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是九月了,琼州府各州县的知州、县令都带着本府的亏空账目和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来到了琼山县。
结果他们发现,同知张大人忙得很,而且据说是在忙着筹备自己的婚礼……在这个时候叫他们过来,其中用以不言自明,这就是索贿啊!
众人聚到了琼山县衙先开了个碰头会。
寒暄了一阵之后,文昌知县马日炳说道:“此番前来正巧赶上张大人新婚大喜,不知诸位大人可有备下贺礼啊?”
在座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呵呵,实不相瞒,给诸位大人发文清查亏空的时候张大人并没有透露一点要结婚的意思,依我看,诸位大人不必多心。”琼州府同知刘永清笑道。
“刘大人的意思是,不必准备一份厚礼?”会同知县洪亦懿小心翼翼的问道。
“实不相瞒,据我看呐,这位张大人果然没有收礼的意思。”琼州府三州十县,除了琼山县令刘源、儋州知州祖觐扆和刘永清之外其余人都没见过张石川,而刘永清自然是对张石川最了解的一个。
“还请刘大人明示。”
“这位张大人啊,家赀无数,诸位,我听说他这次是带着二百万两银子来琼州府的,你说,他会在乎你们那点孝敬吗?”
“二……二百万两!”众人听了都是一惊。虽然一路上也听说这位张石川确实有钱,可他为官上任带这么多钱干嘛?
只有祖觐扆丝毫不感到意外:“诸位大人,本官有幸和张大人相处了两天,确实如刘同知所言,这位张大人出手阔绰啊。而且我听说,张大人出身贫寒,是靠着自己经营起家……”
“靠经营起家?”众人又是一愣。才二十来岁,这一下子就带来二百万两银子,而且张石川才刚出仕,不可能是贪污来的,又不是祖上传下来的,能怎么经营才能赚这么多钱?
刘永清叹了口气,琼州府还是消息太闭塞了啊!“你们有所不知,张大人在直隶有几千顷的良田,还有矿山、作坊,手下佃户长短工有几万人呢……”
“咿!”又是一阵吸凉气的声音。
“据说张大人头上是这位爷……”刘永清用手笔画了一个四。
“哦!”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大人,头上有人啊!还是大有来头的人。虽然他们只是五品七品的官,但是对于京师里的形式还是略知一二的,尤其是这位雍亲王,那是出了名的脸黑心狠,最不待见贪官啊。
但是这下级孝敬上峰,每年的三节两敬都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了,既然赶上了又不好空手吧?即便没有赶上张石川结婚,这些人也没有个空着手来的。送,还是不送?怎么送?送多少?这群人一个个愁眉苦脸。
“阿嚏!”张石川打了个喷嚏:“邱大人,各州府的知州知府都到了?”
“是,前日就已经到齐了。”邱向生回到。
“既然都来了,麻烦邱大人通知诸位大人,明日开会吧。”
“是。”
张石川这话一放出去,马上下午先抬过来了一担担的礼物。张石川看着一摞礼单哭笑不得。他可真不想要这些玩意,可是官场就是这个风气,师爷夏道柟也说了,这礼不要以后办事反而不利。
张石川自己也知道,想要更好的开发琼州府,光靠自己一人之力是不行的,毕竟琼州府这么大,自己跑断了腿也不可能所有的事儿都亲力亲为,还是要指着这些县官们,所以面子还是要给的。
随便翻了翻,除了每人一千两银子“恭贺新婚礼金千两之外都是一些各州县的土仪,像什么黄花梨木雕、楠木雕、沉香、迦南香、檀香、鹿茸、熊皮、玳瑁、水晶、黎锦,倒是让张石川涨了不少见识,也对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句话有了一些了解。
琼州府衙二堂花厅。
对于这中间一排桌子外围一圈椅子的布局众人都有些无所适从,正在交头接耳之际只见外面走来一个五品官服脸上有疤的年轻男子。
“张大人来了。”刘永清忙带人站起身来跟张石川行礼。
“都坐吧。”张石川还礼,然后在主位上坐了。
众人见张石川做下来也都坐了。
“诸位一路辛苦了,再下张石川,蒙圣恩来琼州府署理知府事,鄙人年纪小,又没有什么经验,以后还请诸位大人多多帮扶,张某先谢过了。”张石川说着一拱手。
“张大人太客气了。”
“是啊,张大人若有什么吩咐我等必然全力以赴……”
“张大人少年有为,又得圣上赏识,必然是有大才之人!”
“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机缘巧合罢了。”张石川心里凉笑:老子是被康熙那老家伙发配来的好吗!
“大才更谈不上,实不相瞒,我这官身是捐来的。当初有幸替雍亲王殿下做了点事情,王爷眷顾,就让我捐了个员外郎,后来又在唐山镇安置了几万流民,机缘巧合又帮大清购进了一些铜斤,圣上错爱,生我到郎中……”
张石川把自己的发迹史大概说了一遍,然后用手压了压制止了一片马屁声。
这也是夏道柟给他的建议,想让这些老官油子听他、甚至是怕他,先得让他们知道自己背后是有点靠山的,不然自己年纪太小,还真怕镇不住他们。
果然这些人听了张石川的这番话心中都是一凛:难怪这小子小小年纪就能署理知府,果然是有些门道的。
张石川喝了口茶又说道:“圣上有旨意,要各省清查亏空,我上任前抚台杨大人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办好此事,因此才特意将诸位大人请了过来,还望见谅。”
“张大人奉命行事,我等自然倾全力配合大人,大人太客气了。”
“那好,请诸位大人将个州县之亏空报上来吧。刘大人,你先来?”
“是……”琼山县令刘源站了起来,拿着条子念到:“琼山县自康熙五十年来至今县衙税库亏空共折银两万二千六百二十两,其中五十二年飓风,毁海口城城墙三段二十余丈、县城城墙、知府衙署、县衙、县学等均有损毁,修缮挪用库银所亏供一万一千六百五十三两……”
接着其他州县也一个个的报上来。
张石川拿着钢笔一边听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十三个州府都汇报完了张石川大概也有了个底:整个琼州府的亏空才二十一万多两银子,不多。而且其中大部分是康熙五十二年的台风造成的。
看来这台风还真是个问题啊,城墙都顶不住,更别说百姓的民房和庄稼了。
张石川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公文中想必已经说清楚了,所亏空之钱数务必如实上报,诸位没有隐瞒吧?”
“下官不敢。”众人说道。
“好,既然如此,二十多万也不算多,本官有法子能填补。”
“张大人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只管吩咐。”
众人听了都是一喜。这亏空可是外任的官心中永远的痛,有上届留下的,有自己在任的时候欠下的,当然还有自己中饱私囊的。
但是如果调任其他地方了,在这里亏空太大的话难免说不清楚,甚至会被革职查办。张石川能帮他们补上亏空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吩咐谈不上,亏空还上了大家以后的日子都好过。”张石川呵呵一笑。
“我前些日子也走访了一些州县,知道其中有些田地荒废、甚至还是前朝遗留的无主之地,有些山区却是界限模糊,不知道哪片山林归属于哪个黎垌。我今日便想麻烦诸位大人回自己州县之后安排人手从新清丈土地造册,将无主之地圈画出来,然后——卖给我,得了钱用来填补亏空。”
此话一出厅内一片哗然:这张大人也忒有钱了吧?自己买荒地给我们堵亏空?这……似乎除了让手下那些差役皂吏跑跑腿根本不用自己出一文钱啊,这样就把亏空填补了?不用自己掏腰包,不用讹诈辖区民人,也不用摊派到士绅头上,完全由这个张大人自己办了?
只有已经卖了一块地的儋州知州祖觐扆老神在在的在那盘算着要把哪块地再圈出来卖给张石川,把剩下的三千多两亏空补上。
对于张石川的财力,他可以说是最有体会的,就从这些天洋浦那片荒地突然变成了熙熙攘攘的工地就可见一斑。
可是张石川心里是不爽的,他本来是想斥巨资使劲买买买的,可这么一算下来只有二十多万两的银子,实在是少了点,如果买耕地的话,按照荒地二两银子一亩,才能买一千多顷的地,太少了啊!
但是田亩清丈之后那些无主之地就可以大肆低价购买和开发了
张石川等他们嘀咕了一会儿又说道:“诸位可有比我的主意更好的?或是觉得我这办法有何不妥?”
“大人高义,下官实在佩服!”
“张大人舍己为公,真乃我等之楷模也!”
“行了……那就这么办。”张石川也有点无语,说一句话就各种马屁,心好累。
“还有一事请诸位大人知晓,此番丈量土地务必做到实事求是,不得籍口强占良民土地,不得滋扰地方、不得和黎垌有冲突。”
“下官明白!”
“好,这是第一件事,下面我们说说第二件,关于疍民和其他诸如金门人等丁口。想必诸位也都听说了,我在琼山县买了一个庄子,现在已经有两个开始雇佣佃户开垦了。
这次我购置个州县的土地填补亏空,这些地自然不能荒废着,可开垦又需要大量人丁,我打算招募疍民上岸耕种,到时候还请各位大人帮忙照拂一二,别让这些疍民受了欺负。
具体事项诸位可以和琼山县的刘大人以及儋州的祖大人商讨商讨,他们两位都已经有了一些经验了。
至于疍民乃是贱籍的问题,我已经查过了大清律,对此并无规定,疍民也不是什么罪臣之后,只是这许多年来口头传承下来罢了,我允许他们上岸耕作并不违反条律。如果有什么异议诸位也只管放心,都有张某一人承担!
还有第三件事,就是过两天我将进行一场人和机械的比赛,还请诸位大人百忙之中抽出点时间来驻留两日,看个热闹再走。”
看热闹?众人听了都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位张大人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是既然张大人发话了,谁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