,就是秀才?还有俩贡生。贡生虽然不是考上去的,但是也是从秀才中选的拔尖的人才,这谢赐履老头真是不简单啊……
“谢大人教子有方,在下佩服……”
“哎,说来惭愧,连个举人都没能教出来……还请张大人不惜赐教几句。”
张石川心里骂娘:我三字经都不会背,人家读的都是四书五经,让我赐教个屁啊。但是也知道谢赐履不是要故意给自己难看,因此硬着头皮说道:“说来惭愧,对于诗书礼我还不如两位贤侄。我不过是略通一些经济民生之道,懂一些算学和物理化学……”
“大人,物理化学是什么学问?”谢庭琪问道。
“所谓物理,乃万物之原理,化学则是物质变化之学。”
“万物之原理……可是格物致知?”
“差不多一个意思吧。”
“大人,大学上说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韩文公又说: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这两者到底有和不同呢?”谢庭瑜问道。
对于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孩儿他其实心里是有些瞧不上的,又不是科举出身的,不过是花钱捐了个官罢了。
张石川当场就呆住了,这说的是汉话吗?怎么自己听不懂?只得老脸一红:“说来惭愧,四书五经我一本没念过……”
“那方才大人所说的经济民生之道和物理化学之说又做和解?”谢庭瑜又追问道。
“经济说白了就是银子吗,有了银子,百姓才能吃饱穿暖,这就是经济民生……”
“朱夫子说过,半部论语治天下……”
“够了!逆子不得无礼!”谢赐履自然也能看出来谢庭瑜是故意在给张石川难看。
“呵呵,谢大人不必如此,贤侄好学本是好的,是我没念过书不能为贤侄答疑解惑倒是惭愧,不过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我觉得倒是有些片面了。若是真能半部论语治天下,宋为什么还被欺负了几百年,最后被元所亡?前明不也是被清所代?难道宋明都没有几个能读懂半部论语的?”
此话一处在座的众人都是一惊,这话也太离经叛道了吧!儒家思想统治中国知识分子两千年,谁敢这么质疑过?
“那你以为,治国要靠什么?”谢庭瑜连尊称都省了。
“要靠人才啊!各方面的人才!论语自然重要,农学也重要,算学更重要、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经济学、医学等等等等这些都重要!论语里有没有教过你怎么种地怎么挖渠?有没有告诉过你房子怎么盖,砖瓦怎么烧?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有白天黑夜的交替,四季轮回?”张石川掰着手指头说道。
“这……这和治国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治国治理的是什么?是百姓!百姓吃饱穿暖自然国泰民安,国富民强,怎么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要靠种庄稼、蔬菜和桑麻,要烧砖瓦盖房。这些东西论语上有没有教过你们?”
“这些事自然有人去做,我们读书人……”
“读书人就不用吃饭,不用住房了吗?小老弟,别把读书人抬得那么清高,读书人首先他也得是个人!”张石川真的很看不惯这个时代读书人的清高。
“这么说,张大人对您方才说的农工算学等杂学都精通了?”谢庭琪也插嘴道。
“精通谈不上,略有了解吧。”
“那……张大人能否给我讲讲,方才您说的,为何有白天黑夜交替,为何四季轮回?”谢庭琪又问道。
看着这个十来岁的孩子眼中的求知欲,张石川微微一笑:“首先你要明白,白天为什么天是亮的?”
“因为有太阳!”
“对啊,晚上没有太阳照,所以天就黑了。”
“这不是废话吗……”谢庭瑜小声嘀咕道。
“混账!”谢赐履又要发作。
张石川笑着摆摆手问道:“那为何太阳每天东升西落呢?”
“这……自然是天地轮回……”
“其实没那么复杂,因为地球是一个球体,在不停旋转的球体,不但自己在旋转,而且还在围着太阳转……”
张石川一面用桌子上的茶壶茶碗做道具给他们普及了一些最简单的天文知识,一边心里感叹,欧洲列强已经开始到处殖民了,大清朝的这些读书人连地球是圆的都不知道,只知道捧着几百几千年前的书死读,这有什么前途啊?
“这……南极和北极,真的有永昼和永夜?”谢赐履也被吸引了。
“有,不过不是永昼,只是一个夜晚会持续几十天,一个白天也会持续几十上百天,太阳就在地平线上画圈,不会落下。对了,谢大人是广西人是吧?你有没有觉得广西夏天夜黑得比永平府要早一些?而冬天永平府却比广西黑得早一些?”
“这……确实有。”
“这就对了,越往北走夏天光照时间越长,冬天光照时间越短。”
“那……既然我们所在的是个球,而且在不停的转,为何我们不会被甩出去,转到下面的时候为何不会掉到天上去?”谢庭琪又问道。
“问得好!这就要用物理学的知识去解释了,万有引力。因为地球对你有吸引力,把你吸附在大地上了……”
整整一下午,然后又讲到饭桌上,再讲到晚上,从天文物理讲到化学数学,好在都是入门级的知识,张石川倒也能应付自如。
谢家父子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连谢庭瑜都忽略了张石川对圣贤的污蔑,沉浸在一片新的世界中。
讲了一整天,终于下课了,张石川也累了,躺在床上才想起来:正事儿没办啊,自己不是来上课的,是来要地皮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