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学认字就不能当神女?要知道这样,当初我让我姐和我一起学认字就好了。”莫馨不无惋惜地说。
莫老太爷低着头,他是来求莫馨姐帮他拿主意的。
“我看你还是和你爹学医吧。”
“好倒是好,可像我爹那样,整天回不了家,我怕……”
“哟,没想到咱孝春还是个疼媳妇儿的男人。”
莫老太爷忸怩起来。
一见此景,莫馨继续笑道:“不过,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莫老太爷一听有办法,马上来了精神。
“你爹不让明着办,可他也没说不许暗着办啊。上次老二结婚,我不是剪了很多窗花吗。事过之后,这事就传出去了,附近村寨的许多人就来求我,要我把这手艺传给他们的孩子,大多数都是女孩子。你说不让她们读书,可总得学点什么呀。我当时以要照顾小倌为名,给推辞了。后来这些人又五次三番地找人说服我,你爹,岳掌事、沈掌事都来过。我这正犹豫呢。不如就趁着这个事,我先挑几个脑袋灵巧的女孩子,把这个活接了。等将来你媳妇儿离开神址就过来一起和我带,我教剪纸,让她教认字。”
莫老太爷心中一喜,他很佩服地向二姐点了点头。
“可是这事万一被人知道咋办?”
“事还没干呢,就怕发现。你这毛病,得改!”
事情就这么定了。虽然父亲阻挠,可莫馨姐的做法多少让莫老太爷心情愉快起来,至少这次出神址也算有了收获。
莫老太爷把这个密秘偷偷告诉了媳妇儿,媳妇儿却表现的很镇定。
“其实你不用管我的,你只管安心给人治病就行了。”
“那也行,到时候去不去,你自己定,反正二姐也能教字。”
“其实爹说的话有点道理。你还记得我俩在前边的院子里看到的那些画吗,它下面的那些字,我摸起来有感觉,可就是因为字的意思困住了我。如果我不认字,把它们看做符号,也许就能明白那几副画的意思。”
“你瞎想什么?”
莫老太爷心中又是一惊,媳妇是神女的想法重新回到了他的心中。
“我只想让你当我媳妇儿,我可不想要什么神女。”
“神女?你认为我是神女吗?”
媳妇儿的笑容很诡异。莫老太爷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可既然说了,就得想法儿圆过去。
“我听我爹说,神女可以看懂这些画,不过她们是不识字,你识了字,就不会是神女了。”
“如果我万一是神女呢?”
“媳妇儿,你咋地啦,不会是得病了吧?”
莫老太爷顺势装成看病的模样,他想分散媳妇儿的注意力。他先摸了摸媳妇儿的额头。
“不烫。”
接着又端详媳妇的脸。
“干吗?”
媳妇儿娇羞地推开了他。
“你们山里的大夫就这么看病啊。”
“那该怎么看?”
“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不过总得先把脉吧。”
“把脉?怎么把?”莫老太爷呆了一下。
媳妇娇嗔地看了他一眼。
“那就让我给你这个大夫把把脉吧。”
媳妇儿的举动很轻柔,她操起了莫老太爷的手,装模作样地把起了脉。这完全是一种不经意的动作,却触发了莫老太爷的回忆。
小时候每当他有不对劲的时候,父亲就是这样做的。他当时只是认为父亲是在安慰他。原来这是把脉。可父亲对外人却从不用这种诊病的法子。
“你说的这个,我知道,……”莫老太爷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迅速地在大脑中找到一个理由,“这是诊小病的法子,我通常是不用的。”
“那你怎么知道人生了病?”
“用眼眼看呗。”
媳妇儿疑惑地看着他,目光中透出不太相信的意思。
“那你们看大病又如何看?”
“用祝由之术。”
媳妇儿的话可问到了点子上,莫老太爷对此可以说对答如流,可媳妇儿却不问了。
“那你看看我得了什么病?”
“啊?你哪不舒服?”
这下莫老太爷反倒毛了。他想自己马上就要做大夫了,如果媳妇儿真有病,自己没瞧出来,那可丢人了。
莫老太爷下意识地抓住了媳妇儿的手,大脑中急速搜索父亲看病的样子。
没有样子。祝由之术是不需父亲加入的,父亲往往负责的只是抓药。对了——有样子!那就是自己生病的时候。
莫老太爷猛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实际上是一个秘密,自己也生过病,可父亲从未用祝由之法。原来以为父亲对各种病症了然于胸,所以直接抓药给他喝,现在看来,父亲事先是把脉的。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要想成为大夫,也应先学把脉。可这把脉又有何门道?自已自然不能向媳妇儿询问,那就先在自己媳妇儿的身上试一下。
莫老太爷想了想父亲曾对他使用过的手法,模仿着做了起来,没想到他还真把出了媳妇儿的脉——湿滑如水,跳动如珠。
那就是有脉呀,有脉就比没脉强,这么说,媳妇儿应是正常的。
“你们山里人真怪,把脉竟然用两只手。”媳妇儿窃笑道。
啊?两只手?本以觉得已经蒙混过关的莫老太爷心中不免又慌乱起来。父亲曾经在自己身上使用的手法是两只手,只是不知他是用两只手把脉,还是一种习惯。也许父亲用的是一只手,另一只手只不过是为了安抚自己。可如果是一只手,那是左手还是右手?
“我这是总给自己把脉习惯了,其实……”
为了让媳妇儿不有所猜疑,莫老太爷想出了一个理由,他开始用自己的左手把自己的右手。
“不对呀,脉相与媳妇儿的不同啊!”莫老太爷心中猛地发出惊呼。
他又用右手把左手。
真的不同啊!
莫老太爷慌了神。他赶紧又去看媳妇儿的眼瞳,又让她张开嘴巴。
“你干什么,别那么大惊小怪!”媳妇儿却面露羞涩,“你连这个都把不出,怎么出去给人看病?”
“什么,你知道你自己得了什么病!?”
“我可不跟你疯了。我要去做饭了。”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莫老太爷嘴上这么说,身子可没动,因为此刻他大脑中所思考的,与他说出来的话,大相径庭。
媳妇儿的脉与自己的脉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媳妇儿的脉是神仙之脉!?不行,我一定要破解这个脉相,就算媳妇儿真是神女,自己也要知道这个脉相的含义。
吃过晚饭,莫老太爷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耀星堂。其实他也无处可去。他的大脑里已不再去想什么季节呀,农耕之类的事情,他满脑子想的只有媳妇儿的那个脉相。
莫老太爷每次来到耀星堂,总想在卷轴中获得更多秘密,为此他曾不断变换自己的观察角度,——远近,正斜。虽然没有收获,但他总是乐此不疲。可今天,他却一点这样的心情都没有,他甚至都没有准备点灯。
地上的草垫子已被莫老太爷合拢到一起,这样他就可在疲倦时,舒服的躺一会儿。今天他并不疲倦,可一进耀星堂,他就躺在了草垫上。他现在要思索的是脉相,他已不在乎卷轴上会出现什么新的内容了。但奇怪的是,卷轴上的符号却不断地跳跃着闯进他的眼中,让他无法集中思索。莫老太爷索性闭上了眼睛,思考起自己未来的打算。
自己马上就要和父亲一样,身背医箱,行走于大山之间了。那些村村寨寨的人情和景物将成为他后半生最主要的构成。莫老太爷笑了,自己真不是当大夫的料,人情和景物怎么会和治病发生关联?
关于治病,莫老太爷知道,自己现在只是一知半解。虽然以前也和父亲进山采过药,出过诊,但当时都是被父亲逼的。上次出手救修罗岩的人也算是运气好,要说真正看病,自己还真是个问题。就拿眼前的这个脉相来说,自己就把不好。虽然印象中,父亲为自己把过脉,那么父亲是依据什么来判断自己的脉相是好或是生病了呢。也许依据在父亲的脑子里,那就只能回去问父亲,但不能把媳妇儿的脉相告诉他。如果父亲知道媳妇儿真是神女,那就不会让自己再回到神址了。
真是可笑!怎么就能断定媳妇儿的脉相就是神仙脉呢?那不过是自己瞎猜罢了。总之,一切就只能向父亲请教了。
终于理顺了思路,莫老太爷起身想离开耀星堂。他睁开了眼睛,却发现了满天的星星。
难道耀星堂的房顶露了天,还是自己不自觉地来到了屋外?
莫老太爷直起身,向四周看了看,于是他有了惊人的发现。
不是自己的错觉,原来是卷轴。那熠熠发出星光的不是天上的星星,是卷轴上的神符。
莫老太爷如梦方醒,耀星堂之所以叫耀星堂,原来是神符可以泛出光芒。光芒虽然很微弱,但足以证明它们在黑暗中的存在。
莫老太爷欣喜地起身,快速地移动着脚步。
一幅卷轴一个模样,这又意谓着什么?
井字座!莫老太爷呆呆地停在了一副卷轴的前面。
卷轴上这闪烁的星星竟然是井字座!这么说,这二十八幅卷轴就是二十八宿。
莫老太爷想起了二百年前的那个岳掌事教授他的那一星点的夜空常识。
也就是说,这二十八个神符里暗藏着二十八宿,岳家的先祖一定也发现了它,并用它为大山里的人排定了耕种收藏的时令。这就是天意,合该岳家造福大山,让人们永远记住这个伟大的功绩。可自己为何早没发现?莫非还有什么门道,口诀?
自己没念什么口诀,只是因为天黑,自己没有点灯。可这些星星的布置和神符有什么关系?
莫老太爷想深究一下,他点亮了油灯。
神符依然还在,只是那些闪烁的光点,出现在交叉处和拐点处。自己当初没有发现,那是因为光点的光芒实在微弱,再加上灯光闪烁不定,遮掩了它们本身的光芒,如果白天来到耀星堂就更无法发现了。
莫老太爷突发奇想。这么说,白天,天空中的星星也在闪耀,只不过,肉眼凡胎根本看不到它的光芒。
看来自己注定是凡夫俗子,否则,多少次的呆望天空,都没有注意到星星的踪迹。莫老太爷心中自嘲道。
不知道媳妇儿是否看到了白日里天空中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