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尼奥雅望着倒在床上的爱丽丝,平静地走了过去,弯下腰,想要抱对方走回那个旅馆。
“她的心理治疗过程还没能完全结束,‘堕落者‘的污染没想到这么严重,明明只是一个马上要死的序列7所做的诅咒。”
巴洛斯.霍普金斯并没有阻拦,而是沉声道。
“所以……?”薇尼奥雅也有些紧张。
“明天或后天再来一次,我尝试一下能不能彻底清除那些残余的污染。放心,即便尝试失败,也不会对她有什么伤害,只不过就需要另请高明了。”巴洛斯微笑道。
“顺便那一次把工钱结一下,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我实在没能彻底解决问题,也能保证短期内,不会出任何心理问题。”
“谢谢,我知道了。”薇尼奥雅点了点头,抱着爱丽丝,她很难做出鞠躬这个动作。
巴洛斯目送两人的离去,然后转过身,将背后对着房门,露出一个微笑。
……
因为早上犯困,而一不小心睡了一个下午的薇尼奥雅,被诧异和慌张的爱丽丝推醒了。
“我为什么会在你的床上?为什么我的衣服会弄得那么乱?你对我做了什么?”
薇尼奥雅:“……?哼?哼!”
她稍微有些迷糊,然后就遭到了一阵乱晃。
“哦……啊啊……”薇尼奥雅打了个哈欠,眼神无奈地看着面前紧张的爱丽丝,“你忘了吗?在早上的心理治疗,那个家伙说你晕了过去,治疗得有些过激。对,还有要你再去参加一次心理治疗,在明天或后天。”
薇尼奥雅几乎将起来时要说的话全部背了下来,语气僵硬地说道。
“你没对我做什么?”
爱丽丝仍然有些不太相信,像只受惊的小兔,与前天的大胆大相径庭。
她害怕没有能力左右事情的时候,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在还是埃里克森的时候,很快向薇尼奥雅选择投降,而不是以死相搏;这也同样是为什么白天在心理治疗时,很容易便表现出对人脸怪物的懦弱和无力。
到这个时候薇尼奥雅才搞明白对方担忧的缘由,没好气地道:“我从那里把你抱回来,相当困倦,都要睡死了,哪还能对你做些什么?本来还想着下午看看戏剧的,结果不知道为何今天下午这么困。”
“抱歉。”爱丽丝反驳了自己刚才的怀疑,并认为自己多半是睡觉不老实,身上老是乱动导致衣服变得凌乱,扣子解开了不少。
薇尼奥雅点点头应了一声,她看了一眼手表,17:00,还不算太晚,然后抬起头,思索着要不要去看戏剧,这几乎已经成了在廷根唯一的娱乐场所,不然……就要打牌了,自己手上也没牌。
她勒令爱丽丝速速退去,爱丽丝原本巴不得快跑,现在却有些为难,但还是打开门回到了自己房间。
薇尼奥雅则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换上较为轻便的衣裙,穿好皮鞋,去看看附近的剧场现在还开不开门。如果都没开,就只能随便逛逛廷根这条街区了。
这条街靠近蒸汽火车站,是码头区为数不多比较繁荣的街区,想要找到更繁荣些的街区恐怕要到塔索克河对面去了,那座城市的发展要比廷根稍微强些。
她来到了那座剧场,剧场在昏暗灯光的衬托下远不如史前时代那炫目霓虹灯下的广场,显得又小又压抑,但这个剧场常常被长住在这里的人提起,作为娱乐和重要谈资。
幸运的是门还开着,她问了前台,而前台不耐烦地向上一指,那里有个公告板,前面的小字都被用粉笔划掉,最后一行小字有点掉粉末,模糊地写着:
《伯爵归来》,17:30开始,3个苏勒。
这个价格算贵了……但薇尼奥雅仍然掏出了钱,也许夜间档有更多照明的要求。
在一堆标志的指引下,她成功来到了昏暗的剧院。
整个剧场几乎只有她一人,因为灯没开,基本没人愿意在灯暗掉的晚上一直呆在这里,不过薇尼奥雅初来此地,有些不一样也很正常。
随意找个位置坐了下来,毕竟位置多得很,然后闭目养神。
……
贝克兰德,拉佛尔伯爵庄园。
“我没杀公主!我根本没杀任何一个女男爵,什么贵族的女儿,我都不认识!”
阿卜勒梅尔声嘶力竭地嘶吼道,她穿着黑色的无领长袖,盖过双脚的纯黑长裙东一歪西一倒,身体不断颤抖,走得昏昏沉沉。
在庄园内围观处刑的贵妇们轻摇扇子遮住自己嘲讽的笑容,而男人们则用袖子挡住了脸庞。没人会听一个罪犯临终的解释和申辩。
当然,这么多人里也还是有一些例外的,比如拉佛尔伯爵本人,也就是她的父亲,以及她的哥哥。
“真是令人丢脸,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黑夜教会最虔诚的信徒,没想到这个捡来的女人居然从一开始就投靠了邪教魔女教派,亏我当初认为儿女双全才最好,还要表现仁慈,特意在孤儿院收留了她。”
拉佛尔伯爵直接给气得吹胡子瞪眼,而他的长子摇了摇头:“估计霍尔伯爵会取代我们的地位,最后我们就会沦为普通的贵族,甚至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一位非凡者……”
“不能让她在处刑现场这么丢脸下去。”拉佛尔伯爵咬牙切齿,眉毛紧紧皱起。
然而,他们也不能叫喊,作为贵族犯人的家属,大喊大叫和哭泣通常都被认为是家族的懦弱。
他们已经失去了很多,不想失去更多。
两人一对个眼神,让眼睑变得低沉,装出有些伤心的样子。刚才两人的窃窃私语基本没有人看见,而此时阿卜勒梅尔有些颤抖和不自然,已经跪倒在了处刑台上,自然目光有的望向刽子手,有的目光望向了作为家属的他们。
“您有什么遗言么?”
面具下的面庞嘴唇抽动,听不出喜悲,明明近在咫尺的声音,又仿佛来自于远处的回音。
那一定是自己疯了吧。阿卜勒梅尔望着面前轻轻靠在垫头木上的巨斧,强忍哀伤、愤怒和那种被污蔑的恨意,开口说出最后的那些话语。
“我从未背叛伟大的黑夜女神,即便我十几岁就加入了魔女教派,但我永远信仰黑夜女神。”已经是“欢愉魔女”的阿卜勒梅尔没有任何迟疑,没有任何停顿,也没有任何额外的感情。
“仅以此血证明我的虔诚。刽子手先生,我宽恕与您。”
她将一枚鲁恩金币递给了对方,刽子手放开巨斧,无需示意,阿卜勒梅尔就按照之前数十次排练的方式趴下。
阿卜勒梅尔用双手扶住垫头木,将下巴虚点在垫头木的前侧位置,从而露出完整的脖颈——她已经早就绑好了发髻,不会影响刽子手的任何一个动作的顺利。
刽子手则负责拨开双手,将其交叉负在了对方背后。他在这个过程中感觉到了对方颤抖了一下,随即轻抚了下对方的后背。这没被任何人看见和解读,但阿卜勒梅尔的腰已经挺直了。
当了二十年的刽子手,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犯人的情绪没有太多波动,身体反应也被克制住了!
他用巨斧轻点了下对方的脖颈,然后高高举起,用力落下。
贵妇们用扇子遮住面庞,男人们则或是啧啧称奇,或是叹息不已,或是捂住小男孩的眼睛,但这通常架不住在指缝中偷偷看。
阿卜勒梅尔的斩首相当地顺利,比起之前的颤抖和大喊大叫好多了,这让拉佛尔伯爵感觉自己挣回了一点面子,心情好了些,决定赏赐一下刽子手,因为这一切面子的挽回都是对方精妙的“手艺”带给他的,若是一刀斩不掉,臭女儿在台上大喊大叫那可是糟了。
贵族们离开了这场盛宴,看人斩首对于他们来讲是几十年难遇一次的娱乐,但那股冲劲过去,也很快没有什么意思,难道最后留在这里看怎么把头和断裂的脖子缝起来么?
一片的正常人中总会出个怪胎,一片的怪胎中总会出个正常人,拉佛尔伯爵在教会政治上的最大敌人,霍尔伯爵的长子,未来的霍尔伯爵,便是这么一个人。
他没有害怕血腥,也没害怕尸体,他只是脚步轻快接近没有声音地靠近着,正在处理尸体的那个刽子手以及准备赏赐的拉佛尔伯爵。
未来的霍尔伯爵一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他开始向着那具尸体走去,才让正在忙活和逗留的二人吓了一大跳,根本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手已经触碰到了刚刚缝好的阿卜勒梅尔。
“未来的伯爵,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霍尔家的小东西,赶紧滚,别碰我女儿!”
“我不会打扰她的。”面对质问,霍尔轻声回应。
他盯着对方的面容,还是那么有魅力,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如果忽略手上摸到的缝线。
这小子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拉佛尔伯爵震惊之余有些疑惑,这霍尔祖上几十代也没有因蒂斯人啊?
还在拉佛尔思考的时候,霍尔站起身,向对方道了声歉,然后转身离去,选择跟随其他贵族们的轻快步伐。
“死亡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霍尔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虽然有很多鬼点子和奇思妙想,但唯独没有想过这个最本质的问题。他像傻子一样没上自己车夫的车,而是从贝克兰德的郊区庄园一路奔跑,挥洒着汗水之外,也不在意记者们的偷拍。
他只是想问一下这个问题,尽管老霍尔伯爵根本不可能给出这个答案,不光他,世界上所有人都给不出这个答案。
有资格回答的,只有他自己。
……
军情九处,暗中的一处密室。
丘纳斯.科尔格总算完成了副处长给他的任务,他松了口气,随手在阿卜勒梅尔的通缉令上划上一个叉,撕毁了原本属于那位“欲望使徒”的通缉令。
他对如今的局势有所猜测,毕竟他已经是序列5的军情九处成员,即便不知道具体的事情,也总能得到一些情报。
大的要来了……王子,不,国王陛下想要用撤销通缉和嫁祸于“魔女教派”的钉子的方式,和拜血教恢复好关系,以缓和驱逐对方出贝克兰德下水道的行为造成的后果。
显然国王陛下陷入了一些困局,他定是有些窘迫,孤立无援,急于得到隐秘组织的协助,即便肯定用热脸来贴上冷屁股,但也能一定程度上保证部分的中立……很符合在国王这个位置的做法。
丘纳斯.科尔格正是因为这样不择手段的品质,而崇拜对方的,从王子时期开始,在他刚加入军情九处之时,便成为了对方的一名亲信,并答应自己,一旦成为高序列,就让他当上军情九处的副处长之一,而这只是开头,甚至自己可能有机会成为某些大事件的中间人,国王的近臣。
他瘫在躺椅上,使劲地摇晃,相当高兴和自在。
……
廷根码头区一座普通的房屋里,原先用力地摇着扇子,心里有些焦急和不耐烦的巴洛斯.霍普金斯猛然恭敬地向着虚空鞠了一个躬。
在他的心灵世界里,老者智慧的双眼盯着自己,看到巴洛斯的鞠躬问好,老者露出了相当高兴的一个咧嘴笑。
“具体时间?”
巴洛斯连忙抽出了一张血淋淋的人脸,这是他从爱丽丝身上提取出的污染,用力一捏,人脸随即让嘴巴开始动了起来,带着不着音调的语气说话。
“延期了。还得再等上几天。12月初的某天,具体时间还没定论呢。”
“具体地点?”
人脸再次说话,但好像只是单纯地叽叽喳喳一阵乱叫,听不懂在说什么,老者却用着自创的语言,瞪大眼睛,看着人脸。
“砰!”
人脸爆炸开来,污染肆意地散播,然而被老者轻易地决定了命运。
“‘倒吊人‘真是难缠,哪怕特性和污染本体都不在这里。”巴洛斯惊魂未定,显然,刚才的话语是在进行诅咒,要是赫密斯老先生没能反应过来,恐怕自己即便已经是“操纵师”,也会遭到污染!
“时间,地点都不确定啊……时代的潮流出现了变数,又不能以常规的方式解决……”赫密斯轻吟道,而这让未来的海盗四王之一更加兴奋。
“时代的潮流啊!”
他可是黄昏隐士会会长亲自提拔的手下!从弱小到强大,忠诚从未改变!
赫密斯说完这一句话,很快就穿梭灵界,寻找亚当,告诉模糊的信息,让对方进行一定的安排。
只留巴洛斯.霍普金斯一个人在自己的居所里,引导着时代的潮流——即穿着奇怪的根本不敢穿出去的带着一堆色彩堆砌的衣服,夸张地张开双手,拥抱天空。
如果这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农村,他一定会尽量龙化一小段时间,遨游在天空之上,向着世人展现所谓的神迹!用梦境导演戏剧,让心灵创造奇迹!
他的封印物响了,在心理炼金会又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处理。他只能用手电筒打开一个光门,那是一份“旅行家”特性做成的好用封印物。
他跳了进去,没过几个小时,又有些慵懒地跳了回来。
根本没什么事,什么小问题能赶得上“倒吊人”的降临?巴洛斯对手下嗤之以鼻,但最后还是深深叹了口气。面对“倒吊人”的降临,他同样也不够实力做上什么事。
那就只能重新当一个“观众”,就是不演也不看,也得听听这场属于神灵的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