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嘉鱼全神贯注地为秦秦疗伤的时候,墙外忽然传来“砰”得一声响,随后就是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
林嘉鱼此刻身处虎穴之中,自然凡事多留了个心眼,所以刚刚坐下疗伤的时候特意选在了窥孔边上的位置。她听到外面的响动,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忙将头一偏,透过镶嵌在墙上的白玉髓向外窥视。
只见十几个浑身浴血的修士冲进了议事厅,为首的那名修士是个老者,眼神凌厉凶狠,手上握着一柄满是鲜血的宝刀。林嘉鱼之前看过这名老者的画像,立刻认出了他就是断岳山庄的庄主胡云飞。刚刚传来的那一声“砰”应该就是他们撞开议事厅大门的声音。
“庄主,现在走还来得及!”其中一个修士涩着声音对胡云飞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庄主你和我换身衣服,再乔装改扮一番,从后山的小路离开,以后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的话刚说完,脸上就挨了胡云飞一个耳光。
“本座怎么会是那种无胆鼠辈?”胡云飞骂道,“本座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已经够本了,今日誓与断岳山庄共存亡。外面的兄弟还在厮杀,你们当中若是有人再说一个逃字,莫怪胡某手中的断岳刀不讲情面!”
其余那些修士听胡云飞说得那么严重,一个个都是脸色肃然,原本还有几个想开口劝胡云飞的人也都噤声不语。
胡云飞见气氛有些凝重,便又对跟随自己的修士道:“大家也不用那么垂头丧气。我已经让胡杰下山去请血云斋的人助拳。血云斋斋主修为高深莫测,只要她一到断岳山庄今日的危机想必就能化解。我掐算了一下时间,胡杰他应该就快回来了。只要外面的弟兄们再撑上一会儿,这群天云宗的兔崽子就有苦头吃了。”
听到天云宗三个字,密室中的林嘉鱼心中一凛,这才明白今夜对断岳山庄发动夜袭的人竟然来自天云宗,不知道云中君是不是也在其中。想到云中君,林嘉鱼心中不由自主地一涩,心神一乱,按在秦秦背后的双掌差点滑落。她忙定了定心神,按实双掌,一边给秦秦疗伤,一边偷听外面的谈话。
其他修士并不像胡云飞那样自信,一个手握长枪的光头修士开了口:“血云斋斋主确实了得,不过依我看她也不见得能赢天云宗那个戴着竹笠的怪人。薛堂主身手那般了得,都没能在那怪人手里走上两回合!若是这次来袭的人马里没有他,我们手下的儿郎凭着地利,绝不会让天云宗的兔崽子们冲破鲤鱼口的。也不知道天云宗什么时候招揽了这么一个高手。”
“铜头,你在这里长别人威风灭自家人的志气算什么意思?”边上的一个修士开了口,“就算血云斋斋主奈何不了竹笠男,你以为庄主手里的断岳刀是吃素的?庄主和血云斋斋主两个人只要联手,别说那个竹笠男了,我看就是天云宗的太上长老过来也得退避三舍。”
胡云飞却并没有被这马屁拍得高兴起来,反倒心中一阵烦乱。他清了清嗓子,把心中的说不出的焦躁强压下去:“你们几个就消停一会儿吧,抓紧时间打坐调息,过一炷香的功夫,再随我出去冲杀一阵。若是没了我们这些主心骨,外面的子弟恐怕撑不了多久。”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道破风声从门外传来,随着破风声,一道黑影从断岳楼议事厅的正门掠了进来。
“什么人!”那个叫铜头的修士口中发出一声爆喝,整个人从交椅上弹起,手中长枪迎着飞掠进来的身影一枪搠去,整个人的气势就如同一条破海而出的蛟龙一般。
林嘉鱼在密室中暗暗喝彩,胡云飞手底下确实有几员得力干将,之前的偷天弓一手射术出神入化,眼前这个铜头也是个难得的好手,怪不得断岳山庄能在这个势力犬牙交错的地方站稳脚跟。
只是林嘉鱼心中的喝彩还未停止,就看到那个身影轻巧地避过铜头这志在必得的一枪,须臾之间就欺到了铜头身边。铜头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这凌厉的一枪竟然连滞缓一下对方都做不到,完全来不及闪避。
人影探出一只手,在铜头脖颈上一绕,铜头的脑袋就掉在了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了胡云飞的脚边,铜头的身躯则在原地伫立了几个呼吸的功夫才缓缓倒在地上。
林嘉鱼这才看清大厅中的身影,那是一个戴着竹笠的黑袍男子,面容被压低的竹笠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他从山门走到断岳楼一路上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整个竹笠像是被鲜血重新刷了一遍,看不出一丝竹篾原本的青黄色。即便隔着一堵墙,林嘉鱼仍然能闻到黑袍男子身上的血腥味,仍然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胡云飞的悲号声这才响起:“铜头!”随即他手臂一抬,断岳刀直指黑袍男子,“断岳山庄和天云宗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天云宗何必苦苦相逼?”
黑袍男子只是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却不回答胡云飞的质问。
这时,又有一队天云宗的弟子冲进议事厅,手中兵刃直指厅内十几个断岳山庄修士。
“胡庄主,天云宗天威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断岳山庄竟然敢反抗,按照宗主定的规矩,应该全庄上下鸡犬不留。不过我敬你是一条汉子,所以在这里给你指一条明路。若是你愿意带着断岳山庄的人投效天云宗,我倒是可以做主留下你们的性命,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林嘉鱼透过白玉髓仔细打量,这才发现说话的人是她曾经的师兄文和。
文和身为慕云宗主的嫡系弟子,这几年少不得要挑起重担,独当一面,带着天云宗的弟子与锦绣谷、巨阙门、烂柯寺、万松书院四派的修士厮杀不断,身上慢慢也多了一股凶戾之气,以至于林嘉鱼第一眼竟然没有将他认出。
胡云飞听了文和的话,啐了一口:“这断岳山庄是我祖宗开辟的基业,要我把祖宗的基业拱手送人,先问问本座手里的断岳刀答应不答应!”胡云飞倒不是真的不怕死,只是他对血云斋斋主的驰援仍然抱有希望。只要血云斋和天云宗对上,断岳山庄就能够在这两派之间游刃有余,成为一颗双方都不愿意轻易弃掉的棋子。在大势力之间搞平衡,玩火中取栗的游戏本就是断岳山庄的立身之本。
文和似乎早就知道胡云飞会这样回答他,也不以为杵,手臂一挥,立在他身后的天云宗弟子口中一齐发喊,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向断岳山庄的大小头目扑去。文和也身形一动,直取胡云飞。
此刻在议事厅中的断岳山庄修士都是庄内有些地位的头目,修为自然不低,即便天云宗弟子的数量占据优势,但他们也能应付得游刃有余。只是他们并没有全力施为,而是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头戴竹笠的男子身上,提防着他突然暴起伤人。
头戴竹笠的男子却仿佛感觉不到这些人警惕的眼神一般,仍然怡然自得地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参与这场厮杀的自觉,似乎这场厮杀完全和他没有关系。
和胡云飞斗在一起的是文和。文和是慕云宗主的亲传弟子,又经过了多次大战的历练,实力早已今非昔比。但他毕竟年纪尚轻,与老辣的胡云飞相比仍然显得稚嫩。十几个回合一过,文和就已经险象环生。
胡云飞手中的断岳刀大开大阖,每一刀都劈向文和的要害,让文和不得不救。刀剑相交,文和被胡云飞势如烈火般的灵气震得气血翻涌,好几次长剑都差点脱手飞出。
胡云飞脸上忽然掠起一丝狞笑,手中断岳刀猛然劈下。刚刚十几个回合,他提防竹笠男子的偷袭,尚留有余力,可他见竹笠男子迟迟不加入战局,便决定迅速料理了眼前的文和,这一刀下去就用了十成十的力量。
文和翻手用长剑一格,刀剑相交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文和本就在苦苦支撑,哪里挡得住这全力一剑。他只感到手腕上传来的一股巨力,长剑被磕飞出去,断岳刀却并没有停滞,仍然直直地向文和的头顶落下。
林嘉鱼在密室中看得心惊肉跳,几乎要叫出声来。文和与她毕竟有一段情谊,她绝不会坐视文和命丧断岳刀下。
然而就在林嘉鱼打算破墙而出的时候,头戴竹笠的男子忽然动了。他的速度快若鬼魅,在议事厅中拉出一道长长的残影,几乎是在弹指之间就挡在了文和身前。下一瞬,断岳刀的刀光一滞,刀锋已经被稳稳地夹在了竹笠男子的双掌之间。