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是个易于睡眠的季节。山里人早睡晚起已成了定律。这大山里本就比山外要晚半个节气,再加上大雪封住了出行的道路,人们也懒得出门。
莫老太爷这阵子还算清闲。山里下了雪,这是最好的药剂。
莫老太爷最近总是做梦,而且做的还是同一个梦,这个梦和罗盘有关,可每次到了莫老太爷心有所想的时候,他就醒了。
梦中之事变得支离破碎,唯一存留的就是:罗盘哪去了?
莫老太爷很纳闷儿,自己在下南峰时,罗盘明明留给了莫磬姐。自己为何有此一问?于是他就尽量去回想梦中情景,可总是很模糊。不过,后来他终于从这种习惯中跳了出来。于是他的心中有了答案:
我问的是,自己原来的那个罗盘哪去了?
原来的那个罗盘,也就是岳掌事说的副品。它在岳掌事送自己回来时,丢了。可自己的记忆中,在二次下龙井时,自己是带着它的。只是由于方向正确,没有使用,当然,即便使用也不一定好用。可当时,它应是跟着我的,否则自己怎么会苏醒,怎么会娶了神女媳妇儿。不错,梦中就有自己用它进入水道的场景,当时自己好像和罗盘大仙在一起……。
莫老太爷开始在宅院中翻找罗盘。
“爹,你找什么呢?”儿子被莫老太爷的举动惊吓着了。
“哦,罗盘,它原来就在医箱里了。怎么找不着了?”
“爹,你找它干吗,你要是去哪个村寨,不知道路,我送你去。”
莫老太爷看看儿子,他发现儿子的表情是一种担心。他明白了,自己再这么折腾下去,可能会吓到儿子。
“行了,不找了。我其实是想你爷爷了。那罗盘……。”
莫老太爷发现自己的眼中有了泪水。为了不影响到儿子,他快速地进了自己的睡屋。
唉,就是一个小小的罗盘,也没什么,丢了就丢了吧。可自己突然想起找它,还是有原因的。什么原因呢?是自己想要借助它进通道。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找罗盘呢?自己已学过了山外的法门儿,也可以进通道,而且不用人合,可自己怎么才能去想去的朝代时节之处呢?
莫老太爷突然明白了自己找罗盘的动机——时辰。
四年,四百二十年,这两个时辰在罗盘上是如何实现的。自己好像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只是没有结果,再加上前一阵子的忙碌,这个问题在脑子中停留的时间断断续续,这可能就是自己经常做梦的原因。现在这个问题从脑子深处浮了上来。四年,按天算,天与地每轮相差两天,四年后,日月重。按年算,两轮差四年,四百二十年后,天地重。如此说来,这二十八宿是有顺序的。可罗盘正面上的二十八宿代表着季节和节气。这从自己见到的歌谣中已证实,而且指南针总指向夏季。可……罗盘后面呢?后面的图案虽然模糊,可有两圈符号应是二十八宿和二十八脉。如果真这样,两圈联合使用,就像山外符号一样也不是不可能。可它又能代表什么呢?
莫老太爷找来纸笔。他把两圈的符号画在了纸上,开始想像转动起来的模样。
一,二,三……。
啊,莫非这二十八脉还代表数字?
对,是这样的。也就是说,当初神址中的素女手臂上出现的符号就代表着她们出生的时节。二十八年,每年有二十四节气,罗盘大仙参悟出了它们。对!山民中的父母一定记得自己出生女儿的日期。这样在与男子配对时,有兄弟姐妹的时辰段被排除。好在剩下的素女中出生季节与山中求婚的男子的生辰相依错开,没有神婆出现。如此看来,如果利用罗盘背面的符号相错,自己完全可以掌控要去的朝代时节处,比如自己想去看百花擂,只要对准罗盘,就可返回到那段过去。还有京郊一役,还有神女媳妇儿如何进的皇宫。
莫老太爷越想越兴奋。
不过还有个问题,这人合如何破解,想那罗盘上背面符号有十圈之多。一定有破解之法。莫老太爷突然后悔把罗盘交与莫磬姐。
若用山外符号就可不考虑人合。莫老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另一种技能。二十八脉也可用此符号拆解出。对!——试试。
莫老太爷说做就做。他跑出屋子。
正是满天星光,院中白雪覆地。这和功夫崖的那晚没有分别。
莫老太爷开始用手在雪地中描画。当他自认为自己得到了往返过去的精髓。可却什么也没发生。
“爹,你大半夜的跑出来干啥?”
儿子突然出现在身后。
莫老太爷清醒了。
“啊,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莫老太爷边说,边深吸了两口气。“整天神经兮兮地,我都休息不好。”
儿子自言自语中带着埋怨。
莫老太爷突然意识到,自己成了儿子的负担。这么说儿子是特意守在院子里,他以为自己得了病。
“同仁,你不用管我,我没事儿,你回去睡吧。”
哦,儿子很听话,打着哈欠走了。
莫老太爷也活动了一下,进了屋,并在心中暗自哀叹,自己不能再像年轻时那么自由了,现在这个院子里有了自己的后人,自己得收敛点了。
虽然自己的行动被“收敛”了,莫老太爷的心里却不甘心。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如果刚才自己若在功夫崖或磨盘山的小草屋或者神址,还有河西村那片沙地的下面,也许就有了结果。
龙井是不能下了,那样会吓着儿子一家。神址倒可以试试。只是现在的神址入口处有人看守。自己大半夜过去,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小草屋也不能回,莫磬姐已然开始怀疑自己了,她虽然不是真神女,但她会扞卫神女的尊严,不会让自己胡来了。看来只有上功夫崖。那就只能等到开春,到时也许可以借助杨之的那段经历,找到兰儿。
“七九八九河边看柳”是柳东人独特的时节。
柳东靠近大山,柳河的水也是从山里流出的雪水,虽然流量不大,可却把柳东南面的一部分土地分割了出去。那一部分土地并不肥沃,它向南延伸与那片大沙地接壤,向东却又遇到了大山外侧的岩石山土。虽如此,可它毕竟也能种一些粗糙的庄稼。
莫老太爷出山没走水神峪的北山口,他想借着去河西村看病,沿着杨树林外侧沙地,绕道去柳河边上。
沈掌事给莫老太爷派了一辆简易的牛车。赶车的把式在地上走,莫老太爷一个人坐在车上。
莫老太爷原本打算从大沙地穿出,顺便看看连子一家,可车把式说只能沿着杨树林走,因为大沙地里边还有很多坑没有填。
“村子这么多人,为啥不去填?”
莫老太爷以为,自己的这个建议都提出二十多年了。这沙地上的坑总应填完了。
“刚开始,大家填坑是为了种粮食。所以就先把邻近村边的大坑填上了。”
车把式倒是一个很爱说话的人。
“可这种地的土却不够分。为这,有几户人家差点打起来。沈掌事一看,干脆就不填了。多那么几亩地也解决不了啥问题。这些年村里能出去的,也都出去了。”
“他们还有别的营生?”莫老太爷顺口问道。
“啥营生不营生。老实人,就去柳河出点力气,帮人种种地,拉拉车啥的。稍微有点想法的,就去投奔山头。有山大王罩着,饿不着就行呗。”
“是不是还有说书的?”
莫老太爷突然想到了余小小。
“你别说,还真有那么一家人说书。听说说得还不错,专说太祖爷爷的书,山外边的人还都爱听。”
莫老太爷知道这说书的一家人就应是余家。因为他已经打听清楚了,十多年前,这余家就到柳东说书了。这么说,莫家每年给他们要的粮食都归了沈掌事。
归就归吧,也许如果不是因为这些粮食,儿子同仁也娶不到这么好的一个媳妇。
“那沙地里的那户人家一直在填坑?”
莫老太爷又关心起了连家。
“应该在填,原本那户人家到杨树河边挖土,后来我们也挖,那户人家就改到别处挖土了。”
“那么说那户人家不是为了种地?”莫老太爷突然有了疑问。
“应该不是,他们家自己在树林边上开了几块地,每年都种,前面不远就是了。”
车把式用手指给莫老太爷看。零零星星,接连十几块地,地上还能看见庄稼杆茬,它们显露在地面结着的雪,融化后又结冻的透明的冰层上。
“这家人也真是种庄稼的好把式。这么多年,年年让庄稼长得兴旺。”车把式不无羡慕地说道。
莫老太爷极目远望,在那冷气蒙蒙的沙地中央隐约可见一处黑矮的住房。他的心中又涌现了那一丝耽心,自己要想一个什么理由,才能让连家离开那个已消失的洞口之地哪?
到了柳河的边上,莫老太爷就让车把式回去了。下面的路程自己一个人走还是可以的。
莫老太爷边走边想着其后的事情,是先去药房还是先去卜相茶馆。
在寻找兰儿的这件事上,张大夫已帮不上什么忙。可自己还是应打声招呼。自己进磨盘山找兰儿,十天半月已是短的,弄不好三五个月也是有的。
莫老太爷已分咐了儿子,自己出去的这段时间。如果山里有人生病,就去山外请张大夫,不能再让那八位大仙捉妖了。
至于卜相茶馆,莫老太爷主要想见见余小小,他觉得余小小已然带人占了修罗岩,可为什么彦老三不知道。这天地间革命党应是一家的,难道还会出现两家三家,甚至四家革命党?
柳河水已开始了表面流动,河边的柳树也萌出了新芽。莫老太爷却无心观赏,他过了小木桥,进入了柳东最繁华的地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