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下着倾盆大雨,白茫茫的雨幕悬在天地之间,让所有的景物都显得混混沌沌的。
林嘉鱼头戴着斗笠,肩上披着一件蓑衣,背上则背着一个竹篓,狼狈地走在山道,蓑衣不够长,只能挡住上半身,原本嫩绿色的裙子早已被雨水洇透,成了墨绿色。
“真够倒霉的,这种鬼天气还要我们出来采药,好像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就是给他们为奴为婢的。”林嘉鱼身边的姑娘向她抱怨道。她和林嘉鱼一样,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背着药篓。
“墨筠,师父待我们算是不错了,只要我们做些采药、捣药的轻巧活,那几个担水、打柴的师姐才是真的苦。”林嘉鱼安慰她道,心里却苦笑了一下,林瑶把自己骗上天云宗做外门弟子还不就是想让自己为他们这些内门弟子做牛做马。自己和母亲就是太天真了,竟然会相信林瑶突然良心发现,把自己这个她从小就鄙弃的庶出丫头引入修炼的康庄大道。
她来天云宗快五年了,干得净是些采药、捣药的杂活,外门弟子的总管师父只是布置他们干活,从来不传授一星半点修炼法门。身为内门弟子的林瑶也会在修炼之余来看看她,时不时地冷嘲热讽几句,有时还会留下一堆脏衣服让她清洗。
不过这样的日子总算就要熬出头了,再过三个月,与天云宗定的五年约期就要到期,她就可以下山了。近五年没见,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
林嘉鱼一边走,一边思绪联翩、神游物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越走越偏,已经走到了山道的边缘。而边缘之外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山谷。
“嘉鱼小心!”林嘉鱼耳边传来墨筠的声音。
林嘉鱼听到墨筠的声音才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半只脚已经踩出了山道,身上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忙往后一缩。谁料天雨山道湿滑,不缩还没事,这一缩之下,她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山道旁的深谷里跌去。
墨筠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来,猛地伸手一抓,却只抓住了林嘉鱼身上背着的那只药篓。
林嘉鱼跌势缓了一缓,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一声裂帛声,将药篓和她绑在一起的布条竟然断了开来。
林嘉鱼本要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声惨叫,整个人翻滚着跌入了云起氤氲的深谷。
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想着自己抵达谷底后摔得血肉模糊的样子,林嘉鱼就浑身发颤,整个人像落水般不断扑腾,想要抓住点什么。从记事起的一幕幕如同画卷一样在她的脑海里缓缓拉开,父亲的冷漠,殷夫人的鄙视,林瑶的欺凌……在她的眼前不断闪现。
最后浮现在眼前的是自己离家前母亲不舍又充满期待的眼神。林嘉鱼阖上了眼睛,养育之恩只能等来世再报了。
只是她才做好直面死亡的心理准备,就感到自己的身体一窒,睁开眼睛一看,却是一棵怪松从崖壁上斜斜地生长出来,其中一根粗壮的枝桠斜穿入她身上披着的蓑衣之中,将她挂在了半空中。
林嘉鱼忙手脚并用,牢牢地攀住怪松,伸手解下蓑衣,然后才翻身趴在怪松上。
她低头看了看下面,仍然是深不见底的深谷,想要顺着崖壁爬下去是不太可能了。
她抬起头向崖顶看去,映入眼帘的都是云气缭绕,根本无法判断自己到底距离崖顶与偶多远。
“墨筠!”林嘉鱼抬着头,对着崖顶上喊道。可是接连叫了几声,也听不到上面有回应。
林嘉鱼的心慢慢冷了下去,墨筠多半以为她跌下悬崖摔了个粉身碎骨,急匆匆地赶回宗门禀报自己的死讯去了。天云宗时有进山采药的外门弟子坠崖而亡的事情发生,宗门早就见怪不怪了。
大雨依然下个不停,没有了蓑衣的遮蔽,林嘉鱼几个呼吸间就被淋成了落汤鸡。冰凉的雨水和湿冷的衣服迅速带走她的体温。瑟缩之中,她猛然发现怪松根部似乎隐没在一个石洞里。
她伏在树干上,沿着树干小心翼翼地向怪松的根部爬去。淋了雨的树皮有些湿滑,林嘉鱼几次手上打滑,差点再次掉入山谷,险象环生。
距离怪松根部近了一些,她才看清怪松确实是从石壁上的一个石洞中生长出来的,那个石洞本来就不大,又被松树的树干挡住了一大半,所以乍一看之下很难发现这个石洞。
又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她才有惊无险地到了松树的底部。洞门狭窄,她侧着身子勉强钻了进去。
洞里一片昏暗。
她摸了摸腰间,庆幸地发现腰间的百宝囊还在。这个百宝囊是每个进山采药的外门弟子都要随身携带的,里面装着火折子、断续膏之类的救命稻草。
打着了火折子,石洞内立刻充满了柔和的光线,林嘉鱼这才发现洞门虽然窄,里面却别有洞天:石洞两侧的石壁前依次立着八座汉白玉雕,有男有女,栩栩如生,都做道家打扮,手上所执的兵刃却各有不同,有松纹古剑,有判官笔,最骇人的则是一个独臂道人所剩手臂上盘着的一条双头蛇。
她又向洞里走了几步,才发现石洞的尽头还立着一座汉白玉雕像,近五丈高,汉白玉雕像前放着一张青铜供桌。雕像雕得是一位年轻道士,头戴混元冠,身披鹤氅,脚踏云鞋,剑眉星目,比天云宗年轻一代中的天骄云中君还要俊朗上几分,让林嘉鱼的视线忍不住在雕像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才像边上一转,想绕到雕像后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密道之类的东西。
猛然间林嘉鱼浑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这尊雕像的目光竟然会动,自己往边上走了两步,雕像的视线也跟着自己挪了几寸。
她又试着往另一边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紧紧地盯着雕像的眼睛,那雕像的瞳仁果然跟着自己缓缓地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